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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叙事题材的开拓
第一,更加直观地表现人物心理和精神世界。一般认为,人的精神世界的层面是看不见摸不着,也是最难以表现的,但是自电影出现以来,它就成为了最适合表现精神世界的艺术形式。因为弗洛伊德惊人地发现,人类精神世界有一个最特别的呈现方式,那就是梦境。而电影恰恰可以通过其照相纪实性与结构蒙太奇,生动形象地再现人的梦境,展现了人的精神世界,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梦。由于早期电影受限于其物质现实的本性,假定性也被限定在有限的表现空间中,表现的场景始终未能摆脱物理真实的空间束缚,如《雁南飞》中鲍里斯牺牲时主观镜头的运用,只能通过旋转的白桦树表现了人物临终前的心理真实活动。数字技术的出现,极大地拓宽了电影的表现空间,使我们的观影从物理真实转向了视觉和心理真实,充分满足了人类想象力的发展要求。《盗梦空间》是一部“数字特效之梦”的电影,其中有震撼性镜头、超现实场景和“万象式”走廊,导演用最直观视觉化的方式,带领观众游走和探秘于人类天马行空的意识结构和神秘莫测的精神世界。第二,使得部分类型片表现领域拓宽。数字技术在电影制作中的大量运用,虽然解决了某些领域以往电影中难以表现的问题,但同时又对编导的想象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样的影片主要集中在科幻片、灾难片和魔幻片等,因为在这类题材的影片中,囿于传统技术的制约,一些场景的效果只能通过模型、特效和化妆来弥补,大大失去了其想象中的魅力。而现在利用数字技术可以自动生成逼真的虚拟图像,或者将拍摄好的影像重新进行数字化处理,震撼的视觉奇观,这样电影镜头已不再仅仅是“眼睛”的专有代名词,电影媒介可以通过其镜像语言更加自由地表现人类幻想的一切。关于这一方面,电影已开始尝试,并取得巨大的反响,几乎每部影片都是当年电影票房的佼佼者,例如科幻片《阿凡达》、灾难片《泰坦尼克号》、魔幻片《指环王》系列等。这些奇观影片经过多年的实践证明,对于假定性美学表现题材的领域开拓,数字技术的贡献功不可没。
(二)表演美学的进化
数字技术在电影制作中的运用,不仅拓宽了电影叙事题材的表现空间,而且也对演员的表演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使得表演美学越来越向假定性方向靠拢。在传统电影表演美学中,存在有“表现派”与“体验派”两种不同的创作方法和表演学派。表现派注重理智的控制作用,属于戏剧中的布莱希特表演体系,常常无视真实性原则,把假定性暴露给观众,强调间离效果;而体验派则强调表演时演员情感的投入,属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式的表演体系,遵循生活化原则,是以“体验”为基础的现实主义表演美学。数字技术对传统表演美学的改变,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真人演员表演的要求,二是针对新兴的虚拟演员,在这个过程中,冲击了注重“体验和感悟”的现实主义表演美学,强化了“间离和假定”形式主义表现美学。首先,是针对真人演员的表演。传统电影的演员表演都需要一个“场”,在场中演员和搭档对戏,能够在表演过程中不断深入体验和投入情感,激发出引人入胜的剧情感染力。而在数字技术参与的电影中,利用计算机合成技术(CGI)可以无中生有,合成影片所要求的逼真生动的虚拟影像,那么此刻演员在实际的表演中就没有的对手,必须在虚拟的场景中做一场无对手表演,而这将会在以后的电影中越来越普遍。《长江七号》中数字技术合成的“七仔”当然不会是真实的演员,那么这对真人演员的表演就带来了很大的挑战,其表演的假定性成分会因虚拟对手而大幅增加。其次,是针对新兴的虚拟演员。虚拟演员不仅极具逼真性,而且可以完成导演所要求的一切动作和表情,它是否会取代真人演员成为“新兴的电影明星”,叫人难以预测。在电影《泰迪熊》中,泰迪熊这一重要角色完全是数字虚拟,它可爱的形象和逼真的演技博得了无数观众的心。电影《西蒙妮》更是先人一步地提出了“未来虚拟电影明星”这一构想,虚拟美女“西蒙妮”不仅有无懈可击的完美外表,还有“精湛的演技”,所有观众都以为她是真实的,狂热地追随着她。当然,就目前而言,数字虚拟演员无论在外形、表情和表演上仍和真人演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让人有生疏之感,观众还是能够理解并接受它的假定性表演美学。但是随着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我们相信数字技术完全有可能创造出像《西蒙妮》中与真人演员无分别的数字角色,到那时候,虚拟演员假定性表演的实用价值自不必说,而其美学价值是否存在确是值得我们为之深思。
