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冬荷”之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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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数年前王期超和张行言两位教授在广东三水荷花世界育成‘冬荷’品种以来，已向全国部分地区推广种植。关于“冬荷”的呼声也甚高。去冬今春，更从网上看到我国航天育种，通过莲子航天搭载已迅速育成“太空冬荷”，并认为从此结束了我国没有能在冬天开花的荷花的历史。不过，我想，当初王、张两位教授的本意也不是要培育在严冬里迎霜傲雪开放的荷花，只不过是适当延长花期，在国庆节前后能看到荷花。我们中国人爱荷，期望能在冬天也能看到荷花，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有人将信将疑，这两年来有不少荷花爱好者和一些单位向我询问冬天种荷花的可能性，也有些媒体探询冬荷育种的可能性与可行性。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大家可以了解以下的几个问题。

第一，荷花和睡莲一样，按原产地和其对生态条件要求的不同而分为耐寒荷(Hardy Lotus)和热带荷(Tropical Lotus)两个生态类型。原产在我国并普遍种植的藕莲、子莲和花莲(荷花)三大栽培类型，是属于耐寒荷，它们的分布基本上在北纬20°以北，如我国、日本、朝鲜半岛、伊朗、印度中北部地区。在这些地区，一年四季分明。由于在漫长的进化演变过程中，生长在这些地区的荷花，随一年四季气候的变化有明显的年生长周期，春天生长，夏季开花，秋季进入潜在生长期，地下茎的前端数节膨大长成藕，冬天在地下越冬，到第二年再生长，如此周而复始，它们就是靠这种生长节律，依赖于休眠状态的“藕”安全越冬。热带荷则大致原产在北纬17°以南热带地区的荷花，如泰国、马来半岛各国、印尼、印度南部地区。在热带地区，那里几乎没有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例如在泰国从11月到次年3月，气候都在28℃-33℃的范围内，荷花照常盛开。由于热带荷没有年生长节律的变化，它们不需要越冬休眠期，它们的地下茎也不膨太长”藕”。其地下茎(藕鞭)始终保持着生长状态，只要气温在接近20℃以上，它们基本上可以持续生长和开花。我国如果有热带荷的分布，只能存在于海南省的南端三亚一带。广东、广西沿海和台湾，没有产生热带荷的生态条件。但是，热带荷移到这些地区种植，它们在霜降节气以前应该可以继续开花，而到立冬节前后大概就不能正常生长或开花了。由于它们的地下茎不会长大成藕，所以它们没有在寒冷条件下越冬的能力。现在所谓的”冬荷”(台湾也叫”四季荷”)只不过是原产在热带地区的热带荷而已，把它们称为”冬荷”似有不妥之处，也只能是一种商业性操作，也因此而容易误导了消费者。

第二，植物的抗寒越冬是檀物对生存条件长期进化演变适应而建立的特性。植物在越冬前其体内发生了一系列生理生化的变化，都是为了抵御冬季的严寒低温。从外表上表现出停止生长期并转入潜在生长期。对木本植物来说，在停止生长以后的潜在生长期内，它们将存在于薄壁组织细胞的大量淀粉粒转化成可溶性低聚糖如蔗糖、麦芽糖、棉子糖、水苏糖等，这种转化越彻底，植物的抗寒能力就越强，因为这些可溶性糖增加了细胞质的浓度，提高了细胞渗透压，降低了临界冰点，保证了不使细胞内结冰导致冻害。无数的研究证明，旺盛生长并开着花的植物体，是不具抵御寒冻能力的。谁能奢望生长着的“发财树”、”富贵竹”和春节上市的各种热带兰能在户外迎霜傲雪呢?同样的道理，我们又怎能期待荷花也和梅花一样不畏风雪严寒呢?当然，你也可以建造温室来种植现有的热带荷在越冬期间保持开花，就像在温室里种热带睡莲一样，但那是另有别论的，不可把它叫做“冬荷”。

第三，热带荷和耐寒荷杂交能否取得耐寒的热带荷品种?热带荷和耐寒荷它们在形态上并没有明显的差别，它们也不会存在杂交不亲合的遗传差异。因此，他们之间的杂交应不存在障碍。但是，它们的杂交能否取得耐寒的热带荷品种，我想提供一些经验供大家参考。

