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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坳的表姐(外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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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坳的表姐很穷

她落户的村庄。山多、坡陡。黑夜巨大

她居住的房子。低矮、潮湿。麻雀造窝

她家贫穷。只有木盆、陶钵、陶罐

和三只母鸡。一头老牛,二旺半头,她半头

表姐有胃病,身体瘦弱。我经常看见她

用拳头顶着胸口,去为老牛割草

出入于小寺庙,为早死的男人烧纸钱

对于表姐,土地就是存折,洒下汗水

就是不断地往存折上存钱

那些红薯、麦子和土豆,是每年可取的利息

她用来养活婆婆和儿子

用来治胃病

后来死了,躺在药罐里活了五十五岁

死在婆婆前头

在一张凉席上

摊开她的人生,命薄得就像一张白纸

江汉平原

往前走,江汉平原在我眼里不断拓宽、放大

过了汉阳,前面是仙桃、潜江,平原就更大了

那些升起在平原上空的炊烟多么高,多么美

炊烟的下面埋着足够的火焰

火光照亮烧饭的母亲,也照亮劳作的父亲

平原上一望无涯的棉花地连着村庄和河流

棉花摘完了,棉花秆砍去了一半

剩下的,有人在接着砍,河水从他身边

静静流过,水中的落日可能被绊了一下

没到黄昏就落了下去。这时候,远处村庄里

点起了豆油灯,大平原变得越来越小

小到像只有一盏油灯那么大

豆油灯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我感觉黑夜里的江汉平原也在轻轻摇晃

狗吠村

我回家必须经过的一个小村庄,四户人家

我可以像读家谱一样读出每家主人的名字

黄水生、朱细宝、刘金顺、陈立秋

四户人家四个姓氏,从外地迁来

家家养狗,一家养几条。我取名狗吠村

客人来了,四户人家的狗同时吠叫起来

四户主人的妻子同时探出头往门外观看

她们是:杨早枝、张翠花、王小兰、周美娟

村口

站在村口可以看见马路上的汽车和行人

可以看见挂在村前的山水和月亮

村口的牛哞叫一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早晨,有一群人正围着夸奖村里的驼背有本事

出去三年就带回一个俏媳妇

村长从人堆旁走过去时,谁都装作没看见

他老婆紧跟在后面,甩着一对大

刘二狗的拖拉机一早从村口开出去了

坐在他后面的媳妇不住地往这边回头

昨晚到外村赌博的大奎可能又输钱了,刚从

村口一闪,就听见了他家里打架的声音

那个坐在村口晒太阳的老人是当年的村支书

一改了当年见人就瞪眼的坏脾气

穿着中山装,巴嗒巴嗒吸着长烟杆

春节刚过,有人从马路那边走出去了

他们进城打工,到了岁末,村口像一条口袋

一个个把他们收入囊中

摆摊点的民工

油漆匠李,泥瓦匠黄,水电工陈,和

木工刘亮。干完了园林局长家的活儿。

这群每天搬运沙子搅拌沙子的民工,

像沙子一样被园林局长铲出门。

他们只好像苹果贩子到街上摆开摊点,

不吆喝,不叫卖,在路边依次

摆一小牌:油漆、砌墙、水电、木工

一个个静静守候在小牌的后面。

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有扫街道的环卫工人,

有学生,有夹公文包的公务员,

有阔绰的戴满金戒指的女人,

旁边还有卖油条卖豆腐脑的嘈杂的吆喝声。

到了中午,只有两三个人过来问行情,

穿高统皮靴的女子半天讨价还价也走了。

下午更冷清。他们两个打瞌睡,

一个抽烟,只有憨厚的泥瓦匠黄守着摊位。

夜晚,民工在一间廉价的出租屋,

把一天压缩成两个包子一碗方便面。

田禾,现居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