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简《六德》、《成之闻之》新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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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仁，类A而速；义，类B而绝。仁，A而匿；义，强而简。匿之为言也，犹匿匿也，少而C，多也。舍其志，求养亲之志，害无不已也，是以匿也。（《六德》简31、32、33）
A，原释文与张光裕均作“?”。李零作“?”，云：上半是“蔑”字所从，?K不从刀，释文的隶定似不够准确。刘信芳：A字从瞢省声，疑读为“蒙”。“瞢”古音在蒸部明纽，“蒙”古音在东部明纽，东、蒸二部旁转可通。《说文》：“蒙，王女也。”即女罗，又名菟丝。《九歌·山鬼》：“被薜荔兮带女罗。”女罗是一种攀援植物，绕树而长，好比束在树干上，此所以屈原以之喻衣带。简文“仁类蒙而束”，“速”读为“束”，女罗之绕树，犹衣带束之於腰，仁作为“亲亲”之情，好比维系亲族关系的纽带。案：“A”字从瞢省声，当读为瞢。《说文·目部》：“瞢，目不明也。”《文选·王褒〈洞箫赋〉》：“瞪瞢忘食。”李善注引《埤苍》曰：“瞢，视不审谛也。”引申为昏暗不明。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二十六引《三苍》：“瞢，不明也。”《周礼·春官·??》：“掌十??之法……六曰瞢。”郑玄注：“瞢，日月瞢瞢无光也。”“速”，疑训为亲近、关心。《广韵·屋韵》：“速，戚也。”《集韵·锡韵》：“戚，近也。”《书·金?》：“未可以戚我先王。”孔传：“戚，近也。”引申而有忧戚、关心义。“仁类瞢而速”是说讲“仁”就类似不明“义”而重视亲情。
B，陈伟《调整》释作“持”。刘信芳：“B”字从“止”声，读为“??nbsp;”，弋也，也就是木桩。“绝”读为“?”，郭店《性自命出》简13：“义也者，群善之?也。”“义”将此善与彼善区别开来，当著要取此善而舍彼善之时，就要依据“义”这个尺度和标准。“?”本指神位，是位次的标志，等级的标志，此神与彼神相互区别的标志。《说文》：“朝会束茅表位曰?。”《国语·晋语八》：“置茅?，设望表。”“表”是木制的神位，“?”是束茅以为神位。“义类??nbsp;而?”者，“义”与用作表识的木柱相类而具有行为取舍规范的意义。案：疑“B”当读为“止”。《广雅·释诂四》：“止，灭也。”“绝”，断。此是说讲“义”就要类似於断绝超越君臣关系的亲情。
C，原释文作“??薄＠盍阕鳌蔼巍保?疲何?拧叭取弊郑?氤??椤叭绕???钡摹叭取蓖?4舜σ啥廖?罢邸保?凼钦履冈虏孔郑?仁侨漳冈虏孔帧6烈粝嘟?A跣欧甲鳌碍住保?衔???椤都住?“?”即“热”，马王堆汉墓帛书《姓争》“寒涅”即“寒热”，据此“C”应读为“涅”。帛书《前道》：“合之而涅於美。”《方言》卷三：“涅，化也。”谓孵化也，“少而涅多”者，犹鸡产卵孵化，由少化为多也。“少而涅多也”，《五行》作“少而轸者也”，涵义相近而略有不同。帛书《五行·说》：“《世子》曰：‘知轸之为轸也，斯公然得矣。’轸者，多矣。”《史记·律书》：“清明风居东南维，主风吹万物而西之。[至於]轸。轸者，言万物益大而轸轸然。”帛书释“轸”为“多”，盖取“轸”作为星宿的数术意义。《五行·说》又云：“匿者，言人行小而轸者也。”