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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轲的诗 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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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酒醒了

半夜,酒醒了……我悲从中来

悲而不伤,悲是一口因废弃

而收敛的钟

不必要的手也敲不响它

钟里,回旋着一段旧钟声

它因沉默太久而被酿成了蜜

酒醒之后,我才终于成了

那缺席者――我和我自己

各扛着一个肩膀而成了我们

我们酒醒于枯叶蝶之乡

我们的小地方还不够小而词

已空旷如结霜的马蹄铁

当热血冷却我们才谙悉

花,无可匹敌……

那风的嘶鸣是为谅解耳盲之人

赤足在梦里踏碎薄冰是为抵近

黎明,这张寂静寒冷的案几

悲从中来是为:满头飞着雪

孤芳亦自赏,吾道不孤乎!

……此时,在花的摇晃中

那些身负美酒而并不痛饮的人

已随青山在列雾盛宴里缺席

而钟已苏醒,蜜已酿好了

题《结痂为盐》

我写了一本书,一本痛苦的书

并印了出来

让痛苦有了合适的形状

三百本书以作废的纸封了皮

被弃在角落――书也有书的命运

是盲人在镜子里突然撞见的

命运,捉着我那极端的手

写作这本关于伤口和盐的书

我的虚荣心是“我只写我自己

以我自己,写出全部的人类”

我写内伤渗出的血滴结晶为盐

我写一个人深陷于沼泽淤泥里

孤单的嘴残留地面的最后一瞬

我写一个被割掉了舌头的证人

在囚禁他的音箱中尝到的漆黑

我写单腿人提在手里的那只鞋

写那无翅鸟在黄昏里的移动

我写石胆对它内部裂纹的忍耐

写心里扫来扫去的那簇白发

写圆形之花被用作盾牌的失败

我的书带着它们对读者的敌视

被弃在角落里,书中所写的困境

我的书必须要替我再次经历

我抽出其中一本坐在镜子跟前

那就不能说我的阅读是孤独的

只有我和我读我的书但已足够

当我含着泪掩了卷把这书弃置

我的满足是满足于――似乎

为它饮泣那就是全人类的软弱

六月那些火把

那些火把又回到了夏天

是六月,风活泼泼的

鳞甲状的云把天空拉得很低

太蓝了是令人想飞的那种蓝

开阔地,刺猬一样的流浪汉

在游荡,在把风往过去吹

是夏夜降临,半透明的状态

放佛真有那么多碎玻璃

在天上变成了触手可及的钻石

那些回来的火把在水里游走

是鱼吐出的气泡使它们摇晃

是孤独的火把和它们的倒影

结为同伴在水里激烈地燃烧

那些激昂地擎着火把的青年

并没有随那些火把一起回来

火焰依然尖锐但丧失了支点

那些仍然活着的已经衰老

擎着一柱灰烬才更显悲壮

是岁月而不是历史使人衰微

他们灰头土脸,创造了失败

六月,我只想找一些残存在

灰暗角落里的失败者喝酒

与他们静静地在灯下呆着

嚼碎那些令我们恐惧的花生

想一想火把失去的那些躯体

聊一聊我们的理想和沉沦

是火焰遮蔽了松弛的小腿

是骨头的酒杯承担着溃散

是我,一个人酩酊大醉

那些火把又回到了夏天

死者之诗

读死者的诗,我感到一种

青铜器刚出土的肃穆感

作者终于放手让他的作品

独立了――停滞的时间

赋予字词以金色锈迹

我肃穆。死者不再递来

那苛刻的手,修改他的心跳

和我那舌尖上的甘草味

未完成的绳子也已被打上

蝴蝶死结,膝盖上的泥土

也已被烧成了尖锐瓦砾

我肃穆。读死者的诗

为那陷缺之尊严与完美

为晦涩岁月在他身上

以残雪折断他体内的枯枝

以星空展开他匀速的呼吸

我肃穆。读死者的诗

我深刻理解了大地的宽宏

死亡亲切地贴着我的嘴唇

似有秘密即将被我说出

……

我肃穆。

哀歌

当酒杯猛烈告别一只如雷的手

噢,弯曲的颈项刺着坚硬马鬃的

那人――矗在原地,永不归来!

