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擦肩而过的两道平行线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擦肩而过的两道平行线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摘要 凌叔华的小说从女性视角、以细腻的心理写真手法展示了人物心灵的悲剧,对已婚女性的生存状况与现实处境的细致描摹是其小说的精华,它触及了两性之间的沟通问题,流露出女性的自省意识,凝聚着作家对于女性悲剧命运深沉而无奈的思考。

关键词 凌叔华,女性小说,婚姻,隔膜

凌叔华是五四时期独具特色的一个女作家,她的作品与时代并不合拍,没有像庐隐、冯沅君一样吹响振聋发聩的时代号角,而是用温婉含蓄的笔调描写着她所熟悉的世界,正如沈从文所说“使习见的事,习见的人,无时无地不发生的纠纷,宁静的观察,平淡的写法,显示人物‘心灵的悲剧’,或‘心灵的战争’。在中国女作家中,叔华却写了另外一种创作”。从女性视角对已婚女性的生存状况及与现实处境进行描摹是其文本的精华,它触及了两性之间的沟通问题,集中表现了夫妻之间的隔膜,流露出女性的自省意识,凝聚着作家对于女性悲剧命运深沉而无奈的思考。

一、现代女性婚姻的三种情境

其一是子君式的婚姻,婚后女性湮没于繁杂琐碎的日常家务中,由朝气蓬勃、充满生机的小女孩转变为心中只装满丈夫和家庭的平庸主妇,昔日对人生理想的空泛追求也沦落为对现实生活的切实担忧。 “五四”新文化运动催生了女性“人”的意识的觉醒,争取个性解放、婚恋自由成为新女性的追求,凌叔华笔下的新女性虽未发出子君式的宣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但新思潮对她们最初的影响仍是显而易见的。可是由于千百年来男人对女人性别角色的规定已内化为女性自身的集体无意识,她们在稍有越轨之后又会回复到原先的轨道上去,踏着母辈的足迹艰难前行。《小刘》中的小刘十几年前机灵活泼、率性而为,并且敢作敢当,藐视所谓的“三从四德”、“贤妻良母”等封建纲常;可悲的是十几年后的小刘却判若两人:脸色蜡黄,神情呆滞,衣着油腻,毫无生气,完全沦为男人传宗接代、生儿育女的工具,“为奴隶的母亲”或许是对她最好的诠释。这是小刘的悲哀、是新女性的悲哀,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不彻底的表现。可以设想婚后平庸琐碎的家庭生活逐渐磨钝了二人的感情,“男主外,女主内”,丈夫忙着赚钱养家,妻子在家打理家务、照料孩子。小刘的青春热情在年复一年的繁重家务中消耗殆尽,身心疲惫不堪。因为经济窘困、儿女众多,她根本无暇与丈夫进行心灵与情感的交流,恋爱时的浪漫诗意早已不复存在,婚姻呈现出它裸极其残酷的一面。

其二是社会责任感较强的新女性,生存于传统观念与现代意识的夹缝中痛苦煎熬。她们徘徊于事业与家庭之间,无论天平偏向哪一边,心灵都会失去平衡,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么牺牲独立意识和人格,将自己的智能和生命全部奉献给某个男人或家庭,成为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要么为了在人格和事业上的独立与成功,放弃个人的家庭和情感生活,成为一种‘同男人一样的人’”。这段话清醒尖锐地指出了现代女性的尴尬处境,要么抛夫弃家,要么勇敢追寻已被搁置的理想。家庭与事业二者孰轻孰重,令人难以抉择。《绮霞》中的绮霞和丈夫原本是新式婚姻的典范,夫妇恩爱、家庭和睦,但这是以牺牲绮霞的理想追求为前提的,绮霞放弃了欢喜了十几年的小提琴,一心伺候着丈夫和婆婆。在友人的督促和外国音乐家演奏大获成功的鼓舞之下,经过多次的内心周旋,绮霞留下了一封家书不辞而别,去继续追寻她的音乐之梦了。5年后绮霞学成归来,实现了她用音乐愉悦心情、造福人类的梦想,然而丈夫却已经另娶他人了。

