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石化的美国页岩油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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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中国油气企业的足迹还遍布中东、拉美和非洲等传统油气资源蕴藏丰富地区，如今技术突破带来的“页岩革命”，使得美国油气开发市场成为一片投资热土。2008年-2012年，美国页岩油气产业吸引投资1337亿美元，其中近270亿美元来自海外。

“革命”大潮下，中国油气企业也踌躇满志。然而，由于中美在法律、企业经营环境等方面差异巨大，加之能源领域的并购还容易遭遇政治层面的额外阻力，中企在美并购绝非易事。2005年中海油全球收购美国优尼科公司以失败告终就是先例。

即便如此，中国油气企业依然敲开了美国油气开发市场的大门。2012年起，中石化通过两笔并购，踏入美国页岩油气开发市场。出于规避风险的考量，中石化选择以小股东身份和参股的方式实现交易。在追踪研究中国对外投资15年之久的美国企业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史剑道看来，这种方式有效降低了遭遇政治阻力的风险。

一切似乎一帆风顺。不料，2014年的国际油价“自由落体式”下跌，在6个月里近乎“腰斩”，美国页岩油气开发降温的风险陡增，成为初入美国市场的中国油气企业又一场考验。

站在巨人肩膀上

2012年1月和2013年2月，中石化全资子公司国际石油勘探开发公司与美国两家主要的页岩油气勘探开发商德文能源公司（简称德文能源）和切萨皮克能源公司（简称切萨皮克）签署投资协议，分别以25亿美元收购德文能源在美国5个页岩油气资产权益的三分之一，以10.2亿美元收购切萨皮克位于俄克拉荷马州北部部分密西西比灰岩油气资产50%的权益。

中石化华盛顿办公室主任余立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根据协议，2014年中石化可从这两笔迄今在美国最大的投资中获益超过200万吨油当量的权益油气产量。

不少外媒在报道中，都预计中石化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实现自身在页岩油气勘探开发领域的飞跃。

事实上，中国在常规油气开采积累了丰富经验，但在页岩油气的勘探开发领域才刚刚起步。以当前页岩油气开采的主要技术――水平钻井和水力压裂技术为例，美国2014年的水平段平均压裂级数为18级，2015年预计将增加至23级，增长近28%。在理论上，压裂的级数越多，单井所产的油和气就越多。

反观中国，目前水平段平均压裂级数只能达到10-15级，一些与压裂技术相关的专用设备中国还无法生产，对于如何将开采设备的功效发挥到最大，如何根据页岩油气层的分布规律和储层条件制定合理的开采方案以保障稳产、高产，中国都还欠缺经验。

这些差距都是余立关注的重点。在他看来，通过与美方合作，中方能将学到的技术和经验用在中国页岩油气开发上;另一方面，通过这一途径也可为中石化在美国及其他市场拓展业务培养一批掌握先进技术、具备国际化经营能力的人才，实现在海外从上游油气开采到下游的炼化、销售等一体化经营做准备。

根据此目的，在协议中美方是作业者，中方主要扮演投资人角色。但中石化为两个项目共派出了30余名工程技术人员和经济评价人员，参与到合作项目每年的资源评估、技术评价、钻井方案设计及资本支出计划审核等多个环节。

此外，中石化于2013年在休斯敦成立美国研发中心，目前已有十几名研究人员。研发中心计划主要依靠本地技术力量，了解美国油气开发的前沿技术，增强中石化在上游油气开发领域的技术实力。

风险不期而至

除了技术因素，经济因素是美国“页岩革命”的另一大推手。过去5年间，国际油价长时间维持在每桶100美元高位，大量投资涌入页岩油气勘探开发领域。然而，国际油价在2014年的“腰斩”或许令高歌猛进的投资戛然而止。

世界原油供需关系的改变被视为此轮油价下跌的主要原因。其中，欧佩克尤其是沙特没有减产保价是一个重要因素。认为沙特是想通过此举遏制美国页岩油气产业，捍卫自身的市场地位和主导权的分析也在坊间流传。

基辛格咨询公司副主席罗伯特・霍马茨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过去30年间沙特经历过8次严重的油价下跌，是“最有经验的选手”，目前沙特正在观望美国市场的反应。

油价大跌给美国页岩油气产业的前景蒙上一层阴影。6月份以来，美国主要页岩油气开发公司的股票价格出现普遍下跌，降幅超过3成。切萨皮克下跌近45%，大陆资源（Continental Resources）降幅近60%。股票下跌意味着油气公司未来获得新增融资更加困难，油气开采的资金面收紧，拖累未来油气产量增长。

美国大型油气生产公司康菲最近表示，2015年将减少20%的钻井投资，专注于一些开采成本较低的页岩油气区域。根据美国油气数据公司Drillinginfo的数据，2014年11月份美国新增钻井的数量较10月份下降了36%。美国能源信息署（EIA）最新公布的预测数据也将美国2015年日均产油量的增长幅度，由此前的90万桶降至70万桶，下调约22%。

“美国页岩油气市场2015年的增速预计将下降，意味着中石化在美经营要更谨慎。”余立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说，“现在中石化已经要求德文能源和切萨皮克更加审慎地制定2015-2016的钻井方案和资本支出计划，一些高成本的井将重新考虑，最初投资时制定的三年投资开发方案也会有调整。未来还将根据油价形势，做滚动式的调整和修改。”

美国是中石化全球资本布局的阵地之一。据余立介绍，中石化每月都会召开最高层的经济活动分析会，讨论公司持有的海外资产及经营状况。中石化在全球持有的上游油气资产因油价持续下跌面临贬值风险，需要对这些资产的价值进行重新评估。那些达不到投资回报要求的资产，中石化未来可能通过资本运作等手段剥离和出售。作为国有石油公司，中石化剥离和出售资产要比欧美同行面对更复杂的情况，决策需要更为谨慎。但余立认为，“现在就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从企业发展的全盘来看，油价下跌对中石化同样孕育着机遇。作为亚洲最大炼油企业，中石化每年要采购进口原油1.5亿吨左右，油价下跌为其节省了大量原油采购成本;同时这种情况通常带来能源行业的重新洗牌，为中石化拓展美国和全球市场提供更多机会。

2014年11月，全球第二大油田服务公司哈利伯顿（Halliburton）就宣布出价350亿美元寻求收购排名第三的贝克休斯（Baker Hughes）公司。《华尔街日报》最近也报道了荷兰皇家壳牌石油公司可能会收购BP的传言，金融业人士也普遍预计2015年全球油气行业的并购会增加。

史剑道认为，2015年将是收购那些经营困难亟需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的美国能源公司的良好时机。余立也表示，预计美国届时会出现一些并购机会，不仅是新的油气区块，一些扛不住油价下跌的公司也将寻求收购。但是，中石化在选择收购资产时会非常谨慎，不会抱着捡便宜的心态。毕竟，这个市场上资产价格是相对公开的，价格基本上都是行业水平，很难捡到便宜。

很多寻求收购的资产来自石油开采成本较高的公司或者地区，将对中石化未来的开发和经营能力提出考验。“如果没有技术和能力把买下的油气资产开发好、经营好，导致资产进一步缩水，未来的亏损会更大。”余立说。

史剑道也提醒，2015年并购油气企业要小心，因为不同企业能够承受的油价水平不同。如果中国石油公司2015年在美收购举动太过频密，或者寻求在中大型能源企业中的控股地位，遭遇美国政治阻力的可能性依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