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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之殇 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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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习一下这随手撷来的句子吧:“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那样明亮的户外,那样的四季,那样的江河山岳――若荷尔德林之“诗意栖居”成立的话,至少这洁净的山光水色乃必须的罢。可是,它们今天又在哪儿呢?那“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的天光明澈,那“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皎夜寂静……今安在?

古典场景的缺席,不仅意味着风物之夭折,更意味着众多美学信息与精神资源的流失。立在断流的黄河枯床上,除了唇嗓的焦躁,除了满目的干涸与皴裂,你纵有天才之想象,又如何模拟得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磅礴之势?谁能打捞起千年前李太白心中的那份激情与豪迈?现代孩子,除了疑心古人的夸饰骄言或信口开河,还会作何想?或许不久之后,对原版大自然丧失想象力的孩子,将对古籍中那些伟大的美学华章和人文体验――彻底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从审美资源上讲,古代要比当今富饶得多,朴素而优雅得多。地球自35亿年前诞生生命以来,约有5亿种生物栖居过,今多已绝迹。在地质时代,物种的自然消亡极缓――鸟类平均300年一种、兽类平均8000年一种。如今呢?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推测说:上世纪末,每分钟至少一种植物灭绝,每天至少一种动物灭绝。这是高于自然速率上千倍的“工业速度”,屠杀速度!

多少珍贵的动植物永远沦为了标本?多少生态活页从视野中被硬硬撕掉?多少美学风光如“广陵散”般成了绝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在抚摸这些《诗经》句子时,除了对美的感动,内心更有一份冰凉的疼痛和战栗。因为就在模拟那份远古“现场”的同时,我被一个念头惊醒:它已不属于我们!自然史上最纯真的童年风景、人与自然最相爱的蜜月时代,已挥兹远去。

阅读竟成了告别,成了永诀和悼念。难道不应为此哭泣吗?

我更想建议老师:何不问问孩子们,那些美丽的“雎鸠”“鹿鸣”哪儿去了?甚至还可以让孩子去想,若祖先活在今天,又会作何吟?作何感……这等反差难道不会在孩子心里掀起一场风暴吗?

每一词语本身,无不包藏着生态、民俗、历史、美学和社会学信息。那“蒹葭”“涟漪”“鹿鸣”“雎鸠”“猿啼”……不仅代表草木或动物,更指向一种生存文化和栖息美学,也是一部人间记忆。它让今人在阅读自然圣经的同时,更对眼下境遇和空间有一种检验、校对和反思。韩少功有本社会符号学意义的小说――《马桥词典》,试图通过对方言俚语的搜集与解读,为一个地域的文化流逝建一座纪念碑。某种意义上,古典文学也为后人矗起了一座纪念碑,是丰碑,更是殇碑。一座冰冷的刻有灭绝名单的青苔之碑,沧桑之碑。

1912年4月的一天,在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75岁的作家约翰・巴勒斯向孩子们说:“每逢参观博物馆,我即有一种参加葬礼的感觉……一只被打死的鸟,已不再是一只鸟了……当自然被移动了两次之后,便毫无价值。只有你伸手触及的自然才是真正的自然。”

我不知道我们的孩子能不能听到这样的声音,能不能遇到巴勒斯这样的讲解员。

我不知道老师们在领读“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之时,有没有升起一股隐痛?并把它悄悄传递给台下的孩子?如果有,如果能把这粒“痛”埋进孩子心里,我要替教育感到庆幸,要为这位老师鼓掌――感谢他为孩子接种了一支珍贵的“精神疫苗”!在未来,这粒小小的“痛”会生出郁郁葱葱的良知……

谁拥有孩子,谁就拥有未来。

我相信,携带这支疫苗的孩子,多少年后,当面对一片将被伐倒的森林、一条将被铲平的古街时,至少会有一丝心痛和迟疑吧?这就有救了,最终阻止粗鲁和野蛮的,或许正是那迟疑。而它的源头,或许正是当年的某一堂课,那支无声的疫苗。

影响一个人终生价值观的,一定是童年的记忆和生命印象,一定是那些最早感动过其心灵的故事和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