“家庭和事业是同等重要的――并非只有家庭才是女性人生的支点,事业同样可以成为女性生命重心之所在。”面对现代知识女性在家庭与事业之间的两难选择,凌叔华提供了一种解决途径。绮霞并非要完全舍弃家庭,她是在权衡再三之后才带着对丈夫的依恋远赴他乡,心中仍存有一丝希冀:默默祈祷丈夫能够等着她……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不禁让人思索:家庭与事业这二者女人为何不能同时拥有呢?原因或许很复杂,但两性之间缺乏沟通应是一个重要原因。男女争取婚恋自由、“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仅仅是婚姻之旅的第一步,两人如何相互扶持着走完漫漫人生路才是更艰难也是更重要的。绮霞酷爱练琴,丈夫卓群如果稍加理解、给予支持,便不会让绮霞如此左右为难。彼此之间如果多点沟通,多站在对方的角度为对方着想,或许结果会更加圆满。那么对于女人而言,在事业有所成的同时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或许不再是奢望。

其三应是命运的宠儿,这类新女性聪明漂亮、端庄贤淑、温柔可人,是丈夫的贤内助。她们婚后生活安逸,无须为柴米油盐而担忧,更重要的是她们爱且被爱着。《酒后》、《花之寺》等作品便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现代婚姻画卷,画中人寝食无忧,恩爱缠绵,在迟迟的春日中尽情享受着上天的恩赐,但是在他们貌似完美的婚姻生活中偶尔也会奏起几声不和谐的音符。凌叔华以少有的幽默欢快的笔调进行叙述,使作品平添了几分喜剧色彩。

《酒后》描述了一对小夫妻俩正陶醉于酒后的甜美气息中,微醉的丈夫喋喋不休地夸赞着妻子采苕,而采苕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丈夫永璋,她此刻心中只有醉卧在旁的子仪,并向丈夫提出请求去照顾一下子仪,永璋略作犹豫、无奈之下同意了妻子的“无理”要求。但当采苕鼓足勇气来到子仪身边,却又打消了刚才的念头,“三步并两步的走回永璋身前”。表面上熟睡的子仪在无形中成为第三者,给原本和谐甜美的夫妻生活投上了一层阴影,实际上“心灵的隔绝”是导致夫妻情感出现偏差的根本原因。作者采用平行交叉的叙述方式,使二人的心事尽收眼底。夫妻俩自说自话、自言自语,沉浸在各自的情感世界中,丈夫只顾甜言蜜语,丝毫没有察觉妻子的反应和态度的变化,两人相偎相依,丈夫情话绵绵,夫妻看似亲近无比,其实彼此心灵相距甚远。

《花之寺》的构思更为巧妙,似乎是女主人公心血来潮的闹剧,但却蕴含深意。诗人幽泉百无聊赖之际,接到陌生女子的令人脸红心跳的示爱信,并邀他在“朝阳遍满大地时”到郊外的“花之寺”中一棵碧桃树下见面,经过片刻犹豫后,他瞒着妻子燕倩欣然赴约,最后才得知他翘首以盼的那位佳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妻子。最后的会面本应是极为尴尬的,但是却被幽泉轻松地掩饰过去,扭捏作态地把罪责推到燕倩身上,认为是她的恶作剧。推敲妻子精心设计这次约会的本意,或许是想让无聊的丈夫出外散散心;或许是想再次体验一下久违了的恋爱的感觉;或许是给已趋于平淡的婚姻制造些情趣;也或许是对丈夫的小小试探……无论出于何种动机,丈夫的确钻进了她的温柔圈套。她是成功了,然而得意的同时内心是否也会掀起波澜:倘若写信的人不是她,而真的是一位仰慕丈夫的女子,结果又会如何呢?对幽泉的出轨行为作者有意地轻描淡写、淡而化之。整篇小说犹如一出轻喜剧,跃然纸上的似乎是一双知情识趣的小夫妻,尤其是妻子的奇思妙想更使他们的生活有滋有味、有声有色。在作者轻松笔调的背后,我们可以听到她一声 沉重的叹息!就是这样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之间仍存有芥蒂,彼此的心灵不能坦诚相对、互不信任,表面坚如磐石的婚姻背后其实暗藏危机。

