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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禽曾镜图式中屡见羽人物像,这些羽人仅用简约的线条勾勒轮廓,但形态变化万千,丰富传神,极尽动态美感。它们与千姿百态的禽兽物像配组配位,共同构成一幅幅,繁缛细腻、舒卷流畅的镜背图案。
羽人常见侧面像,长头,长耳,体被羽毛或生双翼,多细长尾,有的还有鸟喙形尖长嘴,具有典型的鸟兽合体、人曾合体物像特征。羽人即神话传说中的仙人,古代神仙传说源远流长,西汉中期以来神仙思想及羽化升仙说的狂热推崇与传播,酿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造仙运动,许多人对羽化升仙神话深信不疑。如何才能“飞升”天空进入仙境,成为不死的神仙呢?鸟类具有借以自由飞升的神奇羽翼,具备飞天的能力,古人幻想像鸟一样豺生羽翼,飞天成仙,实现永生不死的愿望。
文献中保留了大量的有关羽人和世人修烁成仙羽化的记载,《楚辞・远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王逸注:“人得道身生毛羽也。”洪兴祖《楚辞补注》:“羽人,飞仙也。”《论衡・无形篇》:“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则年增益矣,千岁不死。”《道虚》:“好道学仙,中生毛羽,终以飞升……为道学仙之人,能先生数寸之毛羽,从地自奋,升楼台之性,乃可谓升天。”此类“鸟状羽人”或“人鸟合体”的仙人形象,亦被真实地保留在汉镜图式中,其中禽兽镜足汉镜构图中使用羽人物像最多、羽人形态变幻及配组配位最为繁杂的一个镜类,根据表现的神学内涵差异及物像组合不同可将其分为六大类。
一、羽人“服食”图式
羽人“服食”图式是汉禽兽镜构图中最常见一类物像,此类羽人多与四灵、羊、独角兽等神禽异兽相对配组配位,构成被镜学研究者称之为羽人饲龙、羽人饲虎、羽人饲凤(朱雀)、羽人饲玄武、羽人饲羊、羽人饲独角阁,之类的组合。
1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四乳四灵镜(图1,线图1),丰纹区有羽人饲虎、羽人饲玄武两组羽人物像,羽人长发后飘,伸首引颈,屈体前倾,手持株果前伸饲虎,呈下肢弓张站立状。
2 西安尤家庄汉墓出上七乳禽兽镜(图2,线图2),丰纹区有“羽人饲龙”物像,羽人跪立,手前伸摘持灵芝果作饲龙状。
3 江苏丹阳铜镜青瓷博物馆藏镜(图3,线图3),主纹区有羽人饲龙、羽人饲龙、羽人饲虎、羽人饲朱雀3组物像,羽人呈站立状,两下肢一弓屈一前伸,躯体略后仰,两手一前伸持三株果一后摆下垂。
4 西安出上的光耀铭七乳禽兽镜(图4,线图4),主纹区有羽人饲龙、羽人饲羊组图:一羽人一腿前弓一腿后蹬,体呈直立回首与临区青龙相对,两臂平举上扬,其中一手擎举仙果枝;一羽人弓腿而立,一腿着地一腿弓曲上抬,头部微上扬,手举仙果作饲羊状。
上述镜类图式中的羽人配组物像形态复杂多变,羽人站立、曲蹲、跪地、仰卧、匍匐前行、伸首引颈、昂首回望等,难以一一列举。羽人手持之物有丹珠、仙桃、三株果、灵芝、琅开、仙草、琼浆等,亦难以一一确指。然其表现的神话主题内涵均与“服食”相关,故可归为一类。“服食”是汉代神仙说中重要的修炼升仙方术之一,早在先秦之际就有服食“不死之药”可以成仙永生的传说,到了汉代神仙信仰与羽化升仙说炽盛之际,道家的黄白丹鼎之术更是为修炼者和向往神仙生活者所迷信崇拜,所能够服食的“不死之药”也越来越多,玉英、草木、花实、矿石等均纳入了不死仙药范畴。《列仙传》说赤松子服水玉、俚俭服松实、方回服云母、彭祖服桂芝、印疏服石髓等均实现了永生不死的愿望,桓谭《仙赋》说仙人“吸玉液,食华芝,漱玉浆,饮金醪。”汉代流行的“服食”升仙说对当时的社会思想意识、生活习俗、时代艺术风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禽兽镜图式中人量出现仙人“服食”内容是这一社会背景下的产物。
