铃木清顺电影《狸御殿》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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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日本电影《狸御殿》是日本著名导演铃木清顺于81岁高龄时拍摄的一部歌舞片，描写了因被父亲嫉妒美丽而被放逐的人类公子雨千代意外邂逅了来自唐国的貉类公主狸姬所发生的唯美、真挚、纯洁的爱情故事。影片集合了能乐、歌舞伎、芭蕾、歌剧和摇滚等多项艺术，画面精美，情节动人。本文从铃木清顺电影、日本电影、东西合璧的符号帝国、古典与现代的衔接等维度对影片进行了解读，以期找寻到提升中国电影创作的缺口。

关键词：《狸御殿》；铃木清顺；符号；衔接

《狸御殿》(中文又译：《貉府》)是被称作日本鬼才导演的铃木清顺于81岁高龄时拍摄的一部文艺片。该剧改编自日本著名电影导演以及剧作家木村惠吾原作的音乐剧系列《狸御殿》。《狸御殿》系列作为传统的“中国聊斋”式的妖精鬼怪文学在日本家喻户晓，历史上有过诸多版本的改编，包括舞台剧以及电影。在诸多的改编中，美空云雀、若尾文子等主演的音乐剧系列《狸御殿》人气颇高，获得了极大的反响。铃木清顺导演的《狸御殿》实则是对于该版本的重拍，只不过鉴于主演章子怡的身份，导演将剧情进行了些许调整，女主角变身为来自唐国的狸姬。《狸御殿》在日本上映后，获得了电影业界绝大多数人的肯定，同时受邀为第5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特别招待影片。因为该影片没有在中国上映，所以在中国知名度不高，然而观毕整部影片，久久不能释怀。这是一部纯粹的日本电影，画面的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故事情节的出其不意令人心绪跌宕。这是一部瑰丽的日本写意影像，是一面了解日本文化的镜子，是值得去研究和推敲的艺术作品。

一、铃木清顺电影

在日本近现代电影史上，铃木清顺以其独特的电影美学风格、古怪的电影创作手法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位。纵观铃木清顺作品年表，描写上世纪30年代恶霸学生打架故事的《暴力挽歌》、描写黑帮社会中的英雄主义的《杀手的烙印》、以惊人的影像表现死亡幻觉的《流浪者之歌》均堪称为其青壮年时期的佳作。而《肉体之门》《拂晓脱逃》(《春妇传》)、《河内的卡门》等B级影片透过女性的肉体这一媒介揭示了“战后日本”体质转换中的人性压抑与扭曲。铃木清顺的电影总是风格特立独行，看似荒诞不经，令观影者恼怒难以理解之时又禁不住其魅力吸引。回到《狸御殿》中来，这是一部描写人类与异类唯美、真挚、纯洁的“童话”式爱情故事的歌舞电影。众多铃木电影爱好者以及电影学者都在揣测其拍摄这样一部文艺片的缘由。笔者认为，正如法国导演路易・拍摄Fatale(又译：Damage)、李安导演拍摄《色・戒》一样，每一位在电影艺术殿堂上走得更远的导演都会去尝试自己一直以来藏于内心、压在内心、执著于内心的电影。不管这部作品是多么难拍，甚至需要去屈尊说服男女演员颠覆以往的银幕形象来诠释和演绎，都挡不住导演创作的热情。铃木清顺亦是如此。在81岁高龄、在为选女主角的扮演者大伤脑筋等诸多情形下，那份长久以来因无法实现而压抑的“苦闷”、那份利用影像来表现自我艺术理解的“渴望”催生了这部电影。

二、日本电影

从种族学范畴上来说，日本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这种纯净的单一种族的特性滋生出了日本的民族优越感以及民族排外感，这些与生俱来的民族情感极易产生鲜烈、激进、亢奋的民族文化，进而折射到电影创作上，形成有着日本美学特色的电影观念。尽管导演风格迥异，但总体而言，日本电影在刻画人物性格、组织故事情节等处理上都惯性地运用激烈的冲突，平静祥和下掩盖着暴力和彷徨，充满着无限可能的张力。

