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为一棵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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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和单位的两位女同事谈来生想成为什么，她们一个说想成为猪，一个说想成为青蛙，当然都有自己的理由。我说我想成为一棵梨树。我想我的根系被大地温暖、柔软的怀抱拥着，一定是件很惬意的事情，而且衣食无虞。再不会为文凭，为职称，为地位，为误解，为金钱而烦恼；不会为上级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寝食不安；不会为人员调整，干部任免而坐卧不宁。我想我今生所有的痛苦，遗憾，失落，惆怅，皆是因为我是一个万物之灵的人。所以来生怎么着也不能再成为一个人了。

想成为一棵梨树，首先梨树要比花草、青蛙之类活的时间长些，我不想我的来生太仓促。其次，梨花是我最喜欢的花。我不仅喜欢梨树的花开在枝头，我也喜欢梨树的花一瓣瓣飘落。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梨树之梦》的散文，我说每当我看到梨花开时，我就看见我变成了一棵梨树，一棵生长在山边小溪旁，树干歪斜，枝丫弯曲的梨树，一棵花团锦簇，透着凄清和寂寞，隐藏着文人命运的梨树。

在那篇文章里我还谈到了死亡，并且为自己设计了一个非常不现实，且很招摇的葬礼。我覆盖着鲜花睡在一叶檀木扁舟里，随流水而行，流过村庄，流过树林，流过草原，最后搁浅在一座古老的、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千年之后，我就同那一叶花舟一起化成了一棵挺拔而又妩媚的梨树。

这篇文章现在读起来，是显得有些矫情和浪漫了些，但基调还是比较明确的。不但确立了来生要做什么，而且确立了生长的地方。需要强调的是，生长在什么地方是件相当重要的事。我亲眼目睹过不少与人混杂在一起的梨树，这些梨树不但被人野蛮地攫取走了果实，而且被人蹂躏得遍体鳞伤。年龄稍大，结果稍稀，就会被人毫不犹豫地砍掉，人的利欲心使人根本容不下一棵不结果的梨树，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不结果了要它干啥！这个定律也一样适用于果园里的那些树。想我今生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前程太掉以轻心，才迷迷糊糊地撞到目前这种尴尬的境地。倘有来生，我首先就得对自己的前程进行一个审慎的计划，我可不愿意来生只活个十年八年最多二十年。所以来生成为梨树首先就得要远离人类。

生存环境确定下来之后，就该是生存状态了。挺拔，妩媚，树干歪斜，枝丫弯曲，花团锦簇，这些都是人类的词汇和人类的眼光，我才不会考虑这些。我要怎样自在怎样生长，怎样舒展怎样生长。我伸展着所有的枝枝叶叶，聆听鸟叫虫鸣，接受阳光的雨水的滋润，任沾满仆仆风尘的岁月穿过树干。

许多年，不再年轻的梨树花开依旧，记忆中没有任何伤痛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