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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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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从泰山封禅回到咸阳,一华美女子夹在一众宫妃中迎接着我们,她的容颜让嬴政当场震惊,她竟然会是真正的转世女韩非吗?我还没来得及去摸清情况,就已经被嬴政下旨迁入恍如冷宫的风华殿独处。难道正主回来了,嬴政就真的觉得我这个假冒的不堪为偶了吗?作为一个怪兽,我的愿望是至少消灭一个奥特曼。作为一个后宫女人,我想我应该的是在十面埋伏中,给自己冲出一条生路。不单是为自己,也是为嬴政。管她什么真假韩非女,就算这后宫艰险,就算这历史真如一场天罗地网,我偏就要从中挖一条缝隙带着嬴政去逃生!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

在这时候

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形

而结局尚未来临

我微笑地再作一次回首

寻我那颗曾彷徨凄楚的心

[01]

撞到胡亥的那一刻,我深觉时间如流水,谢了林花红了春,太匆匆。自胡姬被禁之后,我一长段时间的养伤疗伤之后,后宫太平,过上了一段可算宁静的日子。太过宁静祥和,以致我见到已自成长的胡亥,才想起真是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胡亥已不是初见时那个青葱如春日嫩芽的少年。

他身姿挺拔,昂扬如松柏,脸庞却像一块硬而脆的璧玉,带着几分冷漠,却气品高雅。他与嬴政有越来越相若的气质。

他见我瞠目望他,眉峰一动。我刚想说话,就觉隐约风动,反应过来时却已被他一把拽住。他拽着我的手就往前拉。我只来得及惊喊,你,胡亥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他回头,冷冷地看着我,说,你如果不想引来无谓旁人,就不要声张。

笑话,我就是要引来旁人好不好。我扬着脖子蓄着气就想引颈长鸣,他一个手快速伸过来就捂住了我的嘴。于是,我就这么给拖进繁花深处。

一路跌跌撞撞,我挂在他身上给他拖着,迷乱中也不知道穿过多少道绿荫,多少处繁花。只奇怪平时皇宫到处是岗哨,此一会却左右逢不到个人影。

到了一处宫门外,他终于放开手。我一双手终得自由,想都没想,照着他的脸先甩了一巴掌过去。可是这一巴掌却未能甩到实处,半途被他截住,他看着我,那一双黑眸在玉色的脸庞上愈加幽暗。

他的气势较之嬴政当然仍不够强悍,却莫名就让人森然生畏。我于是颤巍巍地朝他喊:你你你到底是想干吗?别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谁都要就着你!我怎样也算是你……呃,你母妃吧?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薄唇微抿,似嘲似讽,母妃?我母妃在那里。

他用力把我往前一推,我没防备,差点给前面的石栏磕到鼻子。这才注意到原来我们身处一僻静的小园外,隔着石栏透过修竹苍苍,就看到园里石凳一坐一站两个纤长的身影。站着的是宫女装扮,正切切地对着那坐着的女子说,夫人,风凉秋重,我们还是回殿吧。

坐着的女子低着头抚着自己的罗裙上的帛带,说,我不回,我要在这里等皇上。皇上每天下了朝都会来我这里的。三宫六院那些残脂俗粉算什么,皇上最喜欢的就是我胡姬了。

我心一凉,那女子慢慢地抬起头来,嫣然而笑。她朝向我这边的脸色极白,面容消瘦,眼眸极黑却黯然无神,就像是缎子上灼穿的两个空洞。

她是胡姬!可是她怎么可能是那个风姿绰约机关灵动的胡姬夫人!她不过被禁一年多不是吗?怎么就成这样子。

我难抑制自己惊悚的轻呼,就见园内中人已觉,胡姬往这边扑了过来,嘴里切切喊着:皇上,皇上,是你来了吗?你来看臣妾了是吗?臣妾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臣妾的,那个村野粗妇的狐狸精怎么配站在您身边……

她眼神从无波到热切,满脸炽热的笑跌撞过来,即便仍然美丽,却已有些疯癫。我吓然退步,茫然无措,就觉手臂一紧,已被胡亥带出数丈之外。耳听胡姬的惊叫声声入耳,皇上,皇上,您怎么就走了呢皇上……臣妾等你等得好苦啊……好苦啊。

好苦啊……

耳边胡姬的叫声一直回旋着,字字都是刻骨的幽怨与断不了的相思。我失神着,迟迟不愿相信,那般艳丽的芳华是被我一手所毁。怎么会这样子呢?怎么会呢?我喃喃着。

胡亥的声音也有刻骨的冷意,不是这样,会是怎样?母妃是依靠父皇的宠爱而活的。可是他却把她关入碧霞殿,什么非诏不得出宫,这与打入冷宫有甚区别。母妃本是心性骄傲的女子,她曾经宠贯后宫风势无人能及,她亦本是心性温润的女子。是你,是你夺去了父皇对她的爱,是你,是你让她变得心机深重,就是你,这般硬生生把她逼成这样子的!全是你!

胡亥步步逼近我,脸上是狂风骤雨般的阴暗,原本我的天地是何其的大,原本我可以伸出双手,对着生活予取予求。皇兄拥有父皇的信任日后克承大统,我与母妃独得父皇的宠爱,我日后定当拥护皇兄治理父皇留下来的大秦天下。可是,就因为一个你,把什么都改变了!我那温丽的母妃被你逼疯了,父皇也因此收回了对我的宠爱。就只有皇兄,一帆风顺。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折了我的双翼?我是不甘愿的,我怎么可以甘愿?!

他的手快如闪电疾伸而来,一下就掐住我的脖子。他眸似深海翻浪,磨牙笑得森然阴冷,这一年多来我自愿到长城守边,风霜飒飒中唯一的念想就是,什么时候能把你的性命掌握在手,细细摧磨,销去。销去所有你的痕迹,让一切回归到原来的样子。

他的手慢慢收紧。我拼命地捶打着他也无济于事。那一刻我好恨我安逸日子过晕头了居然忘记这是大秦后宫居然没有把袖箭带在身上。

我几近窒息,耳中轰然作响,眼前只见浅金的阳光自蓬勃花树枝桠间流泻而下,胡亥身后那株玉兰花树正开得惊心动魄的素白。

玉兰花于我曾是天底下最温润的雅致,此一刻却是那般铺天盖地的惨白。花香浸浸,难道我真的就要死在胡亥手上了吗?可是嬴政呢?我死了你怎么办呢?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然后,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的水珠滴溅了下来了,绵集的雨就那样飘洒而下,下在我与胡亥身上,湿了发与面容。青树白雨中,有什么炽热一点弥漫上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感觉他紧掐的手无声地展开。指尖犹疑着逐一抬起,似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伸展成一个小小的探寻的姿态。倘若再扬高一点,便抚上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