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的华章:种芝麻收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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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家住安徽省安庆市的肖霞获评“中国好人”。人们记得，就在5个月前，她的女儿刘Z荣获“五四奖章”。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获得诸多荣誉的家庭中，女儿全身90%以上肢体瘫痪、仅5根手指能自由活动……
曾经被断言只能生存三五年的女儿，不仅与正常人一起参加全国统一高考并考入大学，还在“全国大学生职业规划大赛”中战胜来自清华、北大等名校的选手获得总冠军，翻译出英文著述……人们在赞美的同时，皆道母亲多年的艰辛与不易，肖霞却说：“人人都说我为女儿付出，其实她也让我收获很多。这些年，我是和她一起在成长……”
活着就是美好，妈妈只愿你快乐
肖霞是安庆市毛巾厂一名普通的挡车工，1987年，她与认识多年的刘效民结婚。后来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刘Z。可是，女儿10个月时，这样平凡而温馨的幸福戛然而止。肖霞发现女儿的活动量减少，反应能力也不如同龄的孩子，便带她到妇幼保健院检查。医生说：“孩子有些缺钙。”肖霞根据医生的指导，给女儿打补钙针、吃钙片，可刘Z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再次来到医院时，一个医生说：“这孩子可能是脑瘫。”怎么可能！？肖霞说什么也不相信可爱的孩子会得那样的病。给女儿补了3个多月的钙后，医生强烈建议肖霞到大医院检查。
肖霞和家人带着女儿在南京市儿童医院做完检查，走出医院经过东南大学时，小刘Z看到一辆有轨电车驶过，电车上竖着两根天线，就指着电车对妈妈说：“辫辫电车！”肖霞一听，差点落下泪来，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脑瘫的孩子嘴角流口水还不会说话，我的孩子不流口水还会说那么多话，一定不会是脑瘫的。
可是，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确诊刘Z是脑瘫，并对肖霞说：“脑瘫的孩子如果语言神经受损，就不会说话。你的孩子是运动神经受损，肢体不能正常生长发育，是治不好的。”肖霞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带着孩子去了南京脑科医院，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复。那段时间，肖霞抱着女儿辗转于北京、合肥等地的大医院，找专家诊治。一次次残酷的结论，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回到安庆后，随着年龄增长，刘Z的免疫力却越来越差，经常生病。听说按摩能增强免疫力，肖霞就请人到家里为刘Z按摩。按摩师的力道很大，刘Z每次都会大声哭闹。看着痛苦不堪的女儿，肖霞忍不住偷偷落泪，可为了女儿能够康复，她坚持着。开始，刘Z还能扶床站立20分钟，可做了大半年按摩后，她的脚后跟逐渐内翻，再也不能站立，并出现了肌肉痉挛。
1990年1月，刘Z再次生病住进安庆市立医院儿科。医生3次下达病危通知书，对肖霞说：“孩子免疫力太差，只能尽人事。”大年三十的上午，同病房的一个孩子去世了，护士之间都在传刘Z可能就是下一个。刘Z的肺功能特别差，不停地气喘，晚上一呼吸整个床都跟着晃动，甚至长时间昏迷不醒。肖霞痛苦得几乎要崩溃。然而，女儿偶然间的一个微笑，甚至是挥动的小手，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这次，刘Z住院50多天后，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
一次次濒死的抗争，一次次残酷的考验，肖霞和女儿携手闯过后，她渐渐豁然了：孩子来世上走一遭，既然很多都不能给她，至少让她快乐一些。她虽然不能行动，但智商和同龄的孩子一样，那就让她多去感受这美好的世界。此后，肖霞一下班回到家就抱着刘Z出去玩，节假日就带孩子去周边的风景区。同龄孩子玩过的地方，她们都去;同龄孩子没玩过的地方，她们也去玩。肖霞想着：孩子先天不足没关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就要开开心心地过。生命那么可贵，怎么快乐怎么生活。
在这一点上，刘效民与妻子的态度非常一致。每当有人带着同情的口吻问道：“有这样的孩子，你们以后怎么生活，讨论过吗？”他们总是一致回答：“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就正常生活。”刘Z的脑瘫，对于肖霞和丈夫来说，就像其他孩子的感冒发烧一样，生病了就带去医院。心态转变后，所有的苦和累，在夫妻俩看来，都不再是问题。女儿活着的每一天，只要快乐就好。