《狸御殿》中的核心人物均有着鲜明的性格，这些性格的展现不是通过外在生硬地强加、而是通过主体内在自然流露来实现的。大城主安土桃山的心胸狭隘在他开场白中的歌声中就可见一斑，追求天下第一美的极度欲望为他的命运埋下伏笔。自小失去母亲、成人后又遭父亲放逐的雨千代，他对于母亲的依恋、他的孤独令人同情和怜悯，他在放逐地――快罗须山意外邂逅了狸姬，与狸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找到知己的欢愉以及心灵相通的情感驱使雨千代毫不犹豫地去找寻传说中的“极乐蛙”，历尽千险找到之时，在自身生命攸关之时，又毫不犹豫地将“极乐蛙”送给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这样纯粹的爱情在歌声与舞蹈中自然地得到了展现。被咒语缠身的唐国狸姬生活在狸御殿，狸御殿是貉子们的乐园，殿内夜夜歌舞升平，貉子们载歌载舞为美丽的狸姬庆生。在外人看来，狸姬的生活无忧无虑，狸姬每天都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然而，狸姬内心的波澜是不为人所知的，她反复倾唱着“梦中的王子”，只有找到前世挚爱的王子，与王子经历刻骨铭心的生死之恋才能够从咒语中解脱。当她邂逅了潇洒的雨千代，她尘封的心扉被打开了，梦中的王子走了进来，她忘却了人与貉不能相恋的禁忌，情不自禁地陷进爱的漩涡，不顾管家仆人苦口婆心的劝阻毅然选择了去爱。为了雨千代，她惨死在安土桃山的剑下，为了雨千代，她在被“极乐蛙”唤醒之后，又在失去气息的雨千代身旁自刎。这样执著坚定、为爱不顾一切的女性被铃木清顺导演刻画得惟妙惟肖，令人动容。法师比尔简婆婆、管家仆人秋之菊、雨千代的母亲、狸御殿的貉子们等人物都有着各自独特的生命力，所有人物的行为都可以找到合乎情理、合乎心理的出发动机。

三、东西合璧的符号帝国

法国著名的符号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1915―1980)在游历日本之后，于1970年撰写了《符号帝国》。该书以巴特在日本的见闻为依据，详尽地阐述了巴特对于神秘的东方文化的见解。巴特犀利地捕捉到日本是一个充斥着各种各样繁琐细致符号的特殊国度。这样的人文背景托生出了日本独到的美学思维和审美追求。只有在深度理解了日本的民族心理、日本美的产生要因之后才能够真正地理解日本。

《狸御殿》影片是集合了能乐、歌舞伎、芭蕾、歌剧和摇滚等艺术的视听盛宴，观众可以享受到日本的、西方的、传统的、现代的各种艺术形式。导演这样超乎寻常的构思，不禁令一些保守传统派的观众匪夷所思。譬如，有些观众抱怨影片荒诞至极，穿着和服的狸姬和雨千代竟然跳起了探戈、安土桃山的城池里竟然有来历不明的外国人、狸姬洗浴用具不是传统的木桶而是西式的浴盆等。笔者认为，这些细节的处理除了影片是以舞台剧的形式叙述故事之外，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是由日本自身的国情所致，日本实足是一个东西合璧的符号帝国。古代日本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其影响之深是尽人皆知的。而自从佩利来航打破了日本闭关锁国的宁静以来，日本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和渗透是逐渐深入、逐渐加强的，一百多年的文化移植，成效是显著的。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在美国思想主导下建立的一系列扶持日本的政策和方针更加剧了日本社会变革，日本社会急遽的思想动荡不亚于中国当前的转型期社会变革。时至今日，日本已经是一个西方国家，难能可贵的是，日本在汲取西方文化的同时并没有摒弃固有的传统文化，日本是一个将传统的大和文化与现代的西方文化完 美融合的结晶。

