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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村波多罗“新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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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罗村,位于云南丽江拉市海上游平均海拔 3100米的高寒山区,距丽江市区20多公里,是一个纯彝族自然村寨,共居住着31户、96口人。波多罗在彝语里为“天下最美丽的山谷”。村庄北边有宁静的拉市海,往西便能俯瞰蜿蜒的金沙江。清晨,当雾霭散去,就能清晰地看见美丽的玉龙雪山真容。穿过村庄有一条古老的物流通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茶马古道。

困顿无着中探索希望

波多罗曾密布原始森林,生物多样性丰富,有1200多种植物种类,其中300多种有药用价值,还有上百亩的杜鹃群落和高山草甸。森林在涵养水源、防止水土流失和泥沙淤积,为拉市海提供清洁稳定的水源等方面起到关键的作用。同时,良好的生态环境为许多野生动物提供了栖息地,这里生活着黑熊、猕猴、白腹锦鸡等几十种野生动物。

但是,由于高寒的自然条件、交通不便造成的相对闭塞,彝族山区经济、社会发展程度都相对滞后。村民祖祖辈辈都靠山吃山,主要从林业中获取收入,生活水平普遍偏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森林大举砍伐让这里满目疮痍,雪灾、风灾和泥石流经常光顾。即便如此,为了生计,波多罗也参与到了全民砍伐大军之中,家家户户几乎都靠伐木维持家庭开支,卖木头换油盐柴米、孩子学费、看病钱等。“不砍树吃什么?没钱买粮食,没钱交学费,连卖劳动力的机会都没有。”66岁的波多罗村老村长刘文坤告诉记者。

多年肆无忌惮的森林砍伐,使波多罗生态环境急剧恶化,生灵逐渐减少,农业日趋衰退。1998年国家开始施行天然林禁伐和退耕还林政策,彝族同胞为保护天然林,耕地大大减少,生计出路受到限制,主要靠国家发放的退耕还林补偿款过日子,但贫困状况依旧难以改变。而在已严重退化的土地上,也只能产出比鸡蛋还小的洋芋,村民们一年的收成只够吃4-5个月。

老村长说:“几百年的大树几分钟就砍倒了,一座山的原始森林十几年就砍光了。以前牲口很好养,冬天即使下厚厚的大雪也不用愁,牲口可以躲在大树底下御寒,靠吃树叶就能过冬。可树被砍光后,一到冬天,牛羊冻死的冻死,病死的病死,有的就自己跑下山了。我家16头牛最后只剩下1头,太冷了,都病死了。森林没了,年年风灾、雪灾,每到2-3月,大风吹走了屋顶,吹倒房屋。土壤越来越薄,虫灾不断,种点苦荞燕麦和土豆产量也不好,徒步翻山越岭17-18公里背到山下换大米和面粉,早上天不亮就下山,天黑都回不到家。100斤土豆背到山下只换得20斤大米,大人不敢吃,只舍得给孩子吃。几年之后,被砍的树根腐烂了,泥石流也来了,围好的洋芋地一晚上就被冲走了。”那时的波多罗,每个家庭平均每年能有400多元钱就算是好的,学校留不住老师,孩子们只能陆续辍学在家。

国家虽然在一定年限内对村民进行退耕还林补偿,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在没有找到新的发展模式之前,若停止补偿,彝族村落的森林资源可能会再次遭受损失。因此,保护和利用好当地丰富的生物资源、培育新的生产方式对提高当地彝族群众生活水平,加强民族团结、保护流域生态有特殊的重要意义。

1998年末,在亚洲理工学院读博士的于晓刚来到丽江,调查长江中上游天然林保护的生态学意义。从丽江通往波多罗需要徒步4-5个小时,还要穿过一片生态严重退化的森林,村里没有电,会说普通话的人也寥寥无几,文化程度最高的也只有初一水平,洋芋是村民们的主要粮食。面对这样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村寨,与遍体鳞伤的森林退化同样令于晓刚触目惊心的,是这里老百姓的生活现状。

经过多方调查研究,于晓刚酝酿着如何寻找资助,帮助这个陷入困顿的村庄,包括生态恢复与村民们的生计问题。于晓刚分析,彝族山区扶贫计划需要一个全流域视角,要让地处汇水区的农民掌握重要自然资源决策权,能够从环境恢复和资源管理中获益,使流域资源的利用朝可持续和更公平的方向发展。

多元发展迎接生计之战

如果说中国大多数贫困地区都在西部,那么波多罗就是西部的西部,它就像被世人遗忘的一个角落,当环境资源优势凋敝之后,仅留下它在贫困中苦苦挣扎。

在于晓刚的努力推动下,拉市海小流域参与式综合治理项目逐渐形成了,这个项目注册了独立管理机构简称为“绿色流域”。从那时起,于晓刚就带领绿色流域团队和波多罗的村民们开始了艰难的生态恢复与可持续发展之战。

