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体美学视野分析电影《单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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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单身男人是著名设计师Tom Ford导演的首部电影，因为他之前职业的关系电影在视觉图谱上突出了人体美感的展现。电影中身体不仅作为一种奇观被展示同时也参与到叙事表达和深层内涵的传达中。这种背景下通过用哲学领域中新崛起的身体美学进行解析来挖掘“身体”如何在电影传达含义。
关键词： 《单身男人》 身体美学 神化的身体 内涵表达
《单身男人》是国际知名设计师Tom Ford导演的首部电影，这部处女作得到了业界的好评和观众的青睐，更是被提名金狮奖，好评多数给予了这部电影唯美精致的画面和对电影摄影手法的老练把握。电影中从人物外貌，服装，道具，场景到电影配乐无一不精致到了苛刻。
一、身体美学和《单身男人》的关系
《单身男人》讲述了中年英语教授乔治・费尔科纳在与自己共同生活了十六年的同吉姆车祸死亡后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电影记录了乔治准备自杀后从早到晚一天的活动。既然是自己在世的最后一天，乔治决定用另一种方式仔细观察这个世界，这一天他所观察到的一切都与他之前的世界出现了差异。乔治的主要活动便是“看”也就是“凝视”，而他凝视的欲望客体我们从画面上就可清楚辨识那是各式各样的身体。而在银幕之后的观众也通过主角乔治的目光合一的去凝视这一具具躯体，作为万能的知情者和全能视角的观众更是凝视着主角乔治的身躯。身体这个视觉符码可以说是这部电影的主体，我们将通过它感知主角悲伤的心境，理解导演赋予电影的寓意深度和身体所富含的文化内涵。
身体美学（somaes-thetics）首先由美国新实用主义者舒斯特曼提出。历来西方哲学理论中，就有重视灵魂（思想、理性）――无形之物而轻视甚至忽视肉体（身体、感受）――外在之物的哲学传统。直到19世纪末，尼采关于心与身关系的理论冲击了之前的理论定调。“将身体作为审美的主体，首先需要将人作为身体。所谓的哲学――美学都必须以身体为主体。这是身体美学的第一原理。”［1］尼采认为精神才是肉体的意志之手，精神为身体的工具。之后，身体美学指向了以身体为主体的美学，以身体感觉为中心的、由身体出发的美学。尽管身体美学仍然是一个动态中和富有争议的新兴学科，它告诉我们的身体具有双重性，身体不仅作为主要的视觉符码被感知也作为感受主体去感知。借用安德烈・巴赞的观点：电影的全部就是关于如何让在空间放置人物的身躯。银幕上的身躯和形象的力量驱动着叙事、表述系统、话语、需求、欲望、影片的情感和观众。”［2］所以通过身体美学视野去解读《单身男人》无疑是一个好的尝试。
二、美化和放大的身体
这是一部关于身体的电影，导演对演员做了严格的挑选，对他们呈现的视像做了细致的美化和修饰，并用摄像机捕捉演员身体的这个隐秘之地的方方面面。最终我们在画面上看到在这部电影中所有演员的容颜几乎无一不美，身躯几乎无一不健美。电影中的三位主要角色分别是主角乔治和他死去的伴侣吉姆，和乔治有暧昧关系的学生肯尼。这三位演员均来自于英国，英国演员一向以独特的无法复制的气质而著称。主角乔治是电影的关键人物，由著名演员Colin Firth扮演，如果说“身体是不同的力量关系（包括自然力量、文化力量、社会力量、科技力量等等）共同作用的交汇点和构成物，每一种力量都会在身体上塑造出外显的和内隐的印记”［］，那么我们仅通过Colin Firth自身的形态和气质，暂时先摆脱原著和电影给这个人物所下的定义，观众就可事先解读出一部分乔治的形象。