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楚吴中原”之遗韵“江南水乐”之奇葩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楚吴中原”之遗韵“江南水乐”之奇葩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阳湖渔歌约源于宋代,一千多年来,与当地渔民相伴而生,庚续不断。近年来,随着媒体的报道传播,它越来越受到关注。特别是2008年9月,大型组歌《赣鄱谣》在北京举行的“2008国际民歌博览音乐周”中于国家大剧院世界首演后,独特的鄱阳湖民俗风情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次年,国务院对“鄱阳湖生态经济区规划”批准立项后,鄱阳湖渔歌等区域音乐文化更是备受关注。然而,目前有关鄱阳湖渔歌的研究大多停留在介绍层面,缺失深广研究。鉴于此,本文试从音乐地理学、民族音乐学和文化人类学角度对其进行深度阐释,期以木瓜引琼瑶。

一、水乡泽国:渔歌的生态条件

鄱阳湖地处江西北部,位于长江之九江河段南岸,古称彭蠡,隋代因其扩展到古鄱阳山,故得名“鄱阳湖”。唐代王勃在《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正是对鄱阳湖旖旎风光和锦绣人文的绝妙描写。

鄱阳湖是我国最大的淡水湖,属于由南向北倾斜的赣江下游河谷盆地,面积达5100平方公里。它水产资源丰富,特别是鱼类,有二十多科、一百四十多种。每年春、夏、秋、冬的捕鱼季节,是鄱阳湖渔民的规律性劳作期。这些成了鄱阳湖渔歌传承发展生态系统的物质基础。

鄱阳湖由来自江西南、东、西三面的赣江、抚河、信江、鄱江、修水五大江河以及诸多支流潴水渐淼而成,并向北进入长江。因此,从地理条件看,鄱阳湖是水上交通枢纽,以其为中心,不仅五大江河流域的文化相连,而且通过长江,其与中国江、海、河流域的文化也相系。这成为了鄱阳湖渔歌开放性文化生态系统形成和发展的客观条件。

沿鄱阳湖区有名山(庐山――世界上唯一同时拥有“世界文化景观”和“世界地质公园”称号的世界名山)、名楼(滕王阁)、名镇(始于秦代的鄱阳古镇)、名人(陶渊明等)。这里民风纯朴,戏风盛行。早在宋代,南戏就广传鄱阳湖文化区。南宋末年,在南戏基础上产生了弋阳腔,并于明代成为著名的四大声腔之一。后来,又陆续衍生了鄱阳饶河戏(即赣剧)、湖口青阳腔、都昌高腔戏等地方剧种,并盛行各地。这些成为了鄱阳湖渔歌传承发展生态系统的优越的人文条件。

二、水乐情深:渔歌的艺术特色

鄱阳湖渔歌泛指流传于鄱阳湖区域的、与渔民劳动和生活密切相关的民歌,共一百四十多首,主要是“鄱湖船歌”和“渔工号子”,后者又分为陆地号子和水上号子(撑船号子和捕鱼号子)。它们主要流传于沿湖的鄱阳、湖口、星子、都昌等县,大体可分为赣中、赣东北、赣西北三大区域①,其中赣中区域的渔歌数量最多。鄱湖渔歌,因为产生并传承于“水乡泽国、鱼米至盛”的环境中,所以独具艺术特色。

(一)质朴意深:歌词的艺术特色

歌曲都是词曲的有机结合,其音响结构无不源于词曲的对立统一,因此,歌的特色一定程度上源于词的特色。鄱湖渔歌亦如此。

鄱湖渔歌词与渔民的生活密切相关。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说:“人类的语言总是符合并相应于一定的人类生活形式的。”②的确如此,该渔歌的词,从织网、补网到撒网捕鱼,从推船、拖船、拉纤到行船和走风,从撑篙、荡桨到摇撸,从送郎到想郎和盼郎等,几乎涵盖了鄱阳湖渔民生活和劳作的各个方面。其中,既有微观具体描绘性歌曲,如《每日打鱼乐淘淘》等;也有更为宏观性叙述歌曲,如《码头歌》等。可以说,鄱阳湖渔歌的歌词整体展现的,是湖区渔民生活原生态性的各种场景。