2000年,波多罗欣喜地迎来了项目最大的资助方乐施会。数十年来,乐施会与绿色流域的项目工作人员长期驻扎在波多罗,与村民同吃同住同生活,带领这个长期被边缘化的村庄开展了一场坚韧的反贫困实践与探索。

然而,如何在恢复生态的同时,走出一条山区扶贫和发展的道路,对政府、NGO及村民都是巨大的考验。但对于村民来说,解决吃饭问题是当务之急。波多罗因生态环境恶化,贫瘠的土地加上农作物品种产量退化成为最大的农业危机,而粮食救济不是长远之计。于是,在乐施会资助下,绿色流域很快就引进了优质洋芋籽种。第二年秋季,洋芋亩产从原来的300-400斤一下子达到2000-3000斤,个头也增加了1-2倍,家家户户堆满了洋芋,当年就解决了吃饭问题。

“波多罗没有路没有电,村民过得像野人。”这是邻村人对波多罗的评价,也是至今仍让老村长最伤尊严的一句话。为了早日改变村民的生活状态,老村长积极配合乐施会和绿色流域的工作,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修出一条通往山下的路。

众所周知,在山区,如果打通了“路”这条瓶颈,发展就会有希望。但要修山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2001-2002年,村民们选择了比较省钱的方案,由自己投工投劳,乐施会出资5万元,向县扶贫办和乡政府争取了一部分资金,一共凑了15万元,主要用来买水泥管、炸药、雷管和伙食补贴。连续2个冬天后,一条23公里长的山路挖通了,村民再也不需要用人力背洋芋下山换大米了。路,方便了村民与外界的沟通,降低了物资的运输成本,也改变着波多罗的经济状况。

有了路,山上建起了德国政府援助的小型光伏电站,惠及了波多罗乃至整个拉市海乡,并为拉市海国际湿地保护做出了贡献。从此,老村长在邻村人面前抬起了头,可以理直气壮地畅想波多罗的未来。

2003年,在乐施会和绿色流域支持下,波多罗成立了“流域管理小组”,从5个大家族的25个小家庭中选出5个代表组成流域小组成员。只有初一文化程度的刘正伟是村里学历最高的,村民民主推举他担任组长。在日常生活中,流域小组的作用是监督村庄环境保护,对内协调项目实施,保证项目为每一个家庭充分知情,对外传达村民的需求,协调村民与政府、与扶贫机构的关系。流域小组成立后,全村集体做出了不再砍树的规定,如果需要砍树建房、修房,要向流域管理小组事先申请。之后,流域小组制定了《波多罗关于保护生态环境的规定》,设定了保护目标,要保护石灰岩森林和大树杜鹃林,保护野生动物,不许打猎、捕鸟,保护稀有药材品种,资源丰富的药材可以有控制开发。

随后,村民们又成立了自己的护林队,制定了生态保护的村规民约和护林员工作规范等。每年端午节他们都对护林员进行一次工作评选,并由每户拿出10元钱或全体村民每年每户出10斤大米作为护林员的酬劳。从此,波多罗的森林资源在村规民约的约束以及护林员的辛勤管护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村民也从以前的“毁林人”变成了现在的 “护林人”。

夜校扫盲打开复兴之窗

随着波多罗的逐步复兴,山区生活逐渐有了活力和激情。2004年初,在乐施会与绿色流域的携手帮助下,由围坐在火塘边烤火的20多位妇女组成的妇女夜校成立了,刘正伟成为了第一位老师。虽然每月只有100多元的工资,但为了能尽快提升妇女地位,传播村庄发展知识,刘正伟毫无怨言、信心十足。由于波多罗的彝族妇女和老人普遍受教育少,大多数成年人没上过学,不懂汉语,大大阻碍了她们与外界的沟通与交流。老村长说,到城里找厕所都分不清男女,带孩子看病也不会写名字,分不清科室。

成立后的妇女夜校借用村小校舍,白天孩子上课,晚上妇女上课。在妇女夜校扫盲培训教材中,刘正伟加入了保护生态的内容,这也是没有人再砍树的重要原因。夜校的老师很多,除了村小的日常授课老师刘正伟,还有城市来的生态专家、种养殖专家、大学生、县里生物创新办的技术人员以及上山考察的研究者。为了保证妇女的学习质量,根据实际情况,流域小组又陆续制定了一些管理制度(包括考勤制度和激励制度),并不断对教学内容进行改编和完善。同时,为了保护和弘扬彝族的传统文化,丰富妇女的文化生活,学校每周除了教大家文化知识外,也组织她们进行传统的彝族打跳活动。