“小”谓小恶之行也，“轸”谓以大度待之，又如《五行》所说“有小罪而赦之”。案：“C”字上从“屮”，下为“?”.“屮”为“?”之省，“?”即“热”。《素问·举痛论》：“得?则痛立止。”王冰注：“?，热也。”帛书《老子》甲本：“?胜寒，靓胜?。”今本《老子》第四十五章作：“躁胜寒，静胜热。”所以，“?”实即从?从热的“?k”字。而“?”与“晏”通。《楚辞·九辩》：“被荷?之晏晏。”《考异》：“《艺文类聚》作‘被荷?之??’。”“晏”与“偃”、“隐”音近相通。“多”，帛书《五行》作“轸”，义近通用。楚简《五行》作“访”。《说文·言部》：“访，??nbsp;谋曰访。从言，方声。”徐?《?传》：“此言??nbsp;谋，谓广问於人也。”“访”亦可读为旁，训为广大。“少而C多也”当读作“小而偃，多也”，即“有小罪而赦之”，宽宥、掩盖之，跟随的人就会多。
二
戎夫AB不强C，粮弗足矣。（《成之闻之》简13）
裘按：此句疑当释为：戎（农）夫 （务） （食）不强，加粮弗足?（矣）。“粮”上一字左侧似有“田”字，也许不当释为“加”，待考。“A”亦见《老子》丙一号简，用为“侮”。黄德宽、徐在国：争是庄纽耕部字，耕是见纽耕部字，故耕字可以争为声符；因耕与田又息息相关，故从田。成13“耕粮弗足矣”，耕作C，亦从田从争省。白於蓝读为：“戎（农）夫务食，不强耕，粮弗足矣”，?K说意为“农夫致力於粮食生产，若不辛勤耕作，粮食就会不充足”。李零释“C”为“耕”，断为“农夫务食，不强耕，粮弗足矣”，认为“C”字与《穷达以时》简2“舜耕於鬲山”句的“耕”构形相似（似可分析为从田从争省），应即“耕”字的讹体。“强耕”犹“力田”，是勉力耕作之义。周凤五《读郭店楚简〈成之闻之〉札记》：据马王堆帛书《易传·昭力》“不耕而获，戎夫之义也”，则戎夫即“农夫”，裘说可从，但“加”字当释“耕”。简文读作“农夫务食不强耕，粮弗足矣”。对照上下文，“君上营城不唯本，功弗成矣”与“士成言不行，名弗得矣”，句式完全相同，文意也能前後呼应。刘乐贤：“务食”的“食”应是“吃”的意思，《孙子·作战第二》有“故智将务食於敌”句，“务食”的用法与简文同。
案：《墨子·非命下》也论及农夫“强耕”与“食”之关?S：“今也?夫之所以蚤出暮入，??乎耕稼?渌?，多聚叔粟，而不敢怠倦者，何也？曰：彼以???必富，不??必?；??必?，不??必?，故不敢怠倦。”《论衡·效力》：“夫?ú葜彻龋?r夫之力也。”《说苑·反质》：“??夫者以食。”《感虚》：“夫作井而?，耕田而食，同一??也。”《韩诗外传》卷十：“君子之於道也，犹农夫之於耕也。”亦皆可参考。
三
士成言不行，名弗得矣。（《成之闻之》简13）
成，李零读为“盛”。刘乐贤：“成言”应读为“盛言”，士人多说而不做，则得不到好的名声。
案：“成言”为先秦成词，典籍屡见，意为订约、成议。《楚辞·离骚》：“初既?余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朱熹《集注》：“成言，谓其要约之言也。”《楚辞·抽思》：“昔君?我成言兮，曰：?昏以?槠凇！薄蹲蟠?は骞???吣辍罚骸叭尚纾???雍陔畔戎粒?裳造?x。丁卯，宋向戌如?，?淖幽境裳造冻?！毖畈??ⅲ骸坝虢?嘣肌保?肮餐?级ㄥ舯??嵊泄爻??笛浴薄＜蛭摹俺裳圆恍小保?炊┰级?宦脑迹?梢槎?皇敌小U庋?突崾?澎度耍?试唬骸懊?サ靡印薄?nbsp;
四
福而贫贱，则民欲其富之大也。（简17-18）