鄱湖渔歌词有丰富深层的意指。有许多鄱湖渔歌词反映渔民的内心情感,如有表现渔民爱情的、反映渔民辛酸的、表现渔民对家乡之爱的等,特别是表现渔民“思之苦”的,如渔歌《我想情哥日落山》:“想郎(个)想得(也)(哦是)肚肠断(咧)断(咧),望郎(喏)(哦)望得(也)眼底穿(喏)。”该词把渔民“思”的苦楚凄婉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鄱湖渔歌词在形式层面特色鲜明。从结构看,其四句式最多,二句式、六句式和八句式次之,对称性彰显;在渔工号子中,结构较自由。从用词看,绝大多数的船歌都是七字句,词风偏雅,所有歌词中都有衬词。在七字为一句的歌词中,衬词多按照“4+3”或“4+2+1”或“2+2+2+1”的模式融入。由于衬词的融入,歌词局部的对称性被打破,稳定的结构增添了变化,歌词词风因而更倾向于生活化,拥有质朴感。如《这朵白莲涌园》:“唱个山歌(哩也)我牵(咧)先(叻),我是湖边(咯哦)采花仙(叻)……”。而在号子中,衬词融入渔民劳动生活节奏中,成为一种有能指的“音调”。如《放卡子声调》:(甲)来,(乙)哦;(甲)来,(乙)哦……③。这拙朴的歌词,鲜明地反映了渔民高度协同化作业的特色,表现了渔民“生存”的“本真意味”。

巧用比兴,意味鲜明。比兴是中国民歌歌词常用的手法,而鄱湖渔歌词比兴独具特色,主要在于其善于运用鄱阳湖区域的特色生物来比兴。如最具代表性的歌曲《半斤不上钩》:“唱个山歌(哩也)我牵(咧)头,我是湖边(喏哦是)钩鱼(也)钩(哇),千斤鲤鱼(也)都钩(喂)起(呀),半斤(个)(哟哦是)不上(呃)钩(哇)……”,以鄱阳湖鱼类特产之一的“”象喻女性,以“钩”象喻男性,七字句,“4+2+1”模式的衬词,表现鄱湖人两情的“对话”,生机盎然。

(二)个性彰明:曲调的艺术特色

鄱湖渔歌,曲调与歌词一体,歌情与渔事相融,歌风素朴,情趣富丰。这一切都根于渔歌曲调特性彰明,旋法、节拍节奏、调式调性、曲式结构、润腔等富有特色。

鄱湖渔歌特色在于旋法个性鲜明。第一,“四音旋腔”广泛运用。该旋腔常为一次上行大跳结合级进下行三音列(“宫-羽-徵”或“徵-角-商”)形成“一音加三音列”的特色,如广为流传的《一网鱼虾一网粮》(参见谱例1)。

谱例1:

上例中第2、第13小节就是四音旋腔的运用。在腔词结合上,词中“上”和“破”字的去声音调与下行的旋法相吻合,“破”字与旋腔相合,更是生动反映了“一篙点破水中天”的妙趣。

第二,“结束旋法”有特色。渔歌乐句结尾、乐段结尾和乐曲结束时,常以宫音(有时不用“宫音”)-羽音-徵音的连续下行构成“结束”,形成渔歌最具普遍性的结束感。从谱例1看,第一、三、四乐句都清晰地表明了此特性。正因此,羽音成为渔歌旋律的主要音级,甚至可谓为色彩性调式音级。而徵音因为多作为结束音,所以渔歌中徵调式最多。