这即是一个仪表端正，受过高等教育，性格内敛，行为绅士，正派而体面的成熟男人形象。片中角色乔治设定的年纪是52岁，而扮演者Colin演出时的年纪也接近50岁，可以说这是一个步入老年的角色，但影片中乔治仍面容端正富有成熟所特有的吸引力，身材挺拔均匀。影片有重复多次他赤身浸溺在水下的挣扎的片段，乔治的身躯可以一览无余的展现在观众面前，那是一具可以媲美年轻人的身躯。在概念上这已经不是属于人的身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很难达到的，我们可以借用利奥塔德的一个概念，决计无可能（incompossibility）――完美的身躯和艰难的现实处境间的不可能，乔治的身体是被强化和美化的身体。乔治的伴侣吉姆由Matthew Goode扮演，同为英国演员的Matthew Goode高大英俊，气质独特多变，善于扮演不同的角色。有一双富有深邃目光的蓝眼睛，里面可以解读出不同的含义。在影片中有一张吉姆的黑白照片，可以看到Matthew Goode具有完美的雕塑般的身躯，肌肉里蕴含了盛年人性感和内敛的的力量。而乔治的学生肯尼由20岁的Nicholas Hoult扮演，Nicholas Hoult在演员中是最具有视觉美的一个。Nicholas Hoult具有极为美丽的的面容，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天生有一副湛蓝的眼睛，他的湛蓝和Matthew Goode的蓝眼睛又有所不同，Matthew Goode的蓝眼睛是成年人的含义丰富而暧昧，而Nicholas Hoult的蓝眼睛是青年人所拥有的纯洁清澈，目光无畏。肯尼的美是具有《魂断威尼斯》一书中塔奇奥身上所代表的美学性质。由他的外貌与身体所传达出一种纯粹的青春和美的意象将是帮助乔治重新感知世界的关键。三位男性演员用身体组成这部电影从青年到中年再到中老年的奇观化的身体图谱。
三、一切皆为身体的外延
在电影中一切修饰身体的外在之物都被苛刻的选择和恰如其分的装饰上去，使之呈现出从细节到整体一丝不苟的完美质感。例如妆容（称为演员第二层皮肤）和服饰、道具、甚至是提供人物身体活动场所的建筑物，它们都被视为身体的外延。妆容和服饰及道具虽不是身体的生来之物，但是和身体紧密相关，直接作用在身体上，当它们彻底失去与身体的联系时便很快失去所赋涵的含义。服饰是片中最引人瞩目的符码之一，乔治从头至尾基本上都穿着考究的西装，那是导演亲自的设计，灌注了其一贯的品味理念：简洁品质，多为深色，剪裁帖服身躯但又包裹隐藏住突出的身躯，塑造出性感而内敛的绅士形象。学者珍妮弗・克雷克认为：“身体时装化的技术是一种“文化移入”的明显形式，也就是说，我们通过装扮身体将自己呈现给社会环境，通过时装显示我们的行为准则”［4］，西装就像乔治的制服，它是乔治希望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形象的重要组成之一。它贴合乔治的文化层次、职业和社会地位，而且它成为组成乔治身体的一部分，显示出他的气质，性格，行事的哲学。乔治在极度悲伤时仍一丝不苟将西装穿戴整齐，发型，眼镜，皮鞋，包具都配合的天衣无缝，甚至严谨到对自己寿衣的安排。似乎这样他才能确认他的身份，外在的服饰掩藏住内在的自我支撑着他面对世人。同时包裹严实黯淡刻板的西装也符合乔治绝望而沉重的内心，显示出他极其自律但却保守压抑悲世的性格特征。吉姆的设定为美国本土人，相对于乔治英国人的保守克制，吉姆的服饰更符合美国人积极乐观而又随意的生活态度，总是随性的休闲打扮，在乔治几次对吉姆的生活回忆中，乔治都是和吉姆一起穿着轻松的休闲服，证明了吉姆乐观积极主动的性格特征，无愧为乔治生活上和心灵上的阳光。乔治学生肯尼的服饰明显经过精心选择，肯尼第一次出镜时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纯白毛衣，对于一个大学男生来说过于女性化和低龄化。