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玉麟(传奇连载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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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悲戚失红颜

话说林三妹带着重病的幼子寻找大夫求诊期间，忽遇敌机来袭。为躲开日机轰炸，她被迫随着惊慌失措的人潮走避。谁知，就这么一耽误，造成幼子拖延诊治，不幸暴病身亡。痛失爱子，林三妹自责万分，说保护不了儿子，实实在在对不起靓玉麟，为此茶饭不思，积郁成病。

靓玉麟虽然无限悲痛，但他向来爱子情深爱妻亦情深，百般安慰开导林三妹：“三妹，只要你保重好身体，我们仍可以育出更好孩儿。”

可林三妹摇摇头，泪水涟涟，念念有词：“既已失去，何以挽回呵？……”她始终愁苦难消。

靓玉麟曾邀不少大夫替她诊治，她的心病依然难去，许多时候，林三妹傻乎乎地抱着幼子的遗物，木讷的呆坐一整天，很快，人瘦了几圈。

父亲林绍恒获悉此情，与林三妹的母亲、姑妈及其兄妹急急从新加坡赶来，不断加以开导，希望能使林三妹回心转意，同样没有效果。

渐渐地，林三妹由呆坐到卧床不起。

数月之后，一个风雨之夜，躺在床上的林三妹“忽然”紧紧拉着靓玉麟双手坐立起来，眼眸闪出神采。靓玉麟借着灰蒙的灯光，看见林三妹脸有神采，一喜。但是，喜悦是短暂的。却听林三妹一声悲叹：“靓倌，今生有缘结合，希望来世也在一块吧。你看，儿子正等着三妹我呢，三妹要寻找儿子去也。”说罢，眼睛并未闭合，只留一缕苦笑挂在嘴角。靓玉麟惊觉有异，才知道林三妹已撒手人寰。

靓玉麟抱着林三妹，痛哭失声。这是一代大老倌踏上戏台之后的首次放声悲鸣。班中同仁都说，那悲苦之声，令人泪水同样难禁。

林三妹天生丽质，为人善良，但是天意弄人。自古道：“红颜多薄命。”林三妹逃脱不了这种厄运。靓、林结合的良缘本是美好的，结局却如此悲苦。靓玉麟常道：“痛失爱妻爱子，希望成虚，曾痛不欲生，消沉多年，长怀悲戚不欢。”对林三妹抛他而去，有如残夜流萤，孤灯无光，长使肝肠寸断，耿耿没忘至老也。

靓玉麟一生从艺，有过许多快乐，更有过许多磨难，也有过不少消沉，但其禀性所致，使他待人有义有情。

那年，有一青年人莫加汉，肇庆人，18岁往广州参与有关粤剧团班谋生，开始充的当角色为“跑龙套”之类。虽然，对演艺他有一定天赋，却一直未能受同行看重，便叹息技艺在身但命不如人。莫加汉气盛之下，索性离开原来的班子，自己组成一个粤艺团班，挂上“靓玉麟第一高徒”的名号混世，活动于增城、东莞一带。

莫加汉凭借自己有“靓玉麟第一高徒”这面“大旗”，容易形成一种气势，拥有一大批戏迷。并且，莫加汉算得上聪明，模仿力强。从前，靓玉麟演过的戏剧，他几乎看遍。因此，现在他刻意模仿靓玉麟的拿手好戏，质量虽然大有不如，但于一般观众而言，也作一饱眼福了。何况，靓玉麟的文戏武功，莫加汉亦能掌握到基本要领。“莫加汉必为靓徒弟无疑也！”观众相信莫加汉，更认同莫加汉确为靓玉麟高徒了。这样，莫加汉每到一地演出，总有戏迷自发的替他宣传，说靓玉麟“高徒”带好戏来了，理所当然引发一场热闹。可是，莫加汉终究能力所限，在演出《罗成写书》一剧中，大打折扣。

