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特意向系统理论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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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在实在论和取消主义的背景下,详细论述了丹尼特的意向系统理论。丹尼特的意向系统理论为我们理解欲望和信念提供了一种崭新的视角,并且为大众心理学的合法地位进行了有效的辩护。同时,本文阐述了哲学家塞尔对于丹尼特意向性系统理论的责难。通过分析。笔者认为这种责难是不成立的。

关键词:意向系统;大众心理学;取消主义;实在论

中图分类号:B-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0)07-0051-02

一、实在论、取消主义和解释主义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采用信念和欲望来解释和预测人、动物的行为。哲学家把采用信念和欲望等理论实体来解释和预测对象行为的方法,称之为大众心理学。大众心理学是我们在生活中无意识学会的一种非常实用和有效的策略。这种理论承诺了信念和欲望的存在。信念和欲望真的存在吗?信念和欲望是什么?人的大脑中可以找到信念或欲望的对应物么?青蛙的信念、欲望与人的信念欲望有本质区别吗?更进一步,如果不存在信念和欲望,那么大众心理学还具有合法性吗?这些问题就是丹尼特的意向系统理论所试图给出回答的。

在回答任何本体论有关的问题时,留给哲学家的似乎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其真实存在,要么其不存在。

第一种关于信念和欲望很自然的想法是,信念和欲望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可以在大脑中找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可以确认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欲望和信念。这种立场被称为实在论。

与实在论相反,取消主义完全否认信念、欲望等这些东西的存在,或者说“信念”、“欲望”这些词语是没有指称对象的。保尔・丘奇兰德(Paul Churchland)是这种观点的有力拥护者。在保尔・丘奇兰德看来,信念、欲望等都是大众心理学给我们带来的一种实用的观点,但是这种概念化不够准确,甚至是对实在的一种扭曲。就如“燃素”、“热质”等概念将会随着科学的发展被抛弃一样,“信念”、“欲望”这些概念也会随着神经生物学的发展而被抛弃。所以,福多认为大众心理学也将完全被抛弃和取代。

那么,介于实在论和取消主义之间是否还可能存在一种独立的立场呢?也许解释主义可算作其一。解释主义者认为“欲望”、“信念”等是观察者解释的结果。这就如我们在自然风景区旅游时,导游常常会指着远方的石头说,看“猴子观海”或“仙人指路”。有时对于同样一个景象,我们可以给出比导游更好的名称。如果两种不同的名称具有同样的效果,则我们无法说哪种是正确的、哪种是错误的。这种观点显然和实在论有很大的区别,因为实在论者会主张在信念归属不确定时,必定在大脑内部有某种更深的事实可以裁决哪种信念归属是正确的。但是,和取消主义者不同,解释主义者会认为如果我们抛弃了“欲望”、“信念”等这些概念,我们会遗漏很多关于世界的事实。丹尼特所主张的正是一种解释主义的立场,但是他又同时主张解释主义和实在论是不矛盾的。他把这种立场称作“温和的实在论”。

丹尼特所面临的困难是为大众心理学进行理论奠基。这种理论必然会对信念和欲望本体论地位问题作出回答。此外,这种理论必须解释为何采用信念和欲望的视角来预测人和动物的行为能够取得成功。丹尼特既反对实在论者在本体论上的毫无节制,又想从取消主义者那里拯救信念和欲望。在这种困难之下,丹尼特提出了意向系统理论。

二、三种立场

我们知道在人机象棋对战中,作为下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象棋大师必然会预测和解释象棋程序的行棋。那么,从理论上而言,可能有哪些方式来预测象棋程序的行为呢?显然,物理学家会主张从原则上而言,我们能够从物理的角度来预测象棋程序的行为,无论其是多么的复杂。这种从纯粹物理学角度来预测系统行为的立场,被丹尼特称为物理立场。我们预测星球的运转、宇宙飞船的运动,所采取的都是这样一种立场。但是,当被预测的对象变得复杂时,物理立场就不适用了。比如,预测钟的行为。我们知道,有各种各样的钟,如电子钟、机械钟等,他们在构造上差别巨大。如果从物理立场来预测钟的行为,其困难可想而知,更不用说预测象棋程序这样复杂系统的行为了。

