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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贾府人物命名方式及其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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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红楼梦》中人物众多,命名独具匠心,其中贾府人物命名尤为典型突出。其命名方式主要包括范字命名、谐音命名和关联命名等。范字命名指同一家族一辈中的人物用相同的字或相同偏旁的字命名;谐音命名是用有独特意义的字或词命名,并用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来代替;关联命名是指相关人物的名字连接起来产生了新的意义。这些命名方式或喻示人物性格,或揭示人物命运,都蕴含着深厚的寓意。

关键词:《红楼梦》;贾府;人物命名;寓意

姓名是一种符号,也是一种文化。《红楼梦》这一部杰出的古代小说作品,其中塑造的人物多达六七百人,其姓名艺术更是一座宝藏。诚如清人周春所说:“盖此书每于姓氏上着意,作者又长于隐语C词,各处变换,极其巧妙,不可不知。”①正因为《红楼梦》人物命名如此巧妙,历来得到许多研究者的关注。现今学界关于这一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人物命名寓意、翻译、与传统文化关系等方面,或泛泛而谈有些方面未及深入,或求之过深略有牵强附会之嫌。《红楼梦》中的人物起名有着各种各样的方式,名字不仅仅只是一个干瘪的代号,更含有极其丰厚的意蕴,尚待进一步去探索。鉴于此,本文将关注点聚焦于贾府,对其范字命名、谐音命名和关联命名三种方式进行考察,并分析这些命名所蕴含的的寓意,以期对《红楼梦》人物命名研究有所裨益。

一、范字命名及其寓意

在古代的大家族中,常常由先辈定下几个字来作为后世取名的“范字”,即每一辈名字中取用同样的字来命名。这种文化在《红楼梦》中也得到了充分的显现。

从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和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这两回中可以清楚地勾勒出贾府五代人的谱系:第一代为“水”旁,有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水”旁意为水流之源,表明他们是开创基业的一代;第二代以“代”排行,宁国府贾代化袭官,荣国府贾代善袭官,此外还有贾代修、贾代儒等。“代”字表示承袭先祖功业,开启后代之意;第三代为“文”字偏旁,有贾敷、贾敕、贾敬等。表示这一代逐渐由武功转为文治;第四代为“玉”字偏旁,有贾珍、贾珠、贾琮等。贾宝玉因为生下来的时候嘴里就衔着一块玉,故起名宝玉。虽不是玉字旁,但也带着双“玉”字。“玉”字表明是这一代是贪图奢华富贵、享乐腐朽的一代;第五代以“草”头排行,有贾蓉、贾蔷、贾芹等,“艹”隐喻贾家势力和富贵将如风中衰草,彻底败落。正与第五回中的收尾曲所写相照应:“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②

可以发现,用范字命名分为两种情况:若是以偏旁为范字,则取单名,例如第一代为“水”旁、第三代为“文”旁、第四代为“玉”旁、第五代为“草”头,有贾源、贾政、贾珍、贾蓉等;若是以单独一个字为范字,则取双字名,例如第二代以“代”字排行,有贾代善等。

除了男子的命名,女子的名字也有着相似的规矩。既可以和同一辈男子用同样的范字,如林黛玉的母亲贾敏即从文旁;也有独用一字的,譬如贾府里的四位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据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馀者都从了‘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的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字唤贾敏。

从冷子兴的这一番话中可以得出,一般女子的命名和兄弟们用同样的范字,而贾府因为长女元春生在元日,故名元春,以下的三个姐妹也都从了长姐的“春”字。

二、谐音命名及其寓意

谐音命名是《红楼梦》中最主要的一种命名方式。作者匠心独运,利用字音的相同或相近来使读者产生联想,隐晦委婉地表达出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所寄寓的情感态度。诸联在《红楼评梦》中曾说:

名姓各有所取义。贾与甄,夫人知之矣。若贾母之姓史,则作者以野史自命也。他如秦之为情,邢之为淫,尤之为尤物,薛之为雪,王之为忘,林之为灵,政之为正,琏之为恋,环之为顽,瑞之为瘁,湘莲之为相怜,赦则言其获罪也,钗则言其差也,黛则言其代也,纨则言其完节也,晴雯言其情文相生也,袭则言其充美也……其余亦必有所取,特粗心人未曾觉悟耳。③

由此可知,《红楼梦》的谐音命名主要分为两种方式,一为姓的谐音,二为名的谐音。但是也有不足,诸联没有指出把姓名作为一个整体来理解也可以赋予其谐音意蕴。

胡文彬先生认为脂砚斋最早指出了《红楼梦》中人物的取姓谐音意义,④并在批评中不时点出某些人物取姓的特殊涵义。譬如贾府中人单聘仁的“单”与“善”谐音,詹光的“詹”与“沾”谐,吴新登的“吴”与“无”谐音等等。⑤

