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红花”与“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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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演戏，谁都想演中间站的主角――“红花”：那演出广告、说明书上，大名排在上方显赫位置；帷幕拉开，主演站在台上，一挥手，台上千军万马，一呼百应，台下百千观众竞相注目；演到精彩处，掌声四起。随之，新闻媒体，摄像采访，荧屏亮相，报章宣扬，何等气派，何等风光；反之，如果尽演那“红花”旁边的枝枝叶叶：跑个龙套、来个群众角色什么的，甚至在台上没名又没姓，演员表上也不挂名，笼而统之全姓“本”（本团演员）。那便是尽看别人的热闹，自己却是最没意思的了。但话又得说回来，这当家挑梁的大角色，却又不是谁都能挑得起、扛得动的。梨园界行家名流，哪一个不是吃得苦中苦，才在舞台上站稳脚跟的呢！

植物中的花和叶，是泾渭分明的，花便是花，叶就是叶，是花总能闪光，哪怕是草丛中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它在那一堆草丛中还是有光彩的。舞台上的“花”与“叶”就不同了，作为一个有出息的，有能力的演员，他可以是“花”，也可以是“叶”。但平心而论，当演员的谁也不甘心一辈子跑龙套，扮演群众，当小角色，永当“绿叶”。可当了名演员，大腕儿，就不能演“小角色”的“绿叶”了吗？就我所知，有很多德艺双馨的名演员，从不歧视小角色。1966年初，裘盛戎先生曾在刘秀荣主演的现代京剧《山城旭日》中演一群众角色，上场时仅四句摇板，赢得场下观众满堂彩。裘先生名望当在刘秀荣之上，之所以为刘秀荣“跑群众”，艺德使然也！

我自打艺校毕业三十多年来，大小角色演过许多。演主角时那肯定会非常认真，但演配角，我也同样一丝不苟地对待，哪怕是一句台词没有，只要上台，我都会让自己入到戏里面。很多年前，有观众看过我在谢黛林老师主演的一剧中饰一个丫环后，说我在台上，一个进门，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都入戏。我认为，该观众并非只是对我演戏的肯定，更主要的是旨在批评那些不能善待“小角色”的“大演员”的。现在有的演员，有了一点名气，就争挂“主演”、“领衔主演”。成语有云：“集腋成裘”，角色虽小，但小中见大，小角色演好了，照样得到观众的称道。

由于戏曲市场不景气，演员演出的机会不多，即便有一些演出机会，不可能每次都轮到你演主角，但是演二路角色又不是很甘心，总觉得屈了才，没什么出息。实际上京剧事业是需要大批不同的人才，戏曲舞台既要有挑大梁的“红花”，也需要演配角的“绿叶”映衬。角色的大小、主次是舞台艺术的需要，光有将帅，没有兵卒，棋局上不成为一盘棋，舞台上不成为一台戏。再说了，现在好的配角演员也不是很多。而对于那些处于演头路角色比较吃功费劲的演员来说，不如冷静而客观地看待自己的条件，看到自己的弱点，正确地审时度势，善于扬长避短，集中力量，充充裕裕地演好二路角色。这亦是一个广阔的用武之地。对自己，既要树立雄心，也要实事求是，力求有所创新，有自己的特点，争取能够得到更多的实践机会，在舞台上多摔打自己。

一个演员艺术上的高低、优劣，并非只取决于他演的是主角还是配角，好演员能把配角演得活灵活现；而平庸的演员却常把一个非常看好的主角演得暗淡无光。与其说他是“花”，充其量是一朵营养不良、绽放不开便蔫了的花。但是一个勤修苦练、刻意求新的演员，即便是演配角，同样能攀上艺术的巅峰。再说，舞台上的“花”与“叶”毕竟与自然界中的花与叶不同；自然界中的花与叶一般说是不可互变的；而舞台上的花与叶是可变的，“绿叶”扮演多了，演技提高了，经验丰富了，能演的戏增多了，那“绿叶”便起了质的变化，成了观众心目中与舞台上闪烁亮丽的红花。对此，我有着深刻的体会。

我们剧院领导为振兴戏曲艺术，因地制宜地把原来旧排练房重新改造，并与企业“联姻”，正式成立了“老朋光梨园剧社”。剧社的成立，给剧团的演员们创造了良好的舞台实践的机会。每周六下午都有一台对外公演的演出。在剧社的舞台上，我大大小小演过不知多少角色。全出的《秦香莲》中的秦香莲，现代戏《沙家浜・智斗》中的阿庆嫂，《龙江颂》选场中的江水英，还有《勘玉钏》中的丫环，《百花赠剑》中的江花佑，《四郎探母》中的萧太后等。这些主角和配角，对我来说都是大好的舞台实践机会，我对待这些不同身份的角色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准备，排练场上一句台词，一句唱腔，一个身段都会反复练习，直至自己满意，导演认可为止。我的认真态度，还真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和好评。有的观众看完戏后跑来找我说，别看你演的是配角，戏份儿不多，但唱几句字正腔圆，非常好听，身段也规范优美，在台上的表演顺畅、自然，看着舒服，比当中间的一点儿也不差。可也有要好的朋友问我：“你怎么老陪着别人演配角，为什么自己不唱主角呢？”我很理解这位朋友是关心我，庇护我，是认为我有这个能力演主角的。而我想的是，主角要演，配角也同样可以锻炼自己；小角色演多了，演起大角色来，也就自然而然地得心应手了。那种对小角色不屑一顾的“大演员”，叫他跑龙套，他不情愿，勉强跑了，心不在焉，上得台去，走哪儿站哪儿心里没数，没准像那相声里说的“一边一个一边仨”的尴尬局面，就出在他身上，到时候台下不来个满堂倒彩才怪呢。还有些人，处处争抢演主角，可想得多练得少，上得台来，嘴不是嘴，腿不是腿，举手投足不到位，好不容易演了回主角，本可风光一下，结果却演倒了牌子，如此还是不如不演主角的为好。

我们的宣传媒体对配角演员的成绩宣传得不够，闪光灯只照主要演员那鲜亮的“红花”，冷落了那些“绿叶”们，我很欣赏有些世界性的大赛中设“最佳配角奖”的做法。让全社会都来肯定配角的重要岂不更好？当然，我们演员自身应充分认识到，无论是主演还是配演，在艺术发展上都会有前途，有所造就，只有识大体，顾大局，相互配合，既当“红花”，又当“绿叶”，并立志献身戏曲艺术，团结同行，这样戏曲舞台上就会出现更多有才华的人，诚如是，振兴戏曲大业便是大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