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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新的体验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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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新版《红楼梦》的定妆照一面世,就爆了锅。今年6月,这部由李少红导演、奥斯卡“最佳美术设计”得主叶锦添任美术指导、人物造型、服装设计的电视连续剧在几个频道热播,掀起再次摒叶潮,拍砖无数。焦点在“包头”、“贴片”。也就是网上痛骂的“铜钱头”。

因造型而引起这样大的风潮,恐怕在整个戏剧影视史上都少见的。

作为一个专业人物造型、服装设计师,我也想谈点看法。

叶锦添在新《红楼》中成规模借用中国传统戏曲造型的典型手法,这在电视剧的人物造型中也是无前例的,堪称吃螃蟹第一人,的确“雷人”。

众所周知,“包头”、“贴片”的造型源自中国传统戏曲,源自清代秦腔大师魏长生创立的“贴片梳水头”,后广泛应用于戏曲旦角妆。观众今天看到的舞台上的大扮已不再是早期自然光下的三色粉妆,而是与新舞台灯光照明应运而生的浓妆相配的,油彩打底,红胭脂,宽眼线,吊眉,勒头。形成了一种古典的唯美的戏曲舞台造型样式,扎根于国人的心中。如今冷不丁蹦进了电视剧场,审美习惯受到严重挑战,加上有个87版比照着……这也正常。

仔细看,新《红楼》的造型并非依样画瓢。它虽借用了戏曲,有粉面、红唇、娥眉、凤眼、云鬓,实则不是二柳、小弯、大柳、歪桃的贴片法。这就是叶大师吃透传统的地方。既广泛地应用戏曲元素,又大胆地改良,决不是移花接木式的,而是打烂重组了的,他解构了中国最经典的传统造型法,用一种时尚美去溶解它,将新《红楼》做得粉淡、至雅,把昆曲文化读得声声入调。我们会发现成年与少年、小姐与丫头、小姐与太太、主子与仆人、家居与场面、老中青三代,各各不同。传统戏曲属于程式化造型,新《红楼》却对人物有着个性入微的描述。看那尤三姐,眉尾扫红,一双犀利的丹凤眼,风流标致,浑身透着戏味,皆因一个戏子柳湘莲,溶入了她的灵魂;秦可卿银红点唇,秋香画眼,袅娜鬼魅,好一个“仙界来客”,恰有一股昆曲中的魂旦味;巧姐一缕长发片横跨香额,低压童脸,肉肉的感觉,童真可爱;贾母不贴片,带各式不同的遮眉勒子;唯有那叱咤大观园的凤姐,每朵云鬓上都加盘一根细细的辫子,哪怕是妆扮上都总总有一些高人一等的味道。

关注叶锦添的作品,他一直在试图通过东西方审美的交融,解释不同的服饰,解释经典,解释人物的气质。他看重视觉效果的感性呈现,虚化传统材料与手段,甚至不惜弱化绫罗绸缎、纹样织绣。他善于在蓝本中寻找时尚与传统的契合点,以“时空跟细节的混搭”造型,表现原著对时代的闪烁,在他的作品中你千万不要花心思去寻找还原与再现,他只会用属于他的形式展现传统精神和前卫精神。

有人说该剧造型不忠于原著,让我们来看看曹雪芹的《红楼梦》是怎么描写宝玉的:“一回再来时,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我们再来看新《红楼》中的小宝玉,你一定笑喷了,就那样!满头小鬏鬏,活脱脱一个酷毙了的“古力特”,美洲黑人时尚先遣――玉米头。就有这么“潮”!这大概就是历史的巧合吧。

有人说该剧造型不符合影视的生活美,且看出土文物资料中历代的女妆造型:河南洛阳永宁寺的北魏・泥塑①,3/4侧可见三瓣额发;东晋・顾恺之的《列女图卷》②,3/4侧可见一长束弯月形额发;唐・阎立本的《北齐校书图卷》③,3/4侧可见三瓣额发;新疆吐鲁番出土的唐・《弈棋仕女图》④,3/4侧可见五瓣额发;五代・周文矩的《玉步摇仕女图》⑤,正侧可见四瓣额发;宋・《四美图》⑥,正面可见四瓣额发;元・山西洪洞广胜寺明应王殿壁画⑦,3/4侧可见四瓣额发;明・陈洪绶的《夔龙补衮》⑧,3/4侧可见四瓣额发;清・任熊的《 瑶宫秋扇图》⑨,3/4侧可见五瓣额发;……。宋以前真发梳理,魏晋南北朝时期称“佛妆”,仿佛祖的右螺旋髻;宋以后用假发贴片至鬓,叫“云尖”、“巧额”。这种装扮在古时皇公贵族家根本不足为奇。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服饰文化研究专家黄能馥老先生说得极是,“现代人了解片子大都是从戏曲中,但事实上,片子在古代极为盛行。”戏曲造型的贴片,本就来自古代生活。