这时候,就需要转到设计立场。因为我们知道所有的钟都被设计成与时间同步的,所以,我们可以不论钟表的物理和机械构成,而直接预测钟在三点近乎准确地显示这个时间。设计立场相对物理立场的好处在于快捷、简单。丹尼特说,设计立场的本质特征在于我们仅仅根据系统的功能设计来进行预测,而不关心系统的物理构成或者内部结构。

对于像能够战胜象棋大师这样的智能程序而言,仅仅从设计立场还是太复杂了。而且,我们知道对于计算机程序而言,同样一个功能可以分解为很多子功能来实现,这样在设计立场就可区分很多不同的层次。由于象棋程序太复杂了,象棋大师并不知道象棋程序是如何设计的。但是象棋大师又的确预测了象棋程序的行为,不然很难想象象棋比赛能够如何进行下去。象棋大师所采取的正是意向立场。意向立场也正是我们在大众心理学中学会的如何采用信念、欲望和理性等去预测对象行为的一种策略。丹尼特这样来解释我们如何使用意向立场:

首先,你把需要预测其行为的对象当作一个理性(rational)的自主体(agent);然后,根据对象在世界中的处境,弄清自主体应该有什么样的信念;其次,在同样的考虑下,弄清自主体应该有什么样的欲望。最后,根据自主体的信念预测该理性的自主体会采取什么样的行为来达到其目标。从所选择的欲望和信念进行简单的推理就会在绝大多数(不是全部)情况下产生自主体应该如何行动的决定;这就是你所预测的自主体会采取的行为。

拿象棋程序为例。首先,我们需要把象棋程序当作是理性的。理性在这里并不是指进行理论和抽象思考的能力,而仅仅指对象以对自己有益的方式行动。我们把象棋程序当作是理性的,也就是假设其所采取的行棋步骤是有助于自己“赢棋”这个目标的。如果象棋程序的设计者没有遵循“理性”原则,那么我们便很难预测其行为,而且这样的程序也不可能有能力战胜国际象棋大师。其次,我们需要弄清楚在特定的局势下,象棋程序有怎样的欲望和信念。比如,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皇后受到了威胁”、“骑士离皇后只有两步远”等等。同时,他会有保护皇后的欲望、不让骑士受到伤害的欲望等等。最后,在这些具体的欲望和信念的假设下,我们就可以大致预测一个理性的对象应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为。

三、意向系统

丹尼特认为,任何系统如果其构造使得意向立场能够产生大量可靠的预测,这样的系统就可被称为意向系统。丹尼特进而宣称,对于任何意向系统,我们都可以认为他们真的具有欲望、信念等。也即是说,前面提到的象棋程序、青蛙、飞鸟等都和人一样真正具有信念和欲望。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尽管如此,丹尼特并不否认人和其他动物所存在的实质性的差异,他仅仅在解望和信念的本质。

为何采用意向立场会是有效的呢?丹尼特认为,对于象棋 程序的而言,程序的设计者保证了采用意向立场是成功的。事实上,程序的设计者在设计构思中首先所采取的就是意向立场。然后,设计者再把意向立场的需求转化成打了意向立场标签的设计蓝图,最后得以实现。那对于人和各种生物呢?丹尼特认为这是因为“进化论把人设计成为了理性的,相信其所应该相信的,欲望其所应该欲望的”。