第三,旋律线多呈下降型。渔歌(特别是船歌),多呈由陡降到平缓的下降线型,并多以长音结束。这可能与渔民多在平静湖面上劳作密切相关,因为渔民每一次用力摇橹或撑篙后,船都可借助惯性前行。

渔歌个性还表现在音乐要素中。第一,渔歌的节奏节拍依音乐运用场合不同而异。从节奏来看,较典型的是船歌的切分音节奏型,其在渔歌中常常一以贯之(见谱例1)。号子的节奏律动型因劳动场景不同而富有变化。撑船号子多为“长律”④,个人演唱为主,节奏多变,较自由;推船和拖船号子则为“长律”和“平律”相结合,领唱和合唱相继,如《拖船号子》等。从节拍看,绝大多数渔歌节拍富有变化。

第二,渔歌曲式结构多属于单乐句或双乐句构成的单曲体结构。其它多乐句曲体大都由单乐句或是上下句演变发展而来。其扩展整体结构最常用的手法是“插腰”式手法⑤。渔歌中的撑篙类号子、拖船类号子结构较自由、规模相异较大,不过,后者局部通常是“自由”的领唱与规整的“众合”组成,如《拖船号子》等。

在润腔上,鄱湖渔歌的演唱多用真假声,在大跳音程上下行中多用颤音,富有艺术魅力。几乎所有渔歌都有“下滑音”润腔,更有意味的是,其在以徵音为歌曲结束音时也用,有时甚至下滑至时值很短的角音结束,以至于造成未结束之感,形成特色的调式色彩。见《中间插朵迎郎花》最后三小节:

由上例可见,该曲以羽音、商音为基本音,以羽、宫、商三音为主构成装饰音型,在结束小节中,先升高徵音,最后下滑至角音,从而形成了特色的调式色彩感和歌曲的结束感。结合“且许归来到姐家”等词看,该变化与渔民内心细腻的情感

极其吻合。

三、水性丰盈:渔歌的文化属性

鄱湖渔歌,是鄱湖渔民劳作生活的对象化,是渔民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文化综合体,有着自身独特的文化属性。

(一)独特的“地图性”

文化的“地图性”,是指人与自然的交往过程和结果中表现出来的较稳定的文化区域性。鄱湖渔歌从物质文化、语言文化和社会文化等层面有着独特的“地图性”。

从物质文化层面看,鄱湖渔歌作为鄱阳湖区域的原生态音乐,依“湖”生存、依“水”传播,自宋代至今,源远流长,风格质朴,真实生动地反映着鄱阳湖渔民的生活、生产。其因不同的劳动种类而不同,因相异的劳动环节而相异,因人、时、空之变化而变化。因此,其整体展示的是一幅鄱湖渔民生活的多彩的文化地图。

从语言文化层面看,渔歌词总体属于赣语区,其语音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如歌曲《这朵白莲涌园》中的“印弊志褪瞧渲写表之一,该字在赣语区中运用最为广泛,其本意是普通话中的“没”,可以说,听此字音即可判定其为“江西歌”,可见其“地图性”。

从社会文化层面看,鄱湖渔歌作为典型的“河流”音乐文化,由于鄱阳湖东接吴越,西临荆楚,历来是水路交通的枢纽,所以三地文化在“水”上频繁交流,置于其中的鄱阳湖音乐文化自然受楚、吴文化的影响,并传承它们的遗韵;又因中国历史上三次规模较大的自发或有组织抑或逼迫的人口南迁,一批批“客家人”带来了中原文化,促成了鄱阳湖文化对中原文化的吸收,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使鄱阳湖渔歌含有“中原”文化的痕迹。因此,该文化地图也蕴涵着纵深的历史性。

(二)特色的“心灵性”

民歌是人的特殊存在状态,其根本上在于给出一种心灵的欲求。因为鄱湖渔歌千百年来在相对固定的语境中传承,所以,一首歌积淀的是一种心迹,其整体积淀的就是世代鄱湖人的心灵图景。

