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家心中不能没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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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就是上帝。对于小说家、诗人、散文家、报告（纪实）文学家来说，似乎都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们在创作时，心中都要“锁定”一个读者群，捉摸接受者的审美需求和阅读心理，进而规约自己的写作。当然现在作家的创作，太顾及读者的需要，出现了迎合、媚俗的倾向，这也是值得警惕的。但是，对于评论家来说，似乎相当一部分就没有读者意识，弄不清自己的论文、专著是给哪些人看的，读者的接受程度、阅读心理如何？作品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作用、文学效果？更不要说把读者“尊”为上帝了。于是出现了这样的现象：一些评论家从西方现代、后现代文化理论那里，贩运来一大堆自己也没有消化了的思想观点、名词术语，构造自己的评论话语，欲“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行内人读了都一头雾水，更吓跑了众多的一般读者。有的评论家不愿下多读、细读作家作品的苦功夫，却热衷于在书斋里建造自己的理论框架、学术谱系，致使当下的文学理论和创作实践严重脱节，弄得作家都不买账，文学评论无法起到引导和促进文学创作的应有作用；一些评论家依循理论教条、学术规训写作，压抑了作为评论主体的思想感情、写作个性，把文章做得冗长杂沓、空洞无物、僵硬枯燥，一幅面目可憎的样子，哪位读者愿意去读着受罪呢？这样文学评论就从整体上疏离了文学、背弃了读者，成为一方凌空蹈虚、闭门造车、自说自话的领域。

同小说、诗歌、散文比较，文学评论确有它的特殊性。它是一种“两栖”性文体，既属于感性的文学艺术，也属于理性的社会科学，兼有了感性和理性的双重特性。也就是说，它既可以写得鲜活生动像散文随笔一样，也可以写得中规中矩像哲学论文一般。但它既“粘”的是文学，又研究、评论的是文学，它理应具有更多的审美特性。其实好的、优秀的文学评论，往往具有很强的艺术个性，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把文学评论也称为一种创作。有些评论家只注意到了文学评论是一种理性的操作，而摒弃了感性的参与，他的理性判断也往往是靠不住的。当然，现在文学评论的版图在不断扩张，它已包涵了文学史、文学原理、文学思潮、文学现象、作家作品、文学文献等各个类别。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文学评论，都写得形象生动、通俗易懂。应当把专门的文学研究和一般的文学评论（特别是文学批评）区别开来。文学史、文学原理、文学文献就可以写得更理论、更学术一些，只给少数的专家、学者、大学生和研究生――“小众”读者去研读。当然这类著作也可以写得“好看”，譬如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郑振铎的《中国俗文学史》等，那是一种更高的境界。而关于文学思潮、文学现象、作家作品等的评论（甚至包括文学史和文学原理），就应该面向读者，努力深入浅出、朴素易懂，争取更多层次、更大范围的读者群。

文学评论的价值和功能是多种多样的。它是社会科学中的一个分支，是其中最活跃、最敏感的一个部分。我们需要那种宏观的、纯理论的、具有文献积累价值的研究和探索，以促进整个学术文化建构。但文学评论一个更重要的现实价值和功能是：推动文学的发展繁荣，提升民众的审美素养。这就决定了一般的、更大量的文学评论，要面对两种人群――众多的作家、作者和更多的文学爱好者、普通读者，为前一种人的创作和后一种人的阅读服务。对于作家和作者来说，他们需要知道当下文学的发展走向，掌握文学的创作方法和表现技巧，听到对自己的创作和作品的真知灼见，这些无疑是评论家的“用武之地”。对于文学爱好者和一般读者来说，文学评论的判断和阐释更是不可或缺。他们渴望知晓文学的基本理论和知识，学会鉴赏一部作品的方法方式，弄清浩如烟海的文学中有哪些可读的作家作品，一部当红作品的价值、意义乃至长处、短处……而这些自然是评论家的职责所在。从更高的层面讲，评论家应该是社会的“良知”，是文学的“立法者”和“裁判者”，要通过他们的评论活动，释放出文学“兴观群怨”的社会功能来。他们是文学世界与作家、读者之间的中介和桥梁，肩负着影响作家和提高读者的双重责任。

为什么当下的文学评论却成了“空中楼阁”呢？最直接的原因，一是我们的评论家长期以来缺乏读者意识，二是那种通俗的、大众的、艺术的文学评论其实更难掌握。要加强文学评论家的整体修养，锻造更为实用的批评“武器”，包括许多方面，譬如提高理论素养、夯实文学根底、优化批评方法、塑造人格境界等等。但我想目前更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是评论家要走出书斋，培养现实情怀。“批评家必须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对广大读者所关切的问题应当充满探索的热情，要勇于提出新的理论，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把文学批评当作一种神圣的社会使命去对待”。（童庆炳主编：《文学概论》第540页，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所谓现实情怀，就是对目前社会发展变化的关注、对当下文学的“知与爱”、对广大读者（包括作家）精神心理世界的谙熟。这样当你在评论文学现象、作家作品时，才能俯视全局、充满激情，把自己的生命和现实燃烧在一起，使你的文章与现实、与文学、与读者息息相通，进而产生出应有的社会作用和文学效应来。那种躲进小楼、与世隔绝、面壁而造的评论家，他的作品是永远不会得到读者的青睐的。另一方面是评论家要打破桎梏，唤醒审美体验。普列汉诺夫说过：“只有那种兼备极为发达的思想能力跟同样极为发达的美学感觉的人，才有可能做艺术作品的好批评家。”（见《文艺理论译丛》1958年第1期，第104页） 现在的问题是，文学评论家被各种政治的、文化的、文学的思想理论以及学术规范“五花大绑”了，抑制了主体的个人性格和审美感觉。评论家要努力挣脱这一道道绳索，重新焕发批评主体的思想、感情、感觉以及对评论对象的直觉体验，用自己朴素纯净的心灵去感受文学，然后再上升到理论的层面去观照，如是才能写出深入浅出、有血有肉的评论精品来。只有富有浓郁的现实精神和独特的批评个性的文学评论，才能吸引、感动、震撼各个层面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