因为肢体发育不全，刘Z的手脚细小蜷曲，无法和同龄孩子玩耍，而她的智商又是正常的，渴望接触新鲜事物。为此，肖霞买来很多书读给女儿听。从刘Z两三岁开始，肖霞就坚持讲一遍故事，再让女儿复述一遍，渐渐地，刘Z认识了很多字。
免疫力极差的刘Z还是经常生病，并且一生病就要住院抢救。到后来，不光医院里的医生，就连住院部收费处的工作人员，一看到刘Z就会同情地说：“这孩子又来了呀。”肖霞内心苦涩，她知道又是一场“硬仗”。但每次把孩子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她都会觉得幸运，也更加珍惜。
1994年，看着其他小朋友纷纷上小学了，6岁的刘Z也吵着要上学。肖霞心里挣扎不已，既担心小学不愿接收，又害怕女儿坚持不了。最后，肖霞找到安庆市迎江路小学。学校老师说：“那你们试试看吧。”回到家，刘Z主动问妈妈：“小学都有什么要求？”肖霞解释一番后问女儿：“你能做到吗？”刘Z坚定地点点头说：“能做到！”肖霞请人给女儿特制了一把椅子，将刘Z放进椅子里，可以保持她身体坐直。肖霞还特别重视女儿的饮食，刘Z也主动调节自己的身体，早上出门前坚决不喝水，一上午在学校都不去厕所，一直到中午放学妈妈来接自己才去上厕所。刘Z超出同龄孩子的懂事和坚强让肖霞无比心疼。
看着女儿蜷曲的手指很难拿稳笔，肖霞心疼，但她知道，能拿笔写字对于女儿来说太重要了，这决定着她能否继续留在学校学习。女儿握笔的手指不停抖动，肖霞只能含泪让女儿坚持练习。令肖霞备感欣慰的是，刘Z的成绩非常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担心自己老了以后没人照顾身有残疾的女儿，肖霞和丈夫商量，决定再要一个孩子。1998年，儿子出生后不久，肖霞下岗了，全家的生活重担压在了刘效民一个人的肩上。生活压力陡增，肖霞要照顾两个孩子已经忙碌不堪，她还是抽空勾一些鞋子和包，帮人打毛衣补贴家用。在生活压力面前，肖霞和丈夫从不吵架，只是尽己所能，共同承担。
2000年6月，刘Z小学毕业，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进省重点初中，可由于种种原因，刘Z没有被接收。肖霞安慰女儿：“没关系，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去那个学校还要爬坡，三中离家近，挺好的。”懂事的刘Z没有多话。
肖霞风雨无阻地按时接送女儿上下学，哪怕自己生病也从不休息。在普通中学三中里，刘Z的成绩一直数一数二。中考过后，能进入重点高中的刘Z选择继续留在三中读高中，因为成绩优异，她可以减免3年的学费。女儿的懂事和优秀让肖霞开始考虑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她悄悄跟丈夫商量：“以后我们每年存一些钱，也许刘Z能读大学呢！”
高三那年，女儿和同学们积极备战高考，肖霞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高考前夕，教育局负责招生考试的一名老师看到刘Z的情况后，不客气地对肖霞说：“这种情况，上学有什么用！”多年来，为了女儿上学，肖霞不是没有受过歧视，可她都隐忍了，但这一次，心中的痛被直接戳中，肖霞忍不住失声痛哭。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却坚定了让女儿和正常人一样参加高考的想法。通过多方努力，2006年，刘Z终于和万千考生一起走进了全国统一高考的考场。这一事件在当时受到媒体的关注，南京电视台还邀请肖霞母女去做了节目。
7月初，安庆师范学院招生办的老师通过三中提前找到肖霞，激动地对她说：“祝贺你，修成正果了！我们接收刘Z基本没问题了，可是大学4年的接送，你能行吗？”肖霞喜极而泣，连声说：“能行！之前12年都能行，这4年没问题。”8月初，安庆师范学院外语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刘效民激动地将通知书拿去彩印了一份，说：“闷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肖霞陪着女儿走过了十几年的风雨，渡过了无数的难关。别人眼中坚强的她，实则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其实，刘Z从3岁开始便不再过生日了。肖霞仿佛在偷偷过日子，每过一天都觉得窃喜：生日不重要，每天过得好才重要。一个曾经被断言只能活三五年的孩子，如今竟成为了一名大学生，这是连肖霞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生活给予了她超出希望的馈赠，肖霞甚至觉得自己“种下芝麻竟然收获了西瓜”。
付出亦是收获，妈妈和你一起成长
