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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描