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与“圣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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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万双双，单位：浙江师范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

摘要：《美狄亚》是古希腊剧作家欧里庇得斯的经典悲剧，从古希腊神话中来自科尔喀斯的痴情公主到欧里庇得斯戏剧中的复仇妻子，美狄亚因其极具震撼力的悲剧命运成为世界文学史上最具魅力的女性形象之一，并对后世诸多作品产生了深远影响。当代俄罗斯作家乌利茨卡娅的中篇小说《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美狄亚的形象得到了重新阐释。本文立足分析比较两个“美狄亚”形象的异同，并探讨两者不同人生走向的原因。

关键词：《美狄亚》《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美狄亚”形象；异同

美狄亚最早出现于古希腊神话“伊阿宋盗取金羊毛”的故事中。她是希腊神话故事中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人物之一。《美狄亚》传承两千多年却丝毫未能使她的光芒暗淡，众人评论她或褒或贬，或爱或憎，其作为女性形象的丰富性是毋庸置疑的，其杀子复仇的女巫形象在文学史上众所周知。在当代俄罗斯，美狄亚的形象在一些女作家的作品都有出现。彼得鲁舍夫斯卡娅写过一篇名叫《美狄亚》的作品，而作家乌利茨卡娅的小说《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在不同程度上对经典悲剧《美狄亚》进行了重写，并塑造了截然不同的“圣母”美狄亚。

古希腊剧作家欧里庇得斯创作的《美狄亚》叙述了一个极具震撼力的悲剧故事：伊阿宋图谋科任托斯国的王位，决意遗弃妻子美狄亚，另娶国王巴赛勒斯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为妻。克瑞翁为了女儿的安全，决定驱逐美狄亚和她的两个儿子。美狄亚后悔自己当年情感超过理智，背弃了父亲、家乡，为了这个负心人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落得如今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悲惨下场。她发誓复仇，设计烧死了情敌格劳刻及其父亲，为了更彻底地惩罚负心的丈夫，让他断子绝孙，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杀死了两个儿子。《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美狄亚・西诺普里诞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她心地善良，饱经忧患。16岁时，父母双亡，她牺牲自己，含辛茹苦地把弟弟、妹妹抚养成人，年近30岁，才嫁给一位有d痫病的犹太医生。从怜悯到热恋，她忠贞不渝地爱着丈夫，几十年如一日。虽然发现丈夫与妹妹的私情，但她把痛苦和委屈深埋心底，对丈夫敬爱如故，在病床前悉心照料，同时还诚心宽待他的私生女尼卡。

两部作品的女主人公同名“美狄亚”，在她们身上存在着很多相似之处。小说《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主人公是克里米亚的希腊后裔，“美狄亚・门德斯的娘家姓是西诺谱里。早在远古时代，这个希腊家族就移民到与古希腊有亲密关系的克里米亚海岸来。”[1]（p63）与《美狄亚》中的美狄亚有着同样的血统；《美狄亚》中的女主人公为了伊阿宋背弃了家族，却遭到了背叛，悲剧中借保姆之口叙述了美狄亚被弃的悲惨境况，“但如今，一切都变成了仇恨，两夫妻的爱情也破裂了，因为伊阿宋竟抛弃了他的儿子和我的主母，去和这里的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成亲，睡到那公主的床榻上。”[2]（p091）《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女主人公有着同样的经历――丈夫的背叛，美狄亚在丈夫死后，从他的一封信里发现了妹妹亚历山德拉与丈夫的私情，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请你不要想你还有个孩子――这只不过是美狄亚众多外甥女当中的一个。”[1]（p213）而且在《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美狄亚居住的地点，她在家族中的中心位置，她所具备的保护神的功能，或者是采草药给人治病的能力，这些都继承了神话中的美狄亚的特点。在希腊神话中，美狄亚是一名女祭司，精通医术和巫术。而两者最大的相同之处就在于：《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女主人公同希腊神话中的美狄亚一样，拥有智慧、勇敢、自尊和自由的精神，都是坚持自我。