妇女夜校的开办,使妇女从不识字到能够认上百个常用汉字;从不会说汉话到能够和外来者进行简单的普通话交流;从不懂数数,到能够计算收入等等。这些改变,使得她们能够在政府的组织下到外地打工,并获得一些经济收入。这样,她们的自信心得到了提高,并勇于参与到项目管理和家庭经济发展中来,积极表达她们的看法,她们的意见也受到男人们的尊重。

27岁的沙正英是妇女夜校学习最好的学员,如今她已经是3个孩子的母亲。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的沙正英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告诉记者,妇女夜校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她的家庭,“以前我只会说彝语,客人来了不能交流,回娘家不会坐车,不敢去城里,不会买东西。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学电脑,等孩子大一点去大城市打工”。28岁的金冬梅经过培训后,曾多次外出打工,第一次前往广东东莞一家玩具厂打工,厂里包吃住,一天工作12小时,每月1000多元的工资;第二次到深圳一家电器厂打工,半年后,攒了5000多元回家。几年间金冬梅与丈夫的日子越过越好,让村里人十分羡慕。在村民们看来,妇女夜校开办以来最明显的变化是以前村里事都是男人们开会商量,女人们是不能参加的,而现在妇女们不仅和男人们一块开会,而且谁说的有道理大家就听谁的。

2008年以后,夜校逐渐完成了最初扫盲的历史使命,转型成了一所培训学校。而一系列的种养殖业、手工刺绣、烹饪技术、生态旅游培训课程,逐步改变了妇女们及全体村民的生活面貌,妇女们越来越敢于和外界接触,建立自信,一些妇女外出打工挣到的钱比男人都多。而随着项目的发展,妇女夜校已经演变成村庄公共讨论和决策的平台。

生态旅游推动可持续发展之路

多年后,波多罗生态恢复和保护已见成效,山里的鸟儿多了起来,猕猴、狗熊等野生动物数量逐渐恢复,波多罗终于能以最美丽的风光迎接客人到来。而生态旅游一词,也早在2000年乐施会与绿色流域做项目规划时就提出来了,为的是让保护者从保护中受益。

如何推动负责任的旅游,兼顾资源保护、民族文化与社区协同发展,规范旅游者的旅游行为,尽量减少生态成本是乐施会的关切点。2008年,绿色流域先后请来专家对村民进行生态旅游培训,组织村民们到外地参观考察,安排村民接受社会企业培训和财务管理培训。最终,制定了生态旅游规划,由村民投工投劳,建起了彝族文化展示中心,把波多罗引以为豪的生态资源展示出来,包括彝族服饰、传统刺绣等。并由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刘雁和村民们共同挖掘波多罗村的故事,做成旅游手册和讲解词,培训村民讲解员,来主导自己文化的解说权。设计了彝家坨坨肉、苦荞粑粑、生态老腊肉等彝族特色菜谱,还利用火把节这个彝族文化生活的重要元素,排练了彝族祝酒歌、打跳舞作为迎宾待客礼仪。

2010年底,村里正式注册成立了波多罗生态旅游合作社。合作社成员入社自愿,退社自由,地位平等,民主管理,实行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利益共享,平均分配,风险共担的原则。合作社共有8位管理人员,刘正伟被选举为理事长。住宿是每家每户轮流接待,用餐统一安排在妇女夜校,妇女们负责讨论和分工31户村民如何轮流做饭。收入由合作社统一管理,除去成本和公共资金,剩余的利润由全村人分红。全村轮完住宿,分红一次。妇女夜校所在的小院成为村里旅游接待中心,当广播里响起《国歌》时,全村老少都会注意接下来播送的重要通知,如有游客来了、村民们要开会了等等。

几年后,波多罗的生态旅游逐渐有了真正的收入,截至2013年10月,全村生态旅游毛收入已达到28000元。为了长远的规划,村民们一致同意将大部分收入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完善设备、购买餐具等方面。但是,目前波多罗的生态旅游仍然面临复杂的局面,游客数量有限就是最重要的困难之一。为此,刘正伟和刘雁正走访丽江的大小客栈、旅行社,同时通过微博、微信等网络平台宣传波多罗的旅游信息。

十多年来,在乐施会和绿色流域的帮助下,波多罗已重获新生,也具备了自我组织发展的能力。波多罗的变迁,离不开乐施会和绿色流域的支持,更离不开村民们对生态保护与和谐发展的坚定信念。作为协作方的乐施会和绿色流域没有简单的以发放物资的方式扶贫,而是陪伴着波多罗一路艰难向前,尝试着让一个社会理想图景变成了现实。而波多罗的村民也不再是被动的接受救济者,而是改变贫困的行动者和参与者,他们始终秉承着公平与公正,珍惜与维护的原则,不断探索着可持续发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