大学新校区离家很远，为了方便接送照顾女儿，肖霞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大学上课和中学不同，没有固定教室，常常上一节课就要换一个地方，自制的椅子不再适合，肖霞为女儿准备了轮椅，推着她穿梭在校园中。此时，刘Z全身90%以上的肢体瘫痪，仅5根手指能自由活动，可她仍在母亲的帮助下，坚持每节课都准时到教室。
2008年，肖霞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女儿所在安庆师范外国语学院的院长作为访问学者去美国学习，其间接触到美籍华人作家Shirley Cheng的英文作品。Shirley Cheng是一位已有20部作品获得国际大奖的肢疾盲人作家，是美国“身残志坚”的杰出代表。院长想到刘Z与她有着相似的经历和苦难，都克服了人生道路上的种种困难，成为青少年的楷模，于是牵线搭桥，最终获得Shirley Cheng一部作品的翻译版权。
接到翻译任务，肖霞比女儿更激动，不停地嘱咐女儿：“做好一点。”学校的指导老师也为刘Z提供了手机24小时开机随时咨询的帮助。当时，刘Z的日常课业很多，常常到晚上10点多才能开始翻译，一忙就忙到深夜1点多钟。肖霞担心她的身体，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偶尔端杯水给她，看到刘Z累了，就把她推到窗前眺望一下远处的灯火。不管刘Z翻译到多晚，肖霞都陪着她。夜深人静时，刘Z觉得自己的灵魂摆脱了羸弱身体的束缚，肖霞也觉得远离了生活重担的压抑，心情宁静……
历时近1年，这部最终被刘Z定名为《公主传奇》的翻译作品经安徽大学出版社出版，获得多方好评。捧着女儿翻译的著述，肖霞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因为她捧在手里的，是女儿创造的“奇迹”啊。
2009年，刚上大四的刘Z代表安庆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参加全国“大学生职业规划大赛”。9月，安庆地区海选，刘Z顺利通过;10月，黄山片区选拔，刘Z入选。接下来，全省选出的几十位选手要去合肥参加省决赛，胜出的选手还要进行集训。整个过程中，肖霞一直陪伴着女儿，她担心从没参加过如此紧张的比赛的女儿不能适应，刘Z却反过来问肖霞：“妈妈，你累吗？”听到这句话，肖霞立刻感觉有了力量，回答道：“不累。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最终，刘Z成为省决赛7名胜出选手之一。
12月，在妈妈的陪伴下，刘Z来到北京参加总决赛。这次全国各高校一共选拔出80名参赛选手，其中既有来自清华的博士也有来自北大的硕士。肖霞明显感觉到自己比女儿还要紧张，送刘Z上场后，肖霞的腿一直在抖。第一轮PPT展示及现场提问，肖霞在台下不停地给远在家乡的丈夫发短信：“此时丫头已经上台了。”“丫头到目前为止是最高分。”……刘Z展示完毕，肖霞要上台接女儿，却发现自己紧张得根本就站不起来，只好请旁边的人扶着自己站起身。比赛一直进行到晚上，经过第二轮小组讨论、第三轮职场模拟后，比赛结果宣布，肖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Z以最高分获得总冠军。刘Z压轴登台领奖，肖霞将女儿推上台后，教育部颁奖官员将她也留在了台上，并将奖项颁给了她们母女俩。肖霞的坚持和付出，不仅使女儿延续了生命的长度，还创造了超越常人的生命“奇迹”。
2010年，女儿大学毕业了，肖霞支持她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刘Z想要在新的领域挑战自己，一直爱好写作的她开始在网上写小说。老师和同学们都劝她用真名写作，这样可以很快赢得关注度，可刘Z却坚持用笔名，她就是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如今，刘Z写出两百万字的作品，第一部小说已签约上架，2014年获得网文评比“新锐作家”。
与此同时，在妈妈的鼓励下，刘Z还发挥自己的特长，办起小型英语培训班。一名英语很差的学生还有3个多月就要参加中考，找到刘Z寻求帮助。刘Z给他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和方法，中考时这名学生英语考出了142分的高分，在安庆市中考榜单上榜上有名。对于刘Z来说，办培训班赚钱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结果让她有很大的成就感。对于女儿在新领域的尝试，肖霞一直默默支持，她说：“大家都说我为女儿付出，其实我的收获远大于付出。这些年，我是和她一起成长。”
2014 年5月，刘Z荣获“五四奖章”;10月，肖霞获评“中国好人”。对于自己的荣誉，肖霞由衷地说：“是女儿的光环照亮了我。”如今的肖霞一家，永远是刘Z走在前面，妈妈跟在身后，爸爸守在最后。他们就是以这样一种姿态，互相砥砺，彼此守望，一起成长。
责编/方遥ㄍ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