美洲黄色莲花同样存在着热带和耐寒两个不同的生态类型。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我在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做了美洲黄色莲花和亚洲耐寒荷的杂交，育成了‘美中红’、‘小舞妃’、‘天女散花’、‘出水黄鹂’等一批远缘杂交品种，在这些品种中可以分为两个基本的类型，‘美中红’、‘小舞妃’、‘天女散花’等品种和其它的耐寒荷一样，到夏末秋初，停止生长开花，秋末能正常结束其生长期，叶片枯死，地下茎末端数节膨大长成藕。它们能安全越冬。‘出水黄鹂’则为另一类，它不能正常结束生长，地下茎保持生长状态，不结藕。由于入冬后温度低，它被迫停止生长，叶片也会在入冬后枯死。越冬期间若不加以护理，可能就会死掉，1985年我带了一批类似的杂交组合种子到美国种植，同样出现这种情况，在那里取得一些其地下茎前端带花蕾越冬的品系。但在越冬后就自然消失了。‘出水黄鹂’在武汉植物园也消失了，只在南京艺莲苑保存下来了。然而更令人不可思量的是，武汉植物园和北京植物园种植的美洲黄色莲花也都先后自然消失了，以致我们现在失去了美洲黄色莲花的原种。后来我才知道，美洲黄色莲花存在着耐寒和热带两个不同的生态类，我们所引种的可能是属于热带类型，由于它们不适应寒冷的气候条件而被自然淘汰了。我推测用亚洲荷中的热带类型和耐寒类型进行杂交，其结果也可能是这样。

第四，太空育种能育出“冬荷”吗？由于培育新品种太困难，所以当一种新的育种途径出现的时候，都会给人们带来新的希望，期望籍此途径而迅速育成新的优良品种。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当单倍体育种技术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吸引全世界的植物育种家，在我国更有数以百计的单位和数以千计的人员去从事单倍体育种，结果基本上是无功而返，我本人也花了上十年的时间去“埋头苦干”，连获得的一些花粉株系，也都发生严重分离，最后一无所获而告终。现在太空育种似乎也是一种时尚，吸引了不少单位和个人。各种太空花卉、太空蔬菜、太空作物品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有的单位也通过现在的“冬荷”种子搭载航天器，意图经由太空微重力和其它宇宙线的作用，达到育成可以在冬天生长开花的“冬荷”。我认为，愿望是好的，求新的精神是可嘉的，但是这样的目标是难实现的。其实，太空各种因素的作用，与我们大家都熟悉的辐射育种是同样的原理，都是通过各种物理因素的作用，改变植物的遗传结构，诱导它们发生变异。然而每一种植物所固有的遗传特性都是在数以千万年计的演变进化中建立的，它的染色体组结构及每一条染色上基因的排列次序是不可轻而易举地被改变的。去年年底某杂志记者电话告知我，某单位经“神洲六号”搭载的莲子已经播种出苗，而且比没上天的种子发芽快，苗子也比较壮，叶片较大，生长也较快。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任何物理或化学因素对植物体(包括种子)的作用，有生理效应和遗传效应两方面。所谓生理效应是在一定的剂量范围内，激活细胞内的酶，从而导致表现出生理效应，如生长快一些，植株大一些，花大一些，叶片大一些等等。但这种生理效应是会消退的，到第二、三年后就表现不出来了(无性繁殖)。而有性繁殖的植物，可能在下一代就表现不出来了。只有遗传效应才可以遗传，即在某种因素的作用，导致染色体的断裂和重组或者DNA序列的改变而表现出来的性状变异才是可以遗传的。但是要获得这种效果，往往需要很高的剂量，甚至是临界致死剂量。这样的剂量通常会表现出当代植株在生长和发育上受到很大的伤害而受到抑制。从事物理因素诱变的育种家，他只会在“奄奄一息”的幸存个体中去选择变异的个体，而不会从生长旺盛的个体中去选择。

综上所述，我认为，太空因素不太可能获得可以在冬天生长开花的“冬荷”。想在冬天里观赏到荷花，如果你财力雄厚的话，可以投资建一个可以加温的“夏宫”，冬天保持25℃以上的气温和18℃以上的水温，种植热带荷，它们就可以正常的生长和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