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层社会的“民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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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总被视为最能真实再现作者人生图景的体例――再没有什么比当事人的直接讲述更接近真实的了。《桑切斯的孩子们――一个墨西哥家庭的自传》虽属自传之列――桑切斯家的五个成员各自发声。讲述身处墨西哥城贫困阶层的他们在拉美大城市的贫民窟中长大成人的经历。这部自传的原始资料是这五个家庭成员的口述录音，美国人类学家奥斯卡・刘易斯将它们从音频转为文字集结而成。尽管自始至终，奥斯卡都没有在作品中现身，他曾被诟病为只是充当了一台“录音机”，但正如摄影艺术中最重要的并非相机，将“录音机”搁置在哪里以及何时按下开始和结束键却深有意味，奥斯卡这位“隐匿的叙述者”的存在至关重要。

《桑切斯的孩子们》发端于1956年一项传统的人类学田野考察项目，即农村移民流向墨西哥城的后续研究。

在人类学的研究中。展开田野调查以撰写“民族志”是最为核心的工作。但―直以来。“民族志”都面临着“表述危机”――因为研究者自身的身份、观念等差异因素，使其在面对异族或是异域时的研究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性，于是民族志的写作便不只是“表达”而是一种

“创造”。是一种“修辞性的写作”。但奥

斯卡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试图用自己独到

的方法直面并化解这一危机――他直白地将自己的著述界定为“介于小说和人类学报告”之间，而称在其中隐去自己的声音。只出现桑切斯家的成员的“第一人称”讲述，是一种“民族志现实主义”。

全书分为三部，每一部都先后由桑切斯家的孩子们分别讲述自己的故事，从童年记忆、恋爱婚姻到工作、社交上的种种遭遇。这些故事如此精彩，以至于读者会难以抗拒地被裹挟入叙述者的生活实景中。尽管他们的讲述直白天然。全然没有文学修辞方面的考量，却反而赋予了他们那混杂着侮辱、暴力、死亡、背弃的人生以强烈的戏剧性。这戏剧性因为去除了雕饰而更真实动人，让人想起美国著名文论家乔治・斯坦纳的观点：20世纪的政治和社会上的剧变已经令19世纪的小说现实主义传统破产，因为真正的现实已经比任何小说中所描写的现实更感人，更富有戏剧性。

读罢这部“多声部”的家庭自传，奥斯卡这位隐匿的叙述者所期研究的“主题”也渐渐显现――他期望通过这个墨西哥家庭“印证墨西哥下层社会中所存在的很多社会问题和心理问题”，并提出跨越宗教、城乡、国家的界限，去发掘

“贫穷文化”的共性结构的理念。“贫穷文化”的概念于此区别于经济上的贫穷，无关褒贬，是一种生活结构和方式。而奥斯卡希望能通过独到的“录音机”式的著述方式，让读者感同身受这些被访对象的处境和情感，进而使得隐匿其中的研究命题变得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