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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罗到梅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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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保罗是劳伦斯早期作品《儿子与情人》中重要的男性人物,而梅勒斯是劳伦斯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男性角色,是劳伦斯对于男性力量的热情洋溢的宣言。从保罗到梅勒斯,劳伦斯对男性问题有了不同程度的重现和拓展,同时也对这些问题加以综合和发展,形成成熟的独具劳伦斯风格的哲学。因此,本文将以这两部小说中男性角色的发展为纵线,深入探讨劳伦斯笔下的男性角色的演变和重塑,从而发掘劳伦斯的作品中的艺术和思想价值。

[关键词]《儿子与情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男性力量;演变与重塑

劳伦斯作品的一大特质就是作家对自我完善的不懈追求。劳伦斯墓碑上的凤凰可谓是作家一生精神朝圣的图腾。凤凰浴火,在灰烬中重生,象征着劳伦斯对自我的不断审视、考问和重塑。劳伦斯这一视野广阔的内审特质表现在他的四部最重要的作品中:《儿子与情人》、《虹》、《恋爱中的女人》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同时,作家惯于采用的开放式结尾又都预示着新一轮的思想探险。与此同时,这四部小说都存在着与男性相关的命题:《儿子与情人》探索了恋母情节对男性人格的损害;《虹》将男性置于广阔的历史画卷中来界定男性与自然、人类生活的关系;《恋爱中的女人》反映了作家关于男性在工业文明中的生存状态的思考;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则是劳伦斯对于男性力量的热情洋溢的宣言。虽然各有侧重,这些命题在这几部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重现和拓展。而且,恰恰是在这最有争议的最后一部作品中,劳伦斯对之前探索的男性问题加以综合和思考,形成成熟的劳伦斯风格的哲学。

正如Graham Hough指出,劳伦斯的小说常常是其自传、幻想和教条的混合体。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劳伦斯作品本身就可谓他的激情自白。这同时也赋予了劳伦斯作品中男性特殊的重要性。他笔下的男性人物中既有极富自传色彩,作为其代言人的劳伦斯式的人物,又有他再创造的人物,劳伦斯或借他们之口阐述观点,或将他们塑造成社会批判的载体,心理探索的媒介,因此这些形象各异、丰富多彩的男性角色对于劳伦斯研究具有异乎寻常的意义。

在劳伦斯早期的作品如《儿子与情人》中,保罗是一个重要的男性人物。小说中对他的外貌、气质、家庭背景的描摹宛如一副早年的劳伦斯自画像。父母的不和是小说前三分之一的主旋律。中产阶级出身的母亲在知识和道德上的优势使子女们站到了父亲的对立面。保罗鄙视说着满口土话、脾气暴躁、酗酒的矿工父亲,崇拜、爱慕他的母亲。而莫瑞尔夫人则由于对丈夫的极度失望,把孩子当作惟一的寄托。“随着孩子们的渐渐长大,她把他们当作情人”。

小说以三分之二的篇幅描写了保罗的心路历程。虽然保罗的恋母情结使他生命的重心完全倾斜了,但是他还是在不断的内省中认识到了父亲的非理性生活方式所显示出的温暖的生命力。成年后的劳伦斯相信健康的人格是一个人的父亲、母亲和追求完美的自我构成的三位一体,是均衡的双亲之爱的产物。小说中的保罗则是在试图与米丽安和克莱拉建立两性关系却接连受到挫折后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男性人格的缺陷。无论是与米丽安的柏拉图式的爱情,还是与克莱拉的之爱都无法使保罗全身心的投入。渐渐地,他开始意识到因为母亲的存在他将不可能找到理想的爱人。他触摸到了自己的症结所在:“我想我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我不能去爱。”年少的保罗痛恨父亲的土话,长大后他却很自然地说着土话向克莱拉求爱,借助这种“给人肉体上温存感的语言”感受到男性生命中的原始力量,以求摆脱灵肉分离的缺陷人格并且建立健康的两性关系。保罗重新审视了母亲的中产阶级价值观,并了解了矿工们身上洋溢着的美感和生机。他说:“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不在于阶级,而是人的本身。从中产阶级那里你得到思想,但是普通民众那里却有生命和温暖。”

保罗是劳伦斯男性人物塑造的重大起步。从保罗身上可以窥见劳伦斯对恋母情结的认识,对精神恋爱的反感,对男性生命力的思索和对中产阶级价值观的反思。事实上,这些命题在他以后的作品中不断发展。然而,保罗的挣扎是徒劳无益的。有缺陷的男性人格使他无法摆脱母亲的强烈占有欲,也无力与女性建立起有意义的关系。最终使他内心空虚,走向城市,去修补支离破碎的灵魂。

就男性人物的塑造而言,《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达到了极致。首先,人物塑造呈现出高度的概括性。如克利福德本身就是劳伦斯所要批判的观念的象征。这位轮椅上的世袭贵族不仅是知名作家、青年知识界的风云人物,同时还是铁腕实业家,操纵着巨大的产业。然而他虽然拥有种种令人羡慕的头衔,却体现出自私、贪婪、冷酷的本性。克利福德身上集合了劳伦斯痛恨的恋母、唯理性论、纯精神关系、拜金主义、工具论等人类文明的种种疾患,再现了斯克里本斯基和杰拉尔德的种种劣迹。他的的丧失正意味着他的这些社会属性所代表的统治阶级和上层建筑的人性泯灭和男性活力的匮乏。