二、羽人“乘骑”图式
“羽人乘骑”也是汉禽兽镜构图中常见的一类物像,此类镜羽人所乘神禽异兽多为鹿、虎、羊、凤、独角兽等,它们同羽人配组为羽人骑鹿、羽人骑虎、羽人骑羊、羽人骑凤、羽人骑独角兽图式。
1 息斋藏八乳四灵禽兽博局镜(图5,线图5),主纹区有羽人骑鹿物像,羽人艮发后飘,手执鹿而坐,背微弓曲。鹿四肢腾空,昂首疾驰。
2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宜酒食铭七乳禽兽镜(图6,线图6),主纹区有羽人骑虎、羽人骑凤物像,羽人长发后飘,背微弓,执虎、凤而坐。白虎昂首翘尾狂奔,凤鸟昂首缓行。
3 《中国铜镜图典》收录的新捧始建国二年(公园10年)铭简化博局禽兽镜(线图17、8),主纹区有一组羽人骑羊、羽人骑独角兽物像,一羽人骑独角兽前行,一羽人骑羊回望,两组物像相向配置。
禽兽镜构图中的“羽人乘骑”物像,形态较为稳定、觇范,所承载的神学内涵是汉代神仙说中的乘骑升仙思想。其中最为常见的是羽人骑鹿图式,文献中对此亦多记载,《楚辞・哀时命》:“浮云雾而入冥兮,骑白鹿而容与。”汉乐府诗《长歌行》:“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春秋命历序》:“人皇氏驾蜚鹿,政三百岁。”“神架六飞鹿,化三百岁。”《穆天子传》:“天子两升于黎丘之阳……乃骂鹿以游于由上。”汉代人迷信鹿是一种长寿灵物,具有疾奔善跑、忽隐忽脱、生命不死的神性,以陂将其认指为神活里的仙人乘骑。“仙人骑虎”“仙人乘风(朱雀)”“仙人骑羊”也见于《焦氏易林》《楚辟》《春秋命历序》《列仙传》等。汉禽兽镜图式中频繁使用羽人乘骑物像,寄寓了汉代人对神仙生活的无限阳往,热切追求和渴盼通过修炼能够乘骑飞升进入仙境。
三、羽人“导引”图式
汉禽兽镜图式中有羽人“导引”物像,羽人屈伸俯仰做出各种动作。
1 国家博物馆收减的鎏金四灵博局镜(图7,线图9、10),主纹区有夹钮相对西羽人。一作方形脸,大圆眼,阔嘴獠牙,头生两角,躯体细长连蜷,兽状四肢,尾长而卷曲;一作大圆脸,大眼,头生双角,扬手张臂,肢体连蜷扭曲呈运动状。
2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入乳四灵博局镜(线图11),主纹区置一羽人,一腿弓曲一腿蹬直,两臂平举,两手持物上扬,回首望玄武。
3 河南洛阳博物馆收臧的八乳四灵禽兽镜(图8,线图12),主纹区置一羽人,形态与上例镜羽人基本雷同,区别在于头有长耳,躯体扭曲呈飘飞状。
禽兽镜中的羽人“导引”图式复杂而不易确认,如有一类羽人与青龙相对的物像,其配组及形态与前文介绍的羽人饲龙似有雷同,如果羽人手中持有三株果、灵芝果、仙桃、仙草等物,我们认指其为羽人饲龙,如果体态连蜷呈运动状的羽人手中无物,则此类应是羽人“导引”情节。“导引”是先秦即有的一种道家长寿养生术,是指修炼者屈伸俯仰“引体令柔”的各种修炼动作:《庄子・划意》:“吹响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巳矣。