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外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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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沟里蝌蚪游成了一条黑线

忽又散作凌乱的标点

田亩在明亮的光线中，作物生长

插秧者，戴斗笠，高挽裤腿

石拱桥侧，一行青苔，数枝野藤

桥下几只麻鸭子，嬉戏，啄小虾

时而颈项交接，时而左右嘎嘎私语

春色伤人，一半微温一半凉

不要轻易地谈起孤独

电线上

蹲着一只鸟，漆黑

像傍晚的天空，遗落的一个

句号

如果在旷野上经过

请将脚步放轻

请不要开口说话――苍茫的暮色中

你想说的，也许

正是倾斜的天空所要收藏的

你应该知道

即使是一只掉队的鸟

也不会谈起自己的孤独

最后

甚至，我都不再有所惧怕

黑暗中的房子或是野地山林

都为我渴慕――

春已暮，三十年而河东河西

河的拐弯处，散落几处人家

吃草的牛，漂在水面的大白鹅

我――爱过的，这幅人间草图

现在，我把它们的鲜活留在此处

一个动词，让匆匆消亡的事物羞惭

一只甲虫卧于豆蔓，豌豆的花布包袱啊

我背着它，我来辞行了

我经过的路旁油菜大片结籽，光芒静止

雷雨夜

疼痛不应来自惊雷，惊雷只劈泡桐木

一树树桐花，一只只神邸的空酒杯

被灌满命运的毒酒和琼浆

“至今日，每饮辄醉，醉若虫蚁啃噬……”

春三月，雷雨夜

借着闪电之光给我书信的人

闪电一样离开，不知所踪

野地

一条小路通往松树林，另外的消失于草丛

雨后，每一根松针都悬垂晶莹的水珠

哦，神隐秘的指尖，湿润、微凉

修葺坟墓的人，只露背影，灰白单衣敞开

弯腰，培土，除草皮，间或歇着抽烟

似乎是一些雾气，或者别的什么迷离之物

越来越浓，慢慢地遮挡了视线

一只灰雀，唧唧声，过大，过清脆――

旷野

白鸽子，灰鸽子

风中传来它的口音和哨子

短促缓慢，像是谁在谁背后“哎”了一声

挖野菜的那个人朝篮子里丢进一把野荞头

三五朵松皮蘑菇、几个泛红的野莓子

除此，没有别的事物了，没有别的忧愁

白鸽子飞，灰鸽子停

一根电线，晃了晃又被弹回到寂静的弧度

我向你躬身

我向你躬身

多少事物不辞而别，多少相亲爱的人忍痛分离

我有万世之爱，换来你弃我如尘埃

我向你躬身

一群荒地里涌出的野花

那被毁坏之美，再一次被深爱、赞美

林莉，现居江西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