莫加汉冒充靓玉麟“高徒”演出，大打折扣，骗局暴露，靓玉麟却以诚待之。其情形如何，请看下一节《义诫莫加汉》。

45.义诫莫加汉

话说莫加汉冒充靓玉麟的“第一高徒”演出，同样赢得戏迷喜欢。但是，莫加汉终究技逊一筹，在上演《罗成写书》一剧时，单腿昂立“写书”这一关键功夫大打折扣。许多观众，正冲着这一高超技艺而来，如果错过了则视为憾事，如果草率带过，岂能瞒得住众戏迷的目光？此时，莫加汉“写书”之际，单腿颤抖上身摇晃，“书不成书，写不像写”，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吵嚷：“姓莫的，你师傅靓大老倌技艺高超，你功夫如此低劣，岂不是丢了靓大老倌面子？！”

莫加汉无可奈何，只好顺势做了几个动作，即草草离场。当下，众观众更加不满，纷喝倒彩：“喂，我们是花钱买票看戏的，你这般胡乱挥拳踢腿岂不是等于玩弄我们？！”“莫加汉，你赶快去做你的契弟啦！”

靓玉麟“第一高徒”竟然惨淡收场，消息很快传至靓玉麟的耳边。靓玉麟大吃一惊，气恼：“我老靓何时何地收过这个姓莫的第一高徒？分明是一个骗子而已。”

靓玉麟这句话一旦被人家宣扬出去，莫加汉的班子还不立即解散？其实，莫加汉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只是想到花费功夫和心血创办的戏班就如此完了，心里头酸溜溜的总不是滋味，便把自己关进房间，足足两天不敢露面。

靓玉麟了解实情后，回忆自己年青求艺时苦况，感慨万分，叹道：“世道艰难！这个姓莫的年轻人说来求艺心切，且年轻气盛，所作错事，均为混上一顿饱饭吃吃，实在难免。”

有徒弟愤愤地道：“一介骗子莫加汉，胆大包天，坏了靓师傅的名誉，断断不可饶过其人。”

靓玉麟打量着挤围在身边抱打不平的众徒弟，摇了摇头：“师傅献艺半生，不是多次对你们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众徒弟仍在不满：“此事与他事大异。倘若日后再有人挂着师傅的名号干出丢人现眼之事，却全部记在师傅头上，岂不是坏掉师傅一生声誉？！”

靓玉麟一笑，说得认真：“当年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终使孟获服服贴贴，诸葛孔明先生之义名震天下。当然，我靓某人并无诸葛孔明之才之德，更不能与他相比。但莫加汉终为年青人，且属一时犯错而已。如果我们今次做到以义以诚以情待之，说不定能令其从此发奋，今后大有所成。这样一来，大有可能使其他本有歪心肠的人也受到震动而回心转意呢。如果达到此目的，则不失为一件好事。”

众徒弟听得靓玉麟说毕，觉得有道理，皆不作声。靓玉麟又道：“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莫加汉未拜名师，缺乏基础培训，因而，唱做仅凭悟性，真正演到高难度动作时，如何瞒得过上千人之目光？”他当即指示爱徒小玉麟，前往东莞面见莫加汉，说明靓玉麟邀其前往增城，靓玉麟会在那儿等待，有话要说。

在东莞，莫加汉得到小玉麟所传的靓玉麟之话后，如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就担心如果往增城面见靓玉麟，说不定凶多吉少，挨靓玉麟及其徒弟一顿毒打。想了两天，莫加汉终于硬着头皮，购备礼物前往增城拜见靓玉麟。

莫加汉见到靓玉麟。靓玉麟并无动怒，但莫加汉一时不敢举目仰视，“扑通”跪下，诚真企求靓玉麟海量，饶其盗名之为。

靓玉麟双手一探，扶起莫加汉：“后生仔，膝下有黄金，莫轻易跪拜于人。我纵是老倌，但你并非拜师，这礼节更要免去。况且，人无完人，孰能无过呢！”

