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论《画皮》的“柔美”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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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由陈嘉上执导的电影《画皮》的上映创造了1.7亿元的票房纪录，也赢得了观众同情和欣赏的眼泪，同时还开创了恐怖故事“柔美化”的先例。它的柔美化主要体现在将。妖魔鬼怪时髦化、武打动作展览化、情爱言语柔顺化、肢体语言柔媚化等方面，依靠这些手段，观众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怖气息，反倒视恐怖为爱情的调料，这种柔美化的受益者是三心二意的男人，受害者则是为爱而献身的女人和男人。

一、妖魔鬼怪时髦化

《画皮》里有两个妖怪，一个是蜥蜴精小易，另一个是狐狸精小唯，本来他们是挖取人心、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但是，为了舒缓观众胆小的神经，为了将蒲松龄小说《画皮》恐怖与劝诫的格调换成柔美与爱情的格调，恶鬼被改造得不但不恐怖，而且还可爱。

小易由帅气男生戚玉武扮演，他的头发很时髦地做成了往上竖起来的染发，是时代潮流里的顶尖级发型，他的盔甲由一排排漂亮的小铜片组成，跑起来闪闪发光，他的行动精炼有力，他的话语轻柔而专一，因此，当他最后被杀死的时候，我们没有除妖斩魔的，反倒为他打抱不平。

小唯则由当红影星周迅扮演，本来她饰演的角色是最恐怖的妖怪，但是我们没有因她褪去人皮的动作而尖叫晕厥，因为整个动作才十几秒，我们来不及看清蜕皮过程，便被邀请去看这只“九霄美狐”在皮上作画的美感展览了，而她吃人心的过程本来也是非常恐怖的，但人心不是她挖的，是小易挖来献媚于她的，她吃人心也没有就着血淋淋的心狂嚼，而是拿起一根小牙签像吃棒棒糖或者草莓一样优雅地用袖子遮住嘴巴吃，一点也不让人害怕。而且，因为她的美貌、温柔和痴情，以及她背部肌肤的洁白细腻，男人们都爱上了这个女鬼，小易爱她，因为她是他的异性同类，王将军爱她，因为她漂亮而温柔，庞勇也在心里爱她，因为她很可爱，只不过他要单恋佩蓉，所以只好用不相信她是妖怪来讽刺佩蓉和夏冰，其他的将士们都爱她，因为她是他们心中的漂亮女神。

二、武打动作展览化

影片里的武打动作和场面较多，但是对充实故事的内容没有多大的帮助，那些混乱的打斗场面不像李小龙的武打那样具有刺激性，也不像李连杰的打斗那样具有真实性，更不像成龙的打斗那样具有巧妙的趣味性，而是具有一种优雅化的展览性。

王将军一手抱起小唯，小唯勾着他的脖子，把头幸福地埋在他的胸口，王将军便腾出右手，拿着一支长刀，大鹏展单翅一样地摆着造型走出帐篷，因此王将军的英雄救美动作很柔美。

庞勇离开队伍前，拼命地厮杀，他先把自己的头盔脱下来扔掉，镜头里是一个特写的漂亮的高而呈圆锥形的头盔，他要走的时候，上级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着不准走，他没有一丝胆怯，只是轻轻地一推，便推开军刀，飘洒着长发优雅地离去。

庞勇追杀小易的动作是在瓦上进行的，两个人都弓着腰跑，两个人都飞起来跳过一个又一个屋脊，身手非常敏捷，他们的交战动作也是上下翻飞，犹如两只身轻如燕的猿猴，好像根本不是在你死我活地厮杀，而是在打斗表演。

庞勇用沾上夏冰鲜血的长刀砍向小唯时，小唯优雅地转了几个圈，飞向空中，站在高处俯视着众人，她的长发披垂在胸前，用她惯有的勾死人的双眸默默地盯着大家，这又塑造了柔媚型女妖的美丽风貌。

三、情爱言语柔顺化

影片里的情爱语言也非常的柔顺，似乎只要有了爱，一切邪恶和仇恨都会被爱“这种能溶解一切的魔水”所溶化。不光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情言语是柔顺的，女人对男人的爱情言语更是柔顺至极的，即使是男人之间的友爱、女人之间的怜爱都是柔顺可人的。

佩蓉去求庞勇查明小唯的真实身份，因而耽误了开饭时间，王将军眼里充满怨气，嘴里却淡淡地说出两个字：“开饭。”因而丝毫看不出责备妻子的意思，倒是小唯故意要火上浇油地说：“王大哥，不要怪佩蓉姐姐，她是为王大哥买……”在此，一点也看不出王将军的武将风范，反倒像一个儒雅的文官似的，说起话来都软绵无力。在小唯追问王将军是否爱过她时，王将军对小唯尴尬地说：“我爱你，可我已经有佩蓉了。”这里的潜含义是说：“要是让我在你和佩蓉之间选择，我心里更喜欢你的，只可惜她比你先到，我又要做模范丈夫，因此我们可以心里相爱，不让别人知道就万事大吉了。”

小唯要做妾，但王将军不答应，小唯含泪质问王将军：“我难道连做你的妾都不配吗?”王将军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佩蓉对单恋自己的庞勇说：“勇哥，你是一个最好的男人……”这就完全安慰了庞勇单恋的痛苦，他会想：“佩蓉只是阴差阳错嫁给了姓王的，她的心里面空给我的位置是第一位的，她的身体嫁给了姓王的，她的心早就嫁给我了，有这么美丽的精神恋爱，我也值得了。”