其次,梅勒斯的形象对劳伦斯关于男性生存状态的考察有着总结性的意义。通过梅勒斯,劳伦斯表达了对男性力量最深沉的思考和最热情的赞美。梅勒斯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曾有机会进入上层社会,但他却宁愿选择做一个大自然庇护下的守林人,用满口土话保持其自身的独立性,拒绝与势利、唯理和拜金的社会风气同流合污。然而,正是梅勒斯――克利福德爵士的仆人――以他生机勃勃的男性力量唤醒了康妮的活力和爱情。从这一点看,不难发现,《儿子与情人》中的保罗一度认同的中产阶级价值观在梅勒斯身上遭到了彻底的颠覆。

不过,梅勒斯也确实是保罗和伯金的混合体。他出身矿工家庭,甚至也有过一场柏拉图式的初恋。劳伦斯在《儿子与情人》中细腻地描绘了保罗与米丽安之间痛苦的精神恋爱;在《恋爱中的女人》里又借伯金之口抨击了赫梅尔妮的“头脑中的激情和本能”。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劳伦斯清楚地表明了他对两性关系探索的结论:他借梅勒斯之口激烈地、不无极端地宣扬了他对肉体的信仰。梅勒斯相信人与人之间活生生的关系对现代社会的救赎作用。这种鲜活的关系是以善、温柔和同情为本质,以男女之间纯美的肉体交融为表现的。死寂的纯精神关系使康妮日益憔悴,是梅勒斯赋予她完美的,使她冲出空洞冷漠的男爵府邸,重新拥有了真实的生活。劳伦斯无疑相信:头脑意识误导人的感知和认识,肉体意识引领人类进入本质的存在,赋予男性有机的个性和生命力。此外,能否与女性达到和谐、温柔的关系是男性力量的试金石。梅勒斯对康妮的救赎正是强悍的阳刚之气的体现。从某种程度上讲,梅勒斯是劳伦斯式男性人物中走得最远的。他的礼赞标志着作家经历了血液意识、极化关系等理论后对两性关系的探索的终点。

像伯金一样,梅勒斯也是作家社会批判的代言人。劳伦斯认为,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的物化以及对理性的过度放大使得深陷其中的男性日益背离人性的本真,并最终导致男性力量的失落。与伯金的救世论相比,梅勒斯更加犀利地鞭挞了这样一个势利、阳痿的世界。他的批判不仅涵盖了《恋爱中的女人》所 涉及的文化知识界,也触及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丑陋的矿区充斥着机器的喧嚣、乌黑的煤烟,矿工们成了机械中的零件、赚钱的工具,失去了灵魂;而统治着死气沉沉的男爵府邸的是机械的秩序、虚伪的空谈和不择手段追名逐利的克利福德。然而,统治和被统治的双方却同样崇尚金钱,同样敌视人性,同样沉醉于机械秩序。梅勒斯四面楚歌,即便退回自然一隅,当一名与世隔绝的隐士,也无法躲避工业文明所导致的重重危机。

如果说保罗无望的挣扎象征着一种男性人格的觉醒,优柔寡断的伯金又体现了对男性生存状态的忧虑,那么梅勒斯则是一个“伤痕累累的斗士”。无论保罗还是伯金都奋力地寻求自我的完整,但是相对于保罗虚弱的努力、伯金无奈的出走,梅勒斯始终明白现代社会已经不允许个人独善其身。无所不在的贪欲之神和追名逐利的腐败风气正在腐蚀现代人的灵魂。田园归隐的本质是虚幻的,他必须竭尽全力地抗争。梅勒斯的阳刚之气更来源于他的坚定。小说结尾,他在给康妮的信中写道:“所有过去的艰难困苦,都不曾把我们的心花摧毁,也不曾摧毁女人的爱情……一个人必须抗争到底,还必须相信一种超越自身的力量。要想把握将来,你就得真心相信你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和它的力量。所以我信仰的是你我之间小小的火焰。”虽然小说的宣言不免过于天真,而作家为现代男性开出的药方也不免失于主观和偏颇,但是梅勒斯确实可谓是后期劳伦斯对于重塑阳刚的呐喊,并以其毫不退让的姿态体现了在现代工业社会的废墟中重塑男性力量的最大可能性。

人物的塑造在劳伦斯的艺术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作为现代主义的高峰之一,劳伦斯独创性地在小说中表现人物的另一个更为隐秘也一直被忽略的自我。作家宣称:“作为小说家,我觉得我真正关心的是人内心世界的变化。”然而,劳伦斯对自身的审视并未局限于狭隘的自我意识。他认为:“艺术的职责在于提示人活着的一刻同周围环境的关系。”因此,劳伦斯通过人物的塑造,既探索人性的本能,又考察个人在与自然、他人、异性、社会等发生联系时的状态。这一点无疑体现在劳伦斯笔下精彩纷呈的男性人物上。从懦弱的保罗到固执的伯金、无畏的梅勒斯,这些劳伦斯式的男性与作家的个人经历和哲学思想的发展呈现出惊人的一致。而莫瑞尔、汤姆、威尔、斯克里本斯基、杰拉尔德、克利福德等男性角色又揭示了作家对于异化的现代社会中男性的生存境遇的越来越深沉的思考。我们从劳伦斯的这些男性人物身上看到作家对于男性力量的思索也经历了挣扎、失望到重燃希望乃至发出最终的呐喊的过程,而且这一过程连绵不断,意味深长,愈往后就愈深刻、道劲、奔放。我们或可以说,这些人物的发展和演变所蕴涵着的深意恰恰构成了作家的一部“心灵评传”。

[作者简介]武新玉,江苏镇江人,(1977-),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博士,主要从事西方文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