最为多彩且复杂的心灵性表现在渔歌之“情歌”中。从婚姻类的“情歌”看,鄱湖渔歌没有陕北情歌中那种“秦腔”式的悲凉,不似四川情歌中那种“川剧”式的高亢,也不似东北情歌中的那种粗犷,而是像鄱阳湖水一样绵长、幽远,如《我想情哥日落山》等,给出的更多是渔民的思念、悲苦和无限的期待。而从爱慕性的“情歌”角度看,渔民们(男性)每年规律性的长期水上渔事生活,他们渴望爱与被爱,并多借用湖区生长的生物比兴状物,乐观、纯真而幽默地倾述,畅表“情”怀,如《半斤不上钩》等。

最具意味的心灵性表现在有历史痕迹的渔歌中。渔歌在流传过程中,与时俱进,呈现出心灵的历史印记。如《世上唯有三门苦》歌词:“衙门(呃)财主(喂)两重(呃)山(呃),年年(个)月月(哟)两手空(呃)”,如此鲜明的阶级意识,无疑是20世纪特定时期所填之词。再如《一网鱼虾一网粮》歌词:“鄱阳湖上好风光,渔家女儿心向党……”,这应该是建国以来新填的词,充分展现了新一代渔民爱党的心灵印记。如果说“语言是存在的家”,那么,通过这些民歌可以看出鄱湖人的心灵寓所。

综上所述,渔歌的文化属性凸显在“地图性”和“心灵性”。“地图性”是渔歌文化属性相对外在的特性,“心灵性”是渔歌文化属性相对内在的特性。如果说前者可按图索骥找到渔歌的物质家园,那么后者则可按记鉴心找到渔歌的精神家园。又因为其根本上是人与“水”互为对象化的结果,所以,渔歌的文化属性在抽象层面集中指向丰盈的水性。

结 语

鄱阳湖渔歌,在“水乡泽国,鱼米至盛”的生态条件中,在“名人接踵,民俗富丰”的人文环境里,发生发展、繁衍庚续,以质朴意深的歌词和个性彰明的曲调珠联璧合,描述渔民的生活,表现渔民的情感。它们有独特的文化属性,充分表现为独特的“地图性”和特色的“心灵性”,并归结为丰盈的“水性”。它们也涵蕴楚吴文化的内韵,绽放江南水乐之光彩。因此,鄱湖渔歌是“楚吴中原”之遗韵、“江南水乐”之奇葩

①根据江西地理、历史、文化背景,方言分布情况并结合民歌、方言声调、旋律、旋法、润腔的特点,江西民歌大体分为赣中、赣东北、赣西北、赣西、赣南五个民歌区,鄱阳湖区域主要指赣中、赣东北、赣西北区域。

②?眼德?演恩斯特・卡西尔《人论》,上海文化出版社?熏1985年版,第173页。

③甲是荡船者在船的尾部,乙为收“卡子”者在船头,他们互相示意,简洁对话,声音轻明,充分表现了两者劳作的默契。参考徐晓琴《浅谈鄱阳湖民歌》,《创作评谭》,2005年第3期。

④长律:这种律动单位的长度一般相当于一个乐句。它所伴随的劳动大多比较平稳,虽然劳动强度可能较大,但间歇时间较长,节奏不太紧促。平律:这种律动单位的长度一般相当于一个乐节。它所伴随的劳动速度适中,协作性较强,决定了这类号子音乐的节奏紧凑,曲调方整,有较强的推动力。周青青《中国民间音乐概论》,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版,第22页。

⑤“插腰”是唱腔句式中扩充变化手法之一。直接引起“插腰”的主要因素是唱词的“句中衬字”。于会泳《腔词关系研究》,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8年版,第209页。

⑥乐谱来自《中国湖城・鄱阳民歌集成》手稿,第569页。

邓伟民 江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院长、教授

邓伟平 江西南昌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