铃木清顺导演的《狸御殿》，精致的舞台剧空间、华丽的和服、独具创新的道具、动画与数位影像合成技术的应用，这些精心的尝试构成了流光溢彩、瑰丽无比、驰骋想象的电影奇观。电影采取了舞台剧的形式展现唯美、真挚、纯洁的爱情故事。舞台剧的创作手法在好莱坞电影中曾经风靡一时。好莱坞经典电影《卡萨布兰卡》(又译：《北非谍影》)因取材于百老汇的舞台剧而在电影中保留了诸多舞台剧的风格，又因其舞台剧的背景致使电影中出现了一些明显的穿帮镜头，但是瑕不掩瑜，虽经70年岁月的洗礼，它仍然被影迷所热捧，仍然排在好莱坞经典电影的前列。电影艺术来源于舞台剧，这种起源上的因缘使得两种艺术互汲营养。电影的写实特点为舞台剧提供了借鉴，舞台剧的夸张煽情的表现手法又为电影创作提供了参考。影片中的狸御殿完全是由日本最古老艺术形式之一的能的舞台搭建而成的。能是日本传统的艺术形式，一般被称为“能乐”，它比歌舞伎早出现两个多世纪，是属于一种以音乐、歌唱、舞蹈为主的悲剧性歌舞剧。能的辞章题材多取于《古事记》《伊势物语》《源氏物语》和《平家物语》等古典名著，文字优美华丽，讲究韵律，其间并缀以古典作品的名句、名歌，格调庄重典雅，故有“剧诗”之称。能的舞台布置独具特色，有着鲜明的特征，演出时演员往往根据角色不同而带有不同的面具，面具被称为“能面”。在能乐舞台搭建的狸御殿里雨千代与狸姬经历了生死之恋，貉子们为狸姬歌舞、为狸姬祈福。这样的舞台设计唯有铃木清顺这样不拘一格的导演才能想得出并敢于安排在电影之中，令人折服。

四、古典与现代的衔接

随着高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大众精神需求的不断高涨，人类已经进入视觉审美时代。当今，电影如何满足大众的欣赏口味正越来越成为一个紧迫的问题。人类历史上涌现出的优秀的文学资源不断被挖掘，文学作品的改编已成为电影创作的重要源泉，很难找到一部文学作品，尤其是故事性较强的文学作品没有被改编为电影的。在改编的过程中，编剧们都面临着一个深刻严肃且不可避免的问题，那就是对于古典文论的现代化解读，通俗来讲，即是，现代人如何去诠释经过历史磨砺的文学作品。古典叙事与现代叙事如何能够得到完美的衔接成为一个迫在眉睫的文艺学命题。

《狸御殿》将古典与现代融为一体，是一个大胆而卓有成效的尝试。影片的主题仍然是歌颂爱情的圣洁无瑕，爱情的力量能够超越一切，爱情能够心有灵犀，爱情能够将悲伤转换为欣喜。爱情的神秘、爱情的不可捉摸、爱情的悸动几千年来一直是人类文学创作的核心。《狸御殿》穿插了古典的布景与现代的道具，融合了古典的诗词舞踏与现代的摩登歌舞，运用了高端的虚拟动画与数位影像合成技术，讲述了一段狸姬与雨千代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影片不仅没有偏离传统的爱情观，而且精心大胆地运用现代模式去重新升华了这种人类共知的爱情观。在人物关系上，父与子、主与仆的矛盾冲突都设置得恰到好处，再加上偶尔插入的喜剧化搞怪情节，给人观影后充实丰盈的实感。影片的镜头语言细腻而饱满，画面精致和谐，值得后辈借鉴。

在表现安土桃山对美的极致追求场景时，影片借用了迪斯尼经典童话《白雪公主》中的桥段，当安土桃山面部遭受毁容时，他一边抚摸着维纳斯的画像，一边哀痛地吟唱着对美的眷恋。狸姬与雨千代虽然言语不通，但心灵相通，虽然分属异类，但情意相投。这些古典与现代的衔接，不是进行粗糙的简单拼贴，而是从形式到内容，从情节叙事到话语修辞都做得相当自然，这些创作手法值得我们去研究。当我们在讨论如何解决诸如《赵氏孤儿》这样的文学经典改编中所呈现的问题时，是否可以通过参考与研究外国电影中是如何做到古典与现代自然衔接的，从而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缺口，进而达到提高我们的电影创作水平的目的。从这个维度来说，《狸御殿》不失为一个优秀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