有人说该剧因“戏曲化”而模糊了时代,不符合影视的历史美,那我们就来看看这部剧的风格到底是写实还是写意的。如果创作的理想定格在“梦”,那么,造型就可以按照“梦”的思路去做,在梦的引导下,以写意的思维,力现虚幻柔曼之美。提炼曹雪芹先生的昆曲精神,从视觉上,在造型上,加戏曲元素与之并行,以应全剧风格的和谐,是李、叶组合对“这一个”剧的解释。遥想当年张艺谋《英雄》的横空出世,不也狂遇“形式大于内容”的轰击,他的解释是:“谁能说出形式和内容的黄金比例?许多艺术创新的动力就是形式,如果说这是一部注重形式的电影,那说对了。不要只用一把尺子衡量一部电影,超强的视听效果是电影的本质。”

陈丹青说得好:“天下文艺人的性情行状,本无定规,不该有个模式。”

不破不立,“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便是曹禺先生的《雷雨》、巴金先生的《家》,也有无数的版本,更不用说莎翁戏剧。

由理卡多・哥夏特导演、奥斯卡得主嘉布莱拉・佩楚奇法设计的法国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一个完全时尚版,整个服装的造型中只撷取欧洲中世纪时期的一点服饰元素,发型与妆面彻底癫狂,“LadyGaGa”式的造型与T台烟薰妆充斥舞台,让你看透“法国深层里的浪漫气质”;由张艺谋导演、法国舞台服装设计大师卡布伦设计的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被称“开启了‘旗袍芭蕾’的先河”,之前,你能想像旗袍登台,京剧与芭蕾相遇?电影大师黑泽明1985年拍摄的《乱》就是日本版的《李尔王》,全片立足武士道与东方佛教的特点悉心营造日本传统文化;国际剧场大师彼得・布鲁克从70年代开始进行跨文化戏剧的实践,在1985年的《摩诃婆罗多》中,汇集来自欧、亚、非十六个国家的演员,并让他们保留各自的文化特征,使“整个演出呈现出共生状态”,“布鲁克试图凭此建立超越语言的戏剧,借戏剧探讨人与人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如何超越语言、国家障碍,获得心灵的实质性沟通。”被称为“不止歇的剧场质问与实践”。

李少红导演谈道:“审美惯性会局限我们享受新的体验。有的人愿意不断巩固已有的经验,排斥未曾证实的东西;也有的人愿意享受未知和新的体验。我个人感觉没有新的体验是人类精神世界悲哀。文化工作者就是要为大家的精神生活提供各种各样的、丰富的体验,扩大人们对有限世界的无限化的眼界。”

影视和戏剧都是综合艺术,是基于剧本,与导演一道确定好风格后的二度集体合作。艺术讲究整体考量,大凡孤立地看某一点都要出问题,我想这也就是新《红楼》遭遇瓶颈的问题所在,过早地将无情景定妆照面世是犯了大忌的。定妆照,无情,无景,无光,也就是说,不在戏剧情境之中,属于创作过程中前期的专业工作用照,不是剧照,怎能表达剧中的感觉?先入为主,极大地影响了观众的理性审美。

尽管网看定妆照第一眼我也吓了一跳,也似乎找不着北了,而随着片子的播出,我很快看到了一个立体的、动态的、时空流转中的、整体的《红楼梦》。它非常唯美,含蓄内敛。一声天籁之音“宝――玉――”,真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让人心颤。那表情,那扮相,那青涩少年心灵百味……我为新版《红楼梦》流泪。

新《红楼》的造型是一个拐点。一种全新的文化品味。

(作者单位:湖南省艺术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