王将军挽留庞勇时对大家说：“我们兄弟一场，再说要过年了。”这就全然忘了庞勇是比自己武艺高强的情敌，而要用兄弟情谊来化解对情敌的忌恨。王将军也劝解妻子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请他留下来吧。”似乎已经占有妻子了，再也不怕妻子私奔了，反正第一次所有权已经得到了，以后怎么样也无所谓了，万一妻子红杏出墙，那正好可以把自己抽身出来娶更加可爱的“妹妹”小唯呢。佩蓉喝了毒酒变成妖精后，对大为不解的小唯说：“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这里的佩蓉给小唯做了一个“爱的示范动作”，即女人倘若要爱男人，就要为男人献出一切，果然，小唯最后也被感化了，真的为爱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献出自己的“仙身”了，而且最后还变成一只可怜的白狐，眼巴巴地望着她的爱人，只可惜之间无法沟通，只好自己日夜无望地单相思了。

四、肢体语言柔媚化

影片里的肢体语言也非常柔媚。不管是动作，还是脉脉含情的眼神，也不论是服饰设计，还是日常动作，都让人觉得是在做一种纯美化的演绎，像艺术品一样展现出来。

王将军和夫人一起就寝时，王将军露出男人光洁的背，佩蓉则轻柔地抚摸丈夫的脸和耳根，丈夫一时兴起，翻身上来压住妻子，轻轻地撩开妻子白白的大腿根，这时的灯光是那么的柔和，那在30度的曲弓下，非常柔媚逗人。

影片里三男三女的眼神都是脉脉含情的。小易看小唯是真心一片的，佩蓉看丈夫是百依百顺的，佩蓉看庞勇是含蓄温淳的，王将军看小唯是热焰似火的，庞勇看佩蓉是爱怜有加的，甚至连夏冰看庞勇都是痴心不改的，而最柔媚的眼神则属于小唯看王将军的，它是那么的单纯而固执，那么凝神发光，死在她的柔波里也会让人觉得在所不惜。

庞勇最后告别王将军时，在王将军脸上轻柔地抚摸着，然后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似乎有种男人之间的爱恋意味弥漫其中，完全不是情敌离开自己妻子时所该有的掩盖不住的喜悦。

五、柔美化的受益者与受害者

在这种柔美化的影像合成中，有些人是受益者，有些人则是受害者。因为过于柔美，会将一些正常的关系反常化，会导致一些人渔翁得利，另一些人受害匪浅。

受益者就是那些虚情假意的人，王将军就是其中的代表。他 可以用柔美来驱使妻子对他百依百顺，容忍他把心爱的女人带回家来天天欣赏，这简直就像在佩蓉的眼里扎了一根刺，但为了柔顺，佩蓉得忍受；他可以用柔美来安抚情人，情人想成为妻子或者仅仅是小妾都不可能，其实做小妾在那个时代是允许的，但是他为了宣扬爱情的忠贞不二，为了浪得“正人君子”的虚名，竟然在柔美之中扑灭了小唯痴情的火焰。

受害者就是那些为爱情真心付出的人，小唯、佩蓉和小易就属于这一类。小唯为了演绎非正常关系的柔美，一心想着做小妾，小妾做不成，又甘愿做第三者，第三者都没法做了，只好去死，来换取心爱的人对自己的赞许。佩蓉为了挽救夫妻关系，甘愿第三者日夜侵扰自己，甘愿喝下毒酒，承认所有的人都是自己杀的，甘愿被丈夫杀死。还有小易，日夜殷勤服侍小唯，竟然连半个香吻都没捞到，还被小唯训斥，用粗哑的吼声赶走： “滚，你给我滚……”最后，为了救小唯，小易终于被杀死，到死也没有博得小唯半滴眼泪，反倒是心爱的人痴情地望着别的男人，真是太冤屈了。

六、柔美化的不足

这种柔美的主色调据说是为了顺利通过电影审查和低成本的制作费，以及观众的普遍认可，这几个目的看来都达到了。但是，它也破坏了人们对蒲松龄小说《画皮》的恐怖感，营造了一种为了爱可以去死的不和谐情爱心态。

其实，只要处理得当，恐怖应该是电影的特长，电影《画皮》可以再恐怖逼真一些，这样可以紧紧攫住观众的心，让观众在近两个小时里神经绷得老紧，直到张靓颖唱出片尾曲《画心》才把一颗悬起来的心放下来，这种刺激感是柔美的情爱故事里营造不出来的、但却很符合当代观众寻求刺激口味的，可惜，导演不敢走这一步险棋。

而在当代男女平等的社会里，还那么老套地宣扬“爱情至高无上、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似乎有点封建残留在作祟。其实爱情也是平等的，没有卑躬屈膝的成分在其中，妻子一旦发现丈夫花心，完全可以警告他，若不听劝诫，可以离开他；情人可以平等地与男人交涉，如果愿意离婚再娶，情人可以嫁给他而转正为妻子，如果男人办不到，情人可以尽早离开他，而不要为他卖命；男人可以和自己同等阶级的女人平等相爱，就像小易，他是妖，比人低一等，他爱同一阶级的小唯，是完全配得上的，可是小唯偏要爱比她高一等级的人，这种“爱情总是要抬起高攀的眼”的怪现象，在当今社会也屡见不鲜，男工人娶不到女工人，女工人要嫁男老板，本科男人娶不到本科女人，本科女人要嫁硕士、博士男人，科员男人娶不到科员女人，科员女人要嫁当官的男人。而且不能宣扬为爱情去死，因为还有比爱情更高级的生命和理想存在，没有了爱情，仍然会有活泼的生命和高远的人生理想值得我们去奋斗，只有这样去想和做，恩恩怨怨的爱情悲剧才可以避免。

[作者简介]万志全(1970－)，男，文学博士，赣南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文艺学专业博士后，主要从事文艺学、美学等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