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人拉美投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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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31日,为了让自家位于阿根廷LUJAN市Constitución大街2208号的超市重新开业,薛先生马不停蹄地奔波了3周,如今心力交瘁。他已经征集了150多位支持超市低价商品的邻居的签名准备上诉。在当地超市普遍先开门后办证的情况下,薛先生是在获得政府批准的情况下,才在申领营业执照期间开门营业的。所以他怀疑“无证经营勒令关店”这一处罚的背后,站着的是15户不满超市低价竞争手段的当地商户。

在中国海外投资急剧上升的背景下,站在风口浪尖的并不只有薛先生一人,在阿根廷的4000多家华人超市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类似的不快。

跨国企业的本地化生存,一直是商学院讨论的永恒话题之一。刚刚跨出国门投资拉美的中国商人,面临摩擦与冲突必须求解:这是中国企业自身缺陷本性难移所带来的苦果,还是当地特殊商务环境导致淮南之橘淮北为枳?

“中国制造”的尴尬

阿根廷驻沪领事爱德华多・艾伯林就对笔者表示,近年来投资阿根廷的中国企业越来越多,其中摩托车、铁矿开采和渔业方面的投资增速尤为明显。他强调:“阿根廷每年渔业出口高达10亿美元,中国企业的投资空间非常广阔。”

“阿根廷遍地都是中国货,去旅游的时候买纪念品一定要注意,别绕了半个地球去买自家的Made In China。”已经在阿根廷打拼十多年的强华渔业有限公司负责人黄德新感叹。

中国驻阿根廷大使馆政治处主任张步新却指出了“中国制造”的尴尬:尽管阿根廷市面上一半以上的电器来自中国,但大多属于贴牌,中国的自主品牌很少。

同样的情况在摩托车领域也很普遍,金城摩托阿根廷公司总经理莘伟所面对的五六十个当地竞争对手大多数也都是进口中国摩托车进行贴牌。

莘伟已经深刻体会到劣币驱逐良币的痛苦,他觉得“中国制造”在当地的形象已经被一些只会压低价格的进口商给做坏掉了。“现在就算你有优质的产品,也卖不上价钱,阿根廷人觉得中国货就得便宜。”令他郁闷的是,公司125cc排量的摩托车在质量上已经与日本车相差无几,但却只有在定价上比对方低1000比索才有销路。

正确处理劳资关系,也是让很多中国企业头痛的必修课。

拉美工会势力的强大,很多中国企业已经体会到了。莘伟说,阿根廷国会和总统府前每天都有罢工的人群。而他所聘用的学徒工,最近也享受到加薪待遇。“这是2008年底摩托车行业协会与工会谈判的结果,工会要求加薪40%,我们答应先加25%,今年8月再加15%。”莘伟告诫:“黑工(无劳动合同用工)是千万不能用的,否则你开除他之后,他找个律师你就损失大了。”

保护国内就业机会,也是拉美通行的政策之一。

在阿根廷的强华渔业有限公司目前75%-80%的船员都是当地人。该公司负责人黄德新介绍说,他们当年也曾在这方面吃过亏。“刚进来的时候,我们用的大多数是中国船员,只雇了当地人当船长和大副。”遭遇了一系列罢工和谈判之后,强华渔业调整了他们的雇员结构。黄德新说:“后来也想通了,我们不能让人觉得中国企业是来掠夺他们资源的,所以为当地创造就业机会也是应该的。”

税收,是中国企业给当地带来的另一直接贡献。在这方面,合理避税与偷税漏税的界限永远是模糊的。一位在阿根廷闯荡多年的商人说:“该交的税一定不能少,但能够规避的也别客气,基本上我们就按当地企业的标准来操作。”他也强调,铤而走险地偷逃税款非常危险,因为阿根廷在税务方面除了有一个部门负责收税,还专门有稽查部门针对收税官员和纳税人进行调查。

相对非洲,拉丁美洲的法律制度比较健全。如拥有丰富矿产资源的秘鲁在矿业投资方面就有相当完善的法律。中美石油开发公司(现为中方全资公司)秘鲁分公司综合处经理石昊栋说:“这个建国160年的国家延续了西班牙人的大陆法,所以我们在进入的时候只要依法办事,就会避免很多冲突。”

本地因素行政效率普遍不高

很多中国商人都说,拉美人性格热情,而且由于都是移民国家,排华情绪相对比较弱。但热情随性的民族性格,也使得拉美各国的行政效率普遍不高。

中国驻阿根廷大使馆政治处主任张步新指出,拉美政策调整弹性过大,给中国企业的经营带来了很多麻烦。莘伟也在抱怨,阿根廷新总统克里斯蒂娜上任以来已经换了好几个经济部长。

拉美的衙门也不好跑。莘伟2007年底去办进口许可证,结果却总是找不到工作人员,直到2008年3月才办妥。

此外,在透明国际(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公布的2008年全球廉洁指数里,南美各大经济体的排名都不高。

不过,莘伟觉得还是不能为了图省事去支付一些额外成本,因为他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会没完没了。”巴西驻华大使馆商务处官员刘宏一直喜欢用一个比喻来提醒中国企业不要违规:“如果你交通违章之后图省事掏钱给警察来解决问题,以后的直接后果就是,当地的警察会专门拦华人的车,因为他们知道华人会掏钱。”

中字头的大型国企在拉美也有自己的烦恼。由于南美矿产资源丰富,中石油、中石化等各大国企在拉美各国的投资动辄数十亿美元。这让他们在经济危机中面临着经济民族主义的威胁。厄瓜多尔新总统科雷亚上任之后,宣布“所有矿产资源都是国家的财富”,改变了石油领域的分成协议。

就地建厂、大势所趋

面对内外诸多不利因素,中国企业要融入当地社会,创建自己的世界企业公民形象并不容易。不过一些企业也已经做出了成功的实践。

一些实力雄厚的中字头企业,已经开始系统性地进行企业社会责任建设。中美石油开发公司秘鲁分公司综合处经理石昊栋表示,他们的员工队伍和管理层已经高度本土化。2008年该公司向当地提供慈善捐款10万美元。在亚马逊丛林中开发油田时,公司也特地投入2亿美元建立污水二次回收设施,而他们目前也已经把“希望小学”建到了秘鲁,并投资一些基础设施帮助亚马逊地带的土著改善生活条件。

不过,责任与能力永远成正比,对于大多数漂浮不定的民间贸易商、投资家而言,强调企业社会责任,改善企业形象的动力并不大。

石昊栋也很理解中国民营企业的难处。民企相对规模小,进入市场较晚,资本和实力比较弱,很多时候有心无力。聚沙成塔,或许是中小企业提升企业形象,融入当地的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