这样,丹尼特就从进化论的角度,回答了“大众心理学为何有效”这样一个理论问题,同时避免了实在论者在本体论上的毫无节制。欲望和信念都是真实的,但是它们只有从意向立场的角度才可能呈现。如果我们如取消主义者一样抛弃了意向立场和大众心理学,那么,我们就会遗漏关于世界的许多事实。拥有信念和欲望,就是其行为能够通过意向立场给出大量可靠的预测。这就是丹尼特意向系统理论的主要论点。

四、塞尔的责难

我们知道,根据丹尼特的意向系统的理论,我们可以把信念和欲望归属给象棋程序和青蛙。而且丹尼特认为他们和人一样真的具有信念和欲望,也就是说他们也和人一样具有意向性。哲学家塞尔认为,丹尼特没有能区分内在的意向性、派生的意向性和似乎的意向性。塞尔认为,只有人和高等动物这样有意识的动物才具有内在的意向性。语言、符号、图画的意向性是从人的思想和意图派生出来的,因而称作“派生的意向性”。我们也可以说“草坪很干渴,几个星期没有喝水了,有喝水的欲望”。塞尔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草坪所展示的意向性仅仅是一种“似乎的意向性”,其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塞尔认为,似乎的意向性不是一种意向性,就如假毛不是一种毛一样。

丹尼特通过一个思想实验来对自己的观点进行正面的说明。丹尼特让我们想象一系列设计精巧的系统,从自动售货机这样简单的系统,逐渐到自主的机器人。假设机器人能在复杂多变、甚至恶劣的环境下完成自己的各种目标。随着复杂度的不断增加,采取意向立场在预测行为中的收获越来越多。一旦这种意向立场在实际中能够产生大量可靠的预测,那么我们就可认为对象的意向性就是真正的意向性。所以,丹尼特认为。内在的意向性并没有什么内在的质,没有什么本质特征能够把人的意向性和象棋程序的意向性区分开来。

有一种指控认为,如果针对河流、草地等这样的对象使用意向立场,会导致塞尔所言的一切事物都会具有信念和欲望的谬论。那么,真正的意向系统和非真正的意向系统之间的界限在什么地方呢?丹尼特认为,从简单到复杂的系统构成了一个复杂度递增的连续体。在这个连续体的一端是草地、温度计这样的对象,另一端是动物和人这样复杂的对象。随着复杂度的增加,采用意向立场在预测和解释行为中的收益也越来越大。在这样一个系统复杂度不断增加的序列中,没有任何一个确定的点能够区分何时必须采用意向立场。在所谓真正的意向系统与非真正的意向系统之间的分界线是模糊的,或者说不存在的。他们的区别仅仅在于“量的”,而非“质的”。在这一点上,丹尼特持有反本质主义的立场。所以,对于“草地”和“河流”,我们也可以采取意向立场。但是,采取这种立场的收益是很低的,不能产生“大量可靠的预测”,因而它们不能称作是意向系统。就如温带和热带之间、农村和城市之间的界线是模糊的,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质的差别。但是,我们依然有充足的理由把温带和热带、乡村和城市区分开来。

综合来看,我认为塞尔的指控是不成立的。他认为丹尼特的意向系统理论会导致宇宙中万物都具有意向性,原因在于他没有能够认清丹尼特在这个问题上反本质主义的立场。

五、结语

丹尼特的意向系统理论为人们思考信念和欲望的本体论问题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丹尼特在信念和欲望的本体论上所持的“温和实在论”立场在一定程度是上反直觉的。但是“反直觉”不一定是错误的。笔者在文中主张,塞尔对于丹尼特意向系统理论的责难是站不住脚的。

此外,这个理论自身还有许多问题待以澄清和研究,比如关于意向立场的理性假设问题、欲望和信念与行为之间的因果作用问题等等。这些问题需要理论家进一步深入的分析和探讨。意向系统理论如果能够成立。将对心理学、认知科学、动物行为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的研究带来重要启发,值得相关研究者的重视。

参考文献:

[1]塞尔.心灵的再发现[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2]塞尔.心灵、语言和社会[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