以贾姓为例,“贾”的谐音为“假”,意在说明小说中“真事隐去”,“假语存焉”。按照索引派的观点,“曹”与“贾”在汉字构形层面上字形相近,所以表面上是在写贾府的事情,但实际上是在影射自己家族的兴衰之事,此为第一个层面。在另一个层面上,小说中的贾敬为“假敬”,意为假装恭敬、实则不取正道;贾政为“假政”或“假正”,意为假正经;贾琏为 “假廉”,意为寡廉鲜耻……还有一个层面的理解,将其与别的姓氏联系在一起。譬如宁国府的男主人是贾赦,女主人是邢夫人,若是将贾赦与邢氏连在一起读,恰好是“假设形式”。贾府是作者所叙写的核心,故而将“贾”理解成“假”就会带来一连串的谐音理解,从而更好地表达作者内心的思想感情。

正如上文中诸联所言,《红楼梦》中也大量运用了名的谐音,有些名的谐音若是和姓的谐音组合起来理解则更加明了清晰。而这种谐音可以按照人物的身份分为如下几类:

第一类是主子,如政之为正,琏之为恋,环之为顽,瑞之为瘁,纨则言其完节也等等。贾政的“政”谐音“正”,意为“假正”,即假正经。之所以认为他假正经是因为他是伪君子典型,虽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并不如此。外甥薛蟠打死了人他就公然徇情枉法;贪赃暴虐的贾雨村成为他的座上客;外放江西时,他纵容手下人横行不法公然纳贿……虽称饱读诗书,但并未身体力行。又如李纨,“纨”字谐音“完”,意为完节。在丈夫贾珠早早去世后,她独自拉扯儿子贾兰,一心教子成人。最后她也果然得到了好的结果,贾兰科举中榜,她也终于得以凤冠霞帔、吐气扬眉。

第二类是丫鬟,如晴雯之为情文,司棋之为厮奇,坠儿之为罪人儿等等。晴雯谐音情文,意在赞许她是一个情文相生的极具灵性的女子;司棋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却勇于与表哥潘又安相爱,事发之后为了维护自己的爱情竟自杀而亡,故厮奇也;坠儿即罪人儿,她生活在大观园内却手脚不干净偷了平儿的一个镯子,被晴雯得知后把她撵了出去。对于这些丫鬟曹雪芹大多是持以肯定的态度,赞美褒扬着她们虽身处低贱却依然散发着的人性光辉与魅力。

第三类是管家,吴新登之为无星戥,钱华之为钱化,戴良之为大量等等。吴新登是银库房总领,却谐“无星戥”,意为没有秤星的秤,没有秤星又怎样去衡量计算呢;买办钱华,谐“钱化”,身为买办却化钱大手大脚;管库的头儿戴良,谐“大量”。有这些不知俭省、不明账目的管家们,贾家的日渐衰落腐化也是可以想见的了。

第四类是贾政所养的那些清客们,如詹光之为沾光,卜固修之为不顾羞,单聘仁之为善骗人等等。清客是在富贵人家帮闲凑趣的文人,由主家供给其生活,他们则凭借一技之长替其办事或与其消遣时光。可是从这些清客的名字谐音中可以看出来贾政门下的这一帮清客其实不过是趋于利益的阿谀奉承之徒,与这一帮人为伍也难怪贾政的迂腐糊涂了。

《红楼梦》中的谐音命名几乎随处可见,喻示着人物的性格特征或命运,细细品味也暗含着作者的褒贬之情在内。

三、关联命名及其寓意

《红楼梦》中有一种人物名字之间关联的现象值得注意:相关人物的命名往往连接起来能够被赋予新的意义,构成新的语义场。这种现象以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以及她们的丫鬟抱琴、司棋、侍书、入画的名字相互关联关系为典型。

贾家四姐妹的名字不落俗套,在“春”字前分别加上了“元、迎、探、惜”,使贾府这四位千金的闺名读来顿时变得别致优雅,委婉清新。作者的高深之处不仅在此,把四个名字连起来读时可以发现,“元、迎、探、惜”的谐音是“原应叹息”,四个名字组成一个语义场,传达了作者更深层的精神寄托。而她们的四个丫鬟的名字亦是别出心裁,她们的名字取自于“琴棋书画”,既符合她们各自的职能,也寄寓了对她们主人命运的暗示。

元春作为家政的长女,因生于正月初一而取名元春。她被选入宫、册封贵妃,可谓荣极一时。虽然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并没有明确写出元春善于抚琴,但是我们仍可以联系作品猜想出元春应当能够弹得一手好琴。按理说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又得皇上宠幸选为贤德妃,省亲又风光无限,应当十分满足。然而,在第十八回《隔珠帘父女勉忠勤 搦湘管子弟猜题咏》中元春省亲时,哀怨凄苦之情却溢于言表: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这时不说不笑,反倒哭个不了,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元妃的伤心之处集中于这一句“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是“一如侯门深似海”,一旦入宫便要离开父母兄妹,自然心中充满孤寂之情;二是宫内勾心斗角,难得真心相待之人,故而内心苦闷。元春丫鬟名抱琴,不仅与她善于抚琴相关,更是谐音“饱经”,也暗含了元春“饱经”折磨,内心空虚苦闷,四十三岁便早早离开人世。