但是这件纯白毛衣，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会使肯尼身旁出现犹如柔光的效果，在乔治眼中看来犹如天使，肯尼对于乔治的功能在这个无声的形象中就显示出来了。建筑物提供人物活动的场景，提供故事发生的背景，虽然和身体的概念相去甚远，但是人的身体在其中展现，身体和建筑物之间的位置关系也能为身体提供含义，可以说建筑物也是为了活动其中的身体而存在的。乔治和吉姆的家是一栋具有现代简约风格由巨大玻璃墙，橡木家具、地板和青石墙壁构成的别墅，当处在暖色光中时，橡木呈现家的温暖，导演总是用较小的取景画面突出人物的盈满，营造温暖的感受。但在吉姆死后，全景画面下的这栋房子对于乔治来说过于巨大。冷调的灰棕用色中，这栋现代装潢风格的房子显示出它冷酷的一面，随着机位跟随乔治在这巨大空间内行走，视觉上突显出乔治的寂寞和悲伤。
四、身体的胜利，心灵的救赎
在乔治的最后的一天中，乔治用双眼，用自己身体和用自己的心去观察这个世界，既是调动自己身体的一切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在镜头画面中我们会发现这最后一看中基本上都是通过对人（既是对人的身体）的重新凝视和感受中完成的，这表现为一种身体对身体的接触和感受，如果在这部电影中身体只起到一个奇观展示而不触及到心灵，那么用身体美学的观点去解读是没有意义的，正因为在《单身男人》中，身体这一概念不仅占据了绝大的视觉图谱更是深入到了叙事和深层含义的表达的这一层面上。人物依赖于身体的行动不仅只是在推进情节和展示性格，身体的行动本身就在代替情节呈现含义。乔治在观看和感受中发觉人生中那细微而真实的美好，这份美好在他的心灵中不断叠加与他对死亡的欲望进行着生死拉扯。
为了展现乔治绝望和悲伤的心境，色彩参与到了乔治的主观心境的讲述中，画面上呈现出灰绿的冷调色彩或是棕黑的浓重色彩，将本该鲜艳的颜色埋没在冷色中，意味着将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掩盖在悲哀里。在最后的“凝视”中，所有予以他感动的事物（多数是身体或身体的局部）作用于他心灵的过程也反映在色彩上，表现为色彩的转变，例如，乔治步入学校办公室时年轻的秘书甜美的笑容触动了乔治，这是电影中第一色彩发生转变。一次对秘书的笑容（即嘴唇）的特写，嘴唇上翘，画面灰绿的冷色转为黄红的暖色，口红变为艳红，但这一抹暖色稍纵即逝，镜头语言的运用将身体细节化和美化，只是一个身体局部的特写即将乔治主观心理转变表露无遗。第二次色彩转暖是在当乔治听同事讲述防空洞理论时，色彩突然转暖，乔治看到了网球场内肆意挥动的年轻健美的身躯，周边的声音减淡，身躯各个部分被镜头放大，用慢镜头展示，乔治进入了忘情的凝视状态。与其对虚无目标的核危机的担心不如眼前实在的身体来得真实。
更多的色调转变将来自与学生肯尼的接触中，乔治在课堂上与肯尼目光接触时，画面从肯尼清澈的蓝眼睛为起点开始色彩转艳，以乔治主观视角出发转移视线看向其他学生时色调再度转暗。再一次的色调转变是乔治离开学校时被肯尼拦住，在对话中肯尼认为乔治需要一个朋友，这里肯尼的谈话触及了乔治的内心，这时乔治没有通过凝视身体而是被触及心灵使电影色彩发生转变，奠定了肯尼在乔治这段救赎旅途中的重要位置。
我们可以最清楚感受到乔治心灵受到对美的感动是在银行遇到主动来打招呼的邻居家的小女孩，影片通过乔治的主观镜头，邀请观众共同进行这次忘情的凝视，从乔治的视线从下往上：地砖上人物的倒影和她的蓝色的皮鞋入境，纤悉的小腿，蓝色的蓬松裙摆，轻轻晃动的身躯，金黄的发辫，幼嫩的脸膛上有着一双略显忧郁的湛蓝眼睛，色彩也跟随这从下到上的目光逐渐转暖，镜头反打，主角乔治的脸上也被反映出温暖光芒。通过对身体的细节部分的拆散拍摄，造就了身体“疏离化”，“陌生化”的效果，这是一次运用摄影技巧来强化甚至是神化身体来反观印证乔治在重新观看身体时所带来的震撼感受。这份对身体之美的重新感受也反过来帮助乔治对世上之美的留念。
在乔治对于死亡念头的拉锯战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无疑是他与肯尼在酒吧的会面，在肯尼一进入乔治的视线内，整个画面立即转为暖色并一直持续。在肯尼青春的感召下，一老一少着冲进了大海，乔治在海中溺水，此前电影中反复多次出现了乔治在水中挣扎的影像，这象征了无尽的和难以克服的绝望，此时代表象征的意象身体和乔治溺水时的真实身体重合，最终被肯尼拉上水面，意味着肯尼将是他救赎的关键。乔治带肯尼回到家中，肯尼以极为亲密的方式跪在乔治面前帮他搽药，在肯尼和乔治之间形成一种奇怪的镜像结构，肯尼代表着生命，青春和希望，他迫不及待的渴望未来，而乔治代表着死亡，衰老和绝望，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但肯尼却被乔治的灵魂吸引，他是第一个察觉到乔治有异样的人。精神分析法曾说他恋即自恋，两人凝视时乔治似乎能从肯尼清澈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子。乔治从一开始既是看到肯尼的眼睛而画面转暖，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双方都从对方身上看到所想要的和所期望成为的。在肯尼被乔治吸引时乔治也在被肯尼吸引，这里是一种更加形而上的感觉，乔治对于肯尼来说是睿智而富有人生经验的导师般的存在，如同人生的钥匙，他似乎能解答肯尼所有关于自身关于未来的疑问，而对于沉沉暮色的乔治来说肯尼既是希望的象征。在乔治的指令下，肯尼脱去了湿衣，赤身的站在了乔治的面前，这是肯尼以主动的姿态期望以自身的生命力完成对乔治所代表的死亡的救赎。肯尼对于乔治而言有着纯粹的美好和生命的含义，当肯尼以纯洁美好之身全部展示在乔治面前时，这一刻由身体感知的纯粹的美好使乔治感动，正如乔治此刻的一段独白“……而我宁愿去感知而不愿去思考。但我却很难留住这些许片刻。我紧握住它们，但像其他的任何事情一样，它们很快消失于无形。我依赖于这些片刻而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它们将我推向现实世界，而我最终也意识到每件事物存在于它本应存在的存在。”，乔治意识到有形之物皆会失去，但那通过凡人之体被我感知的美好会化为纯粹永存世间，死亡不一定是寻求永恒的唯一办法。这一刻乔治得到最终的救赎，意象上的溺水的这一幕最后一次出现，乔治靠自己身体的力量冲出水面重返人间。这一整段无疑是身体美学在这部电影中最有意义的印证和升华。
五、结语
电影的开头和结尾犹如一个呼应的循环，开头在梦境中乔治主动亲吻车祸死去的恋人，醒来后穿着睡衣的乔治用沾染了墨水的手指触碰嘴唇留下黑色的印记，身体的行动和视觉呈现都表达了一个思想：乔治在主动寻求死亡。最后的结尾仍然是身着睡衣的乔治躺在地板上得到了臆想中死去的恋人的一个吻，但却呈现完全不同的含义表达：死亡突如其来的带走了乔治，但这时的乔治已不是开头时的乔治，他已战胜心魔重获救赎。这是一部以身体开头又以身体结尾的电影，其中充满了身体奇观的展现，身体的概念进入到了导演的深层内涵的表达密码中，使他们帮助观众受到了视觉审美和心灵审美的双重冲击。
参考文献：
［1］［德］尼采著.张念东译.权力意志.商务印书馆，1996：152，205.
［2］［英］帕特里克・富尔赖著.李二仕译.电影理论新发展.章节.从肉体到身躯再到主体：电影话语的形体存在（上）.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
［3］冯学勤.身体美学视野下的动画艺术――以《机器人总动员》为例.电影艺术，2009，2.
［4］［英］珍妮弗・克雷克著.舒允中译.时装的面貌.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