二、旧式女性的两种惨淡婚姻

一类是《中秋晚》、《写信》、《旅途》,一类是《太太》、《送车》等,这些文本集中描绘了旧式女性两种不同的婚姻状况,表现出与五四时期众多女作家不同的女性自省意识,没有将婚姻的悲剧或者说女性的悲剧命运完全归咎于男性,女性自身背负的传统观念的硬壳与夫妻之间缺乏深层的情感交流等因素,也是导致她们的婚姻路途布满荆棘的主要原因。

前者中的女性因袭着传统的重负,盲目地沿着旧习惯蹒跚向前、在婚姻的旅途中伤痕累累、身心俱疲,“夫唱妇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等传统观念已深入骨髓。因为夫妻感情淡薄、频繁生育儿女,她们牢骚满腹,却也无可奈何,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只有低头认命。如《写信》、《旅途》中的妻子们,就是被丈夫、儿女拖累得生命力逐渐萎缩的“黄脸婆”。《中秋晚》犹如一幅速写,作者以寥寥数笔勾勒了四个中秋月夜中一对夫妻的情感裂变过程。中秋月是团圆的象征,敬仁太太笃信“吃过了团圆宴,一年不会分离”,在她看来丈夫未吃团鸭、节日“遇见死人的事”、失手摔碎花瓶都是不吉的征兆,正是这些“外在的因素”决定着她的婚姻前程。之后夫妻关系日益疏远,丈夫在外不停地寻花问柳,妻子只能在家暗自哭泣,直到第四年的中秋节,二人早已形同陌路,随着家道败落,夫妇最终分手。令人可悲、可叹、可怜的是,直到此时妻子仍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将自己不幸的根源归结为老天的安排,由此夫妻的隔阂可见一斑。敬仁与干姐姐情感深厚,干姐姐病重希望能见敬仁最后一面,敬仁太太不能从内心理解他、安慰他,反而固执地要他吃口团鸭,以致耽误了时间令敬仁抱憾终身。原本融洽和谐的夫妻感情产生了深深的裂痕,此后敬仁故意冷淡太太,到外面寻找精神寄托。而妻子也从不自我反省,一味地怨天尤人,以至二人的隔阂愈来愈深,最终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故事的发展循着人物的心理逻辑,二人各有道理,各怀委屈,妻子的不幸不能简单地归于丈夫,但又不能说与丈夫无关;丈夫的不幸不能简单地归于妻子,但又不能说没有妻子促成的因素。这种纠缠不清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最终导致他们悲剧性的结局。

《太太》、《送车》中的太太们是另一类旧式女性。她们是依附于丈夫的寄生虫,她们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她们的无所事事、无事生非、穷极无聊与俗不可耐是导致家庭不和的主要原因。如《太太》中的太太整天滞留于麻将场,对女儿和丈夫的生活漠不关心,为了在麻将桌上争强好胜、挽回面子,甚至不惜当掉丈夫唯一的一件体面衣服和金表。这类太太连从内心做个好妻子、好母亲的愿望都没有,丈夫就是她的长期饭票,儿女则是她未来的靠山,爱慕虚荣、自私自利,一心只考虑自己,毫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送车》中的客厅是一群太太的主要社交场所,在这儿她们无聊地搬弄是非,说长道短。如怎样暗察丈夫的不忠、如何防止佣人的偷懒和揩油……她们是丈夫的奴隶、子女的保姆,只有在对佣人的百般挑剔中才会有做主子的优越感。这是一群生活空虚、目光短浅的太太们,表面精于算计,其实草包一个,丈夫对她们厌烦透顶,夫妻之间不要说缺少沟通,可能彼此连沟通的欲望都没有。

沟通是打开心灵的钥匙,夫妻之间尤其如此。凌叔华清醒而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素描般地勾勒出了形形的女性婚姻状况。人物心灵之间缺乏沟通、无法碰撞、难以擦出火花,犹如两条迎面相对的平行线,表面上好像无限接近,但却永远无法真正融合。因为它们处于不同的水平线,又始终不偏离自己的轨道,擦肩而过只能是它们的宿命。每个个体生命似乎都是一个坚硬封闭的堡垒,任何他者似乎都无法真正走入其中,只能徘徊在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