那闪电一般的黑暗一瞬――

嚼烂的毒蘑菇在体内变身为盾

那眼里射出的惊呼的玻璃渣子

喘着粗气的嘴大口呼出从骨头里

渗出的瓦斯……那被释放出的血

养育野兽的血凝成了一片荒野

是在冬夜,是在凌冽的寒冷中

那闪电一般的黑暗一瞬――那是

永远也不应该被拯救的一刻!

那锋利的脸与脸们组成的碎片

如流落的星辰嵌入了漆黑的夜空

当密集的降雪摧毁了一条河流

就是告别的时候了――疯了的酒

那坚硬马鬃所拍打的人头马面

那一只永不再绽放的如雷的手

那嗜血的本性,那炸裂的眼珠

那汲自大地深处令人窒息的黑暗

到告别的时候了――我已决意

离群索居,我不带走玫瑰只带走

它那些刺……那过去闪闪的刃光

是我的忏悔,也是我对未来的

最后回忆――就让那闪电一般

黑暗的一瞬,带着我一生的失败

猛烈地清洗我那罪不可赦的心……

无头巴士

无头巴士追逐着黎明那即将丧失的

最后一缕黑暗时,所散布的水迹中

映出道路上的积水所积着的无望

一夜春雨毁掉的落花漂至沉陷路段

所形成的漩涡中

平复着狂暴轮胎碾过之后的喘息

无头巴士直接冲过了无人的站台

它浑身的螺丝钉嗡鸣着,向终点

进发――就如同,急着去自杀!

无头巴士发了疯地逃避黎明光线

所掀起的风中,风是谁披散的

头发,噢,这头发越拖越长……

无头巴士迫切想要去与它

那失散已久的头颅重逢

它那被弃在荒野的头颅里

梦魇已经失火

无头巴士正载着一桶油去救

严峻的时刻猝然来临

最后一缕黑暗即将丧失

在阳台上

我在阳台上忧伤地望着

这个已成为孤岛的大陆

风知道每一棵树的弱点

砖知道城在一点点下陷

注射了鸡血的梦想背后

不屈的人知道光的凶狠

连薄雾里也弥漫着恐惧

噢,是什么力量

在迫使我离群索居……

食蚁兽已拱响了我的门

悬崖逼到了我的脚下

我如何骑上蚂蚁的细腰

去面对地震引发的海啸

海已露出了海浪的巨齿

海浪的疯狂不可逆转

我却只能忧伤地望着

这个已成为孤岛的大陆

又相逢

又相逢竟如与你初逢

可毕竟不是初逢

你我之间的物理距离

从未如这奇迹一般的近

我和你只隔着一张餐桌

你的美蓄着时光的分量

震惊了我――甚于初见

这些年我作为一团烂泥

被摔出了页岩般的质感

你仍担心着我这只为血

加热的器皿被血站带走

一切都在急剧地变化

我的尖锐激情也已沉入

深广的地带――可是

撞上你投来目光的瞬间

我胸口那团死去的肉

忽被一把利刃滋滋划过

肌理间火辣辣地弥漫着

新鲜而又辉煌的痛楚

我就像战士那样看着你

我每一眼看你用的都是

看你最后一眼

就去上阵杀敌的眼神

灰色云絮

灰色云絮加剧了天空的倾斜

你不能用那破碎的巨大羽翼

指认说:“光芒像血一样

从天幕裂缝里渗出……”

面对残忍之美,我们皆是

未被免疫之人,正在消失的

正是那纠正天空的力量

不要张开双臂试图抱住什么

那向着高处的坠落

已经暗暗发生

【主持人的话】

巫昂的诗坦率而又巫气十足,大气而又敏感,跌宕自喜中夹杂着自伤。从早期的“和羞走”到后来的“我是肥大的,也是易碎的”,诗人巫昂就像一只母河蚌,一层层剥开缠绕在身体上的硬壳,呈现出自己的肉身,并在那盐分浓度极大的生活海洋中接受考验。

金轲的诗有一种孤绝之气。在一个遍地犬儒的时代,这种气质尤为难能可贵。是谁将诗人推进了孤绝的境地?是诗人自己。因为不进入这样的境地,无非是轻盈,无非是甜蜜,无非是废话,难言有真正诗的表达。而真正将自己赶进孤绝之境,也是很难的。你需要找到自己真正的敌人,需要画一个清晰的界限,需要放弃一切言称胜利之物,需要夜以继日的对自我敲打。唯有如此,才能积聚起足够的爆发力,才能发出重金属的激越之音。

――朵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