(三)观影心理的嬗变
普多夫金曾经指出,“电影是一种给逼真地再现现实提供了最大可能性的艺术”,它借助于摄影录音技术真实地复制和还原现实,使人产生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因此,真实性美学观总是会通过种种方法使观众消除观影意识而处于一种认同状态,相信银幕上所发生的一切就是真实的,这就是典型的电影“造梦”机制。可以说,如果胶片时代的电影只是让观众在视觉上“重温真实”,那么数字时代的电影则是给观众提供全方位的感官上的“体验真实”。这种全新的视听感官刺激和充满真实感的体验,表面上看似乎是增强了电影艺术的逼真性美学,但本质上却是对电影艺术假定性美学内涵的开拓。因为“它在视觉表象上具有客观世界物质现实的外观,但实际上却是人工合成的。它是一个关于现实的全新版本———一个假现实,一个虚拟的现实”。[4]数字技术带来的冒险体验、假想性满足和视听感官狂欢,恰恰打破了原有人们对电影的真实性幻觉,观众时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看电影,在体验着这种“假定性的美学”,而不是在体验生活本身。“从某种角度看,这恰恰是对观众的尊重,是对观众审美能动性和主体性的尊重”。[5]当然,这一观影心理的嬗变,是假定性美学对逼真性美学的暂时胜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需要真实美学和现实主义原则,恰恰相反,这种狂欢化的视听娱乐表面下是深度思考的缺失和社会价值被消解,这是值得我们慎思的。
二、数字技术下“真”与“假”的困惑
就电影艺术而言,逼真性和假定性是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两者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共同构成了电影艺术坚实的美学基础。当下,数字技术产生了虚拟现实影像,这一新现象使不少学者产生了理论上的困惑,虚拟现实究竟是对“物质现实复原”的深层发展,还是更加强势地营造“梦幻工厂”。支持发展逼真性的学者认为,虚拟现实仍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一方面它所“模拟”的影像仍然源于客观现实,另一方面,即便它是“创造”而非捕捉客观世界,但其背后的操作者仍是活生生的人,人的意识只能源于物质。而支持另一观点的学者则认为,“影像和具体物质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影像不能再保证视觉的真实”,虚拟现实其本质已不再是现实,是一个看似现实的“假现实”,艺术家在运用数字虚拟技术拍摄电影的时候,也不再需要从真实世界中寻找,而是充分运用想象力。其实,早在传统电影时代,伟大的电影理论家巴赞就曾关于如何处理“逼真性”与“假定性”关系的问题表露出困惑。巴赞特别强调电影是“完整世界的神话”,“巴赞提倡真实电影美学观念的出发点是再现现实,现实是本体,艺术是现象,这一理论轴心成为巴赞全部电影理论的枢纽”。[6]事实上,即便是极力热情地赞扬和拥护电影艺术的真实性的巴赞,仍是无法回避假定性的问题,他曾这样表达过他的困惑:“艺术的真实显然只能通过人为的方法实现,任何一种美学形式都必然进行选择。但是这种选择构成美学上的基本矛盾。它是必不可少,因为只有通过这种选择,艺术才能存在。它又是难以接受的,因为选择毕竟会削弱电影旨在完整再现的这个现实。其实,电影艺术就是在这些矛盾中得到滋养。”[7]
三、结语
数字技术的发展,是一种持续的、渐次递进的过程,具有变更性、时下性和创新性,但距离形成稳定的电影结构还有一段漫长的路程。强势入侵的数字技术和虚拟现实已经动摇了原本根深蒂固的电影纪实美学和真实性原则,而电影假定性的美学内涵,无论是从叙事题材、表演美学,还是观影心理,都得到了“质”的拓宽,电影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作为新时期的电影人,我们应当清醒地认识到,数字技术势必与电影艺术更加完美地结合,这也需要我们重新认识电影,把握时代和机遇,充分理解数字时代的电影本性和电影美学,才能创作出更多优质好看的电影。
作者:纪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