乌利茨卡娅虽然借用了古希腊神话中杀子复仇的女巫“美狄亚”的名字，却塑造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希腊神话中的美狄亚的爱是一种毁灭性的爱，她为了自己的爱可以不顾一切。同时，由于她的爱情如此强烈，她的占有欲也高于一切，因此，如果不能得到伊阿宋，她宁愿毁掉他。面对丈夫的背叛，她能够狠下心“杀掉我的孩子再逃出这地方”[2]（p122）。无论美狄亚的个人遭遇多么令人同情和叹息，不管她有多少理由替自己辩解，她那与伦理道德格格不入的凶杀行为，她的双手沾满了别人的鲜血这一事实，不仅大大削弱了伊阿宋的背叛所引起的世人对她的怜悯，而且在大众心目中对美狄亚的形象已经定了格：美狄亚就是一个为了爱情丧失理智的、疯狂的仇杀者，是一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女巫。但是，俄罗斯著名女作家乌利茨卡娅更改了多年来人们对“美狄亚”这个形象的定位。《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美狄亚终身没有生育，“无子女的美狄亚经常把人数众多的侄子、外甥及侄孙女等等招集到克里米亚自己家里”[1]（p67），给予家族中的后代们母亲般的关爱，尽到母亲的职责。“美狄亚一生中一直是一人之妻，现在仍是一人之孀。”[1]（p106）发现丈夫的背叛之后，她选择了原谅，“丈夫离去将近30年了，这样漫长的时间，使往事都发生了变化，以至丈夫使她遭受的唯一的一次委屈（最奇怪的是，这个委屈是他死后造成的），也渐渐淡化了，而丈夫的形象却变得宏伟壮观，和他生前的样子已毫无共同之处了。”[1]（p106）

《美狄亚》中的美狄亚不惜背叛家庭、害死兄弟、反抗父亲、逃离家乡，她将争取到的爱情视为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爱情美满、家庭幸福是她人生的最大目标，而丈夫伊阿宋的移情别恋使她的爱情遭受到极大的挫折，使她的人生目标无法实现，这是她人生的失败，而她的后半生都将在悲愤和痛苦中度过。由于影响的程度太深，压力持续的时间太长，人生位置的巨大落差使美狄亚身处逆境，造成了美狄亚极度压抑和郁闷的非正常心态。在这种非正常心态的作用下，美狄亚实施了“母杀子”的残酷型复仇手段。《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美狄亚是“另类”的，她的独立使她变得“另类”。她虽然也重视爱情，但并不像神话中的美狄亚那样把爱情视为生命的唯一，因为她还有她的“孩子们”，他们需要她，他们的假期需要她，他们的精神更需要她。美狄亚这样做，并非出自对社会陈规陋习的屈从，恰恰相反，她是向俄罗斯新的社会风气宣战，坚持她自身的道德准则和内心信仰的。她与当今社会若即若离，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发现周围年轻一代人的许多秘密，目睹他们嫁娶离合和不断发生的感情变化，虽然觉得难以理解，但也不横加指责。面对风云变幻的世界和日趋纷乱的人伦，她始终保持以责任为重、以道德为准的生活态度，用自己的美德和智慧吸引和感染新的一代。

这两名女性虽然有着同样的性格、同样的遭遇，但却选择了不同的解决问题的方式。结果一个幸福，一个毁灭。希腊神话中的美狄亚没有宗教和传统作为自己行为的约束，而把自己的情感放任自流，一旦失去爱情便自暴自弃，采取激烈的反抗形式，害人害己，除了破坏自己的形象，也破坏了别人的生活。而《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美狄亚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更有爱，有宗教传统，因此她的坚持的表现形式也就更有效，不伤害他人，反而会感化他人，她的爱是博爱，而不是简单的男女之爱。两个美狄亚不同命运结局的文化因素在于，《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中的“美狄亚”延续了俄罗斯传统女性的优点和宗教性。（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

参考文献：

[1] （俄）乌利茨卡娅：《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李英男，尹诚译，北京：昆仑出版社，1999

[2] （古希腊）欧里庇得斯，罗念生译：《欧里庇得斯悲剧六种》（《罗念生全集》第三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