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青春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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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街旁的小河涨水了，你戴着白色太阳帽，在河边坐成一座雕像。

你说当时间跨过了某道关卡，就会像蜗牛一样步履蹒跚，你目不转睛地望着河面，欣赏浮萍颤动的等待。我穿着鲜艳T恤从步行街那头走来，远远地喊，爸。你许久才抬起头，慈祥的微笑在阳光里朦胧而久远。

鱼塘边的龙眼树从记事起就是高大茂盛的，昨天他们被穿橙色工作服的人们齐腰砍断。它老了，蛀虫啃蚀了它的身体和骄傲。你静静地立在门口，我站在你身后，感觉你也成了一棵树。

好像发生在不久前，我们在龙眼树下吵得面红耳赤，你愤怒地朝我屁股就是一巴掌，啪一声，响彻了我的青春。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延续了你的倔强和骄傲。

有多少个日夜呢？我们彼此牵挂却固执地缄默。母亲在我们中间停停转转，转转停停，让对话曲折蜿蜒。

夕阳把你的影子拖到河面上，随水波一漾一漾的，悠然自得。你说这是老年的时光。我在步行街对面朝你招手，你缓缓抬头，不紧不慢地走回家。依旧是你在前，我在后，依旧缄默。你的腰杆依然挺得笔直，白发却在柔和的阳光下闪痛了我的眼。

潮湿的眼角浮现幼年你背我爬山的画面。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你的背更宽大、更温暖、更安全呢？

你养的那只小白猫，看见你就从角落里蹿出来，蹦进你的怀里。你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摩它，不时轻声低语。宠溺的微笑在你脸上舒展，皱纹像水一样柔和，这一定如你对着襁褓中的我的表情吧。

我在明媚的院子里，把黑色的药剂一点一点梳进你的白发，我想要一双魔术师的手，用黑色还原你的青春。你像一个听话的孩子，端正地坐着。你开始回忆当年，那些残破的片段，在阳光里开出一朵朵小花，繁密茂盛。

那时候。那一年。那个人。那个地方。

有的记忆清晰如昨，有的记忆模糊错综，你被包裹在大片时光中，像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我看着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沉沉浮浮。

很多年后，当我的青春不在，是不是也会像你，养一只婴孩般的宠物陪伴，细数时光中残留的斑驳。我还会不会记得，我用沾染了药剂的手，捧起一把明亮的镜子，端到你的面前，你看见镜中被装扮得年轻的头发，轻轻一笑，恍若摇身一变成为当年穿着廉价小西服奋战生活的青年。那一刻，我们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你在人生的路上渐行渐缓，我的追逐正如火如荼。此情此景，几十年前你也曾有过吧。

你也悄悄地对着镜中的他祈祷了吧。

亲爱的父亲，祝您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