裘按：此句疑当读为：富而分贱，则民欲其富之大也。刘乐贤：《说苑·杂言》中有一段文字与此相关：“孔子曰：夫富而能富人者，欲?而不可得也；?而能?人者，欲?而不可得也；?而能?人者，欲?而不可得也。”又，《韩诗外传》卷八载有：“魏文侯??李克曰：人有?汉酰坷羁嗽唬河小7蛸F者?t?者?褐??徽?t?者?褐??钦?t愚者?褐?N暮钤唬荷啤P写巳?撸?谷宋?海?嗫珊酰坷羁嗽唬嚎伞3悸??而下?，?t?弗?阂病8欢?重?，?t?士弗?阂玻?嵌?逃蓿?t童蒙者弗?阂病！蔽何暮钣肜羁颂致鄣奈侍猓??冻芍?胖?匪?凼龅奈侍饣?鞠嗤?A较喽哉湛芍??爸嵌?燃础贝笾孪嗟膘丁爸嵌?逃蕖保?案6?都?贝笾孪嗟膘丁案荒埽?芗炊?制丁保?肮蠖?苋谩贝笾孪嗟膘丁肮蠖?录?薄4幼忠蹇矗?案弧庇搿捌丁毕喽裕?肮蟆庇搿凹?毕喽浴！逗??獯?返摹案荒埽ǘ?制丁保?匀槐取冻芍?胖?返摹案＃ǜ唬┒?叮ǚ郑?弊既贰F丁⒓?淙痪?A?茫??庖灞暇褂斜稹S绕涫羌蛭耐?甭凼觥案弧薄ⅰ肮蟆?/div>[1] [2] 下一页
，却将其反义词“贫”、“贱”用混，不免令人起疑。那麽，是否可以将“福（富）而贫（分）贱”读为“福（富）而贫（分）贱（钱）”呢？古书中常提到富而分财之事，简文的“富而分钱”可能是同样的意思吧。
案：“福而贫贱”读为“富而分贱”不误。《说苑·善说》二十五：“??④?文子??子?曰：‘季文子三?而三通，何也？’子?曰：‘其?事?，其通??，其富分?，其???。?而事??t不悔；通而???t忠於朋友，富而分??t宗族?之；?而???t百姓戴之。其得之，固道也；失之，命也。’曰：‘失而不得者，何也？’曰：‘其?不事?，其通不??，其富不分?，其?不理?，其得之，命也；其失之，固道也。’”“富而分贱”即“富而分?”，“贫”、“贱”义近通用。“分贱”、“分?”都是指分财与贫贱者。简文说富裕而能分财於贫民，老百姓就希望他更为富裕。子贡说富裕而能分财於贫穷的亲族，族人就会拥护他。意思近同。“分贱”读为“分钱”，所分於的对象是泛指而不单指贫贱者；况且先秦秦汉文献多用“分财”罕见“分钱”。
参考文献
1. 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原注、原释文、裘按皆见此书相关部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5月。
2. 黄德宽、徐在国：《郭店楚简文字考释》，《吉林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建所十五周年纪念论文集》，吉林大学出版社，1998年12月。
3. 张光裕主编：《郭店楚简研究》第一卷《文字编》，台北：艺文印书馆，1999年1月。
4. 白於蓝：《〈郭店楚墓竹简〉释文正误一例》，《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9年第2期。
5. 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道家文化研究》第17辑（“郭店楚简”专号），三联书店，1999年8月。
6. 陈伟：《郭店楚简〈六德〉诸篇零释》，《武汉大学学报》（哲社版）1999年5期。
7. 刘乐贤：《郭店楚简杂考》，《古文字研究》第22辑，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7月。
8. 刘信芳：《郭店楚简〈六德〉解诂一则》，《古文字研究》第22辑，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