迎春是宁国府贾赦之女,丫鬟司棋的命名一方面反映主人的情趣――喜欢下棋。在第七十九回《薛文龙悔娶河东狮 贾迎春误嫁中山狼》中迎春嫁给孙绍祖后贾宝玉独自来到紫菱洲追忆故人,信口吟得的一歌中便有“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的句子。另一方面,又寓意主子迎春的命运如同一枚棋子,任人摆布,乃至受尽,一年后便被丈夫折磨致死。在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贪夫棒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中:

迎春方哭哭啼啼,在王夫人房中诉委屈,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你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

按照孙绍祖的说法,因为贾赦欠了他五千两银子所以便把迎春嫁给他用来抵债,兼及孙绍祖此人“一味好色,好赌,酗酒”,也就酿就了迎春婚姻的悲剧。另有人将“司棋”谐音为“死期”,暗示着迎春的红颜薄命。

探春是贾政庶出的女儿,虽然是庶出的出身,却丝毫不输任何一个嫡女。其性格之刚强可以在多处看见:

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姐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第二十七回)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早走了,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第五十五回)

她是庶出出身,却自尊自爱,不受命运摆布,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在家族中赢得地位和尊重,与她一母同胞的兄弟贾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探春的丫鬟侍书,在甲戌、庚辰诸本中拟定之名是“待书”。“侍书”(待书)谐音“恃势”抑或“待势”,寓意着探春虽是女儿身却心怀远大,随时等待时机有朝一日腾风而起,扶摇直上。另一方面,侍书也反映出探春喜爱书法的兴趣,从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

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通过探春闺房“秋爽斋”内的摆设可以明晰地看出探春非常喜爱书法,自然也擅长此道。探春的结局也是令人叹息的,一个柔弱的女子远嫁海疆、一去难归,从此家乡只能凭借千里东风托来的一梦来思念怀想了。

惜春是宁国府贾珍的胞妹,其丫鬟之名入画也反映主人情趣,即绘画。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刘老老念佛说道:“……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贾母听说,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

刘姥姥向贾母求一张大观园的画儿,在众姐妹中贾母独独挑了惜春来画这幅画,可见惜春的喜爱绘画在家族众人中也是小有名声的。可是这样一个模样又好、又会画画的名门望族家千金小姐却也并未得到一个美好的生活。她的判词“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早已揭示了她的命运:独自一人伴着青灯黄卷终其一生。入画谐音“入化”,正是预示着惜春遁入空门、出家为尼的命运结局。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抱琴、司棋、侍书、入画揭示了她们各自主子的兴趣爱好,却也不仅仅局限在元春好琴、迎春精棋、探春善书、惜春爱画。这类似于古文中的互文现象,实际意义是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都通习琴棋书画,不过各有偏好而已。以惜春为例,除了可以看到她会画画以外,还可以在文中多处看出她喜爱下棋:

宝玉只得回来,无处可去。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几天没见,便信步走到蓼风轩来。……只听屋里微微一响,不知何声;宝玉站住再听,半日,又“拍”的一响。宝玉还未听出,只见一个人道:“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那里你不应么?”宝玉方知是下棋呢。(第八十七回)

却说惜春正在那里揣摩棋谱,忽听院内有人叫彩屏……(第八十八回)

惜春说起:“……今儿你既光降,肯伴我一宵,咱们下棋说话儿,可使得么?”……那时天有初更时候,彩屏放下棋枰,两人对弈。(第一百十一回)

不独惜春如此,可以想见其他三姐妹亦是如此。琴棋书画作为古时名门女子所必须修习的功课,元春、迎春、探春、惜春自然也是皆通习之。以琴棋书画来命名她们的侍女既符合她们各自的职能,也符合主人的身份和生活情调。

除了琴棋书画能够成一个独立的语义场,“元迎探惜”四字连读谐音“原应叹息”,也构成了一个独立的语义场,她们虽然是大家闺秀却各个命运堪怜:元春寂寞深宫,迎春芳年早逝,探春远嫁他乡,惜春青灯古佛。她们都是命运激流中的一页颠沛流离的小舟,最终被侵没吞噬。

《红楼梦》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命名都蕴含着深厚的寓意。曹雪芹在贾府人物命名中通过同辈姓名中用相同的字或偏旁作为范字,喻示着每一代的发展趋势和家族兴衰更替;通过用有独特意义的字或词谐音命名来揭示各人的人物特征或命运;通过将相关人物的名字连接起来赋予新的意义,体现一类人之间的牵涉纠缠以及命运的共通性。作为中国的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集中体现,中国源远流长的姓名文化更是在其中得到了丰富的展现,其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还有待进一步的探索。

(作者单位:兰州大学文学院)

注解:

①[清]周春著《阅红楼梦随笔》,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9页。

②[清]曹雪芹、高鹗著,伍隼校点《红楼梦》,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40页。本文所引《红楼梦》文字如无另注,皆出此书。

③诸联著《红楼评梦》,转引自一粟编《红楼梦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17页。

④胡文彬《红楼梦与中国姓名文化》,《红楼梦学刊》,一九九七年第三辑,第74页-94页。

⑤参看[清]曹雪芹著,脂砚斋批评《脂砚斋批评本红楼梦》,凤凰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