此导引之式,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汉代神仙说视其为重要的升仙不死方术,《准南子》《仙赋》均有王乔、赤松子通过“行气导引”修炼成仙的记载,马王堆汉墓帛书《导引术》中真实地保留了汉代修炼者模仿鹤、龙、猴、猿、熊等 动物的动作练习“导引”术的图式,《楚辞・九歌》:“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王逸注:“连蜷,巫行神导引貌也……言巫执事肃敬,奉迎导引,颜貌矜庄,形体连蜷,神则欢喜,必留而止。”《楚辞不注》:“连蜷,长曲貌。”上述例镜构网中的形体连蜷羽人,正是此类“导引”图式。
四、羽人“求药”图式
羽人“求药”图式也习见于禽兽镜构图中,此类羽人多与青龙邻区或同区配位,类似于前义介绍的羽人“服食”“导引”图式,不同之处在于求约图式的羽人形态一股呈跪地弓腰、双手前伸、手心向上承接“仙药”状,手中无物。
1 西安曹家庙东汉墓出土的四乳四灵禽兽镜(图9,线图13),主纹区置一羽人与邻区白虎相对,羽人低首弓腰匍匐跪地,于前伸置地作承接状,是典型的跪拜乞药图式。
2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八乳四灵禽兽博局镜(图10),主纹区羽人朝向青龙,体呈弓腰跪地昂首前视状,双手前伸上卷似在接物,也是典型的跪拜接药图武。
3 广西蒙山追子山东汉墓出土的四乳羽人禽首镜(线图14),主纹区羽人弓腰跪地,躯体前倾略上扬,昂首前视邻区凤鸟,双手前伸外展,手心向上张开作乞药状。
禽兽镜构图中的“求药”羽人除上述跪拜、跪坐形态外,还有少量的爬行、行走图式,但其躯体均表现为弓背前倾、两手前伸承接仙药状。羽人求药图式所反映的神话学内涌类同于前文介绍的羽人“服食”,都是汉代人渴望扶取不死之药食之成仙思想的形象表达。
五、羽人“乐舞宴饮”图式
汉禽兽镜构图中流行一类羽人乐舞宴饮图式,羽人或吹笙弄箫抚琴、或长袖翩然而舞、或博弈举杯对饮等等,一般两人相对构成一组物像。
1 江苏丹阳铜镜青瓷博物馆收藏的多乳禽兽镜(图11)。主纹区有4组羽人物像:一组两羽人博弈对饮,一组两羽人吹笙奏琴,一组两羽人投壶持琼浆对饮,一组两羽人击器而舞。
2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七乳禽兽镜,主纹区有4组羽人情节物像:一组羽人跳七盘舞,一组跳鼓舞、身前方置一酒尊,一组羽人吹排箫,一组羽人奏琴(线图15、16)。
禽兽镜羽人乐舞宴饮图式所表达的仙人生活场景,实际是汉代社会现实生活中人们崇尚的享乐生活方式的缩影。汉代流行乐舞百戏助兴宴饮之风,《史址・货殖列传》:“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王公贵戚、官宦豪民多耽于耳目声色之娱,“富者钟鼓五乐,瞅儿数曹。中者鸣筝调瑟,郑舞赵讴”。汉代人渴望自己崇尚的享乐生活方式带入仙境。
六、人而鸟身“鸟人”图式
汉禽兽镜构图中还流行一类被研究者习称为“鸟人”的“人面鸟身”物像,这些“鸟人”或疾飞或驻足或回首而行,形态变幻丰富。典型例镜见于《故宫藏镜》图32(线图17)、《长安汉镜》图42(线图18)。人面鸟事早期神话传说中习见神物。《山海经・中山经》:“济山之首……其神人面鸟身。”《西山经》:“鹿台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雄鸡而人面。”汉代神仙思想认为,人修炼成仙的怀志是羽化飞升,只要长出像鸟一样的羽毛或双翼,就可以实现飞升轻举进入仙境,因而汉代的神仙形象多被刻绘成羽人图式。
责编 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