靓玉麟因维护马师曾先生之情谊，推辞家乡之行招致非议，后来却留在家乡长达45天，专心授艺。其情形如何，请看下一节《“贞栈”楼传艺》。

46.“贞栈”楼传艺

话说莫加汉往增城拜见靓玉麟，企求谅解。靓玉麟扶起跪拜的莫加汉，见其热情纵横，诚意恳切，气恼早已消失殆尽。后来，再看莫加汉长得堂堂仪表，声韵雄浑，亦觉其才可造，认为今次自己对待莫加汉的行为果然正确，心头欢喜，轻轻地说：“莫先生，事情既已过去，则不必再挂怀于心也。你年纪仍轻，现在一切重新来过，并不迟延。”

莫加汉好不激动，声调颤颤：“靓师傅大恩大德，在下至死不忘。”

靓玉麟拍拍莫加汉肩膊，淡然一笑：“老靓其实还未曾授艺于你，谈不上有什么大恩大德。不过，于老靓看来，你本已有技艺，且年纪轻轻，假如继续多下功夫，大有作为。”他看着莫加汉，将话题一转，认真地说，“我老靓有一事欲要求于你莫先生，此事说易则易，说难亦难，未知莫先生是否答应？”

莫加汉抬目注视靓玉靓，很信任的说得坚定：“靓师傅交办之事，不说一件，就是百件千件，我莫加汉只要能做得到的，则做定了。靓师傅尽可放心。”

靓玉麟面对众徒弟点点头，才面向莫加汉，征询的口气说：“我靓某人欲收你为真正徒弟，此事，你莫先生意下如何？”

莫加汉大喜过望。这确实为想也不敢想的大好事呵。从东莞到增城企盼得到靓玉麟谅解，本来一路忧心忡忡，自认倒霉算了。谁料到，结果假徒弟成了真徒弟，天底下岂有这样的美事？！莫加汉毫不犹豫地立即跪在靓玉麟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忘情得兴冲冲连续高声呼了三声：“师傅、师傅、师傅！”

从这天起，莫加汉专心跟随靓玉麟演戏学艺，大有所成。1945年，莫加汉告辞靓玉麟，转赴美国、加拿大发展，挂着靓玉麟师傅的响当当牌号，号徒组班，在华人社区赢得了名声。他身价高了，名气大了，仍始终铭刻靓师傅的恩情，长年牵念师傅，时常捎信捎物给师傅，向师傅问安，真正说得上知遇之恩终生不忘。六十年代初期，他特意千里迢迢从美国返回国内拜祭靓玉麟，景况相当感人。

抗战胜利后，1946年“七月节”。那时，按乡间的传统习惯，必请戏班演出助兴。上泽地区欲请靓玉麟、何非凡、梁飞燕公演；而端芬地区欲请马师曾、红线女演出。于是，两地皆争邀观众，以壮宗族之势。像这样的因宗族之争容易造成的结怨，往往弄得当时的粤剧戏班特别是粤艺大老倌非常难堪，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这一次当靓玉麟获悉马师曾已先行到达端芬演出的消息后，为维护两人之间多年的深厚情谊，委婉地推辞了故乡邀演之行。靓玉麟的选择，不免令地方族人误传误解，认为靓大老倌恃仗身价高，翘起尾巴，狂妄自大，看不起家乡父老乡亲了。可他们料不到的是，“七月节”过后不久，靓玉麟却主动带着两名爱徒返回乡间，向众乡亲解释上次未能成行之前因后果，从而消除了误会。

乡亲父老们觉得机会难得，便由多位长辈出面，诚聘靓玉麟作艺术指导。靓玉麟有感于地方对粤剧之钟情及痴迷，并觉得授艺乡亲实属本份，何况生于斯长于斯，亦作一种补偿，就一口答应下来，且当即表明自己的心声，在家乡期间不分姓氏，不分何处，凡有意学艺者皆一视同仁，给予培训传艺。整整45天之久，靓玉麟在上泽那幢名为“贞栈楼”的大楼内悉心授技。远近赶来跟随靓玉麟学艺者达100多人，其中有中年人及妇女，但绝大多数为后生之辈。

靓玉麟应台山县府之邀回乡演出助兴，三晚戏剧，精彩绝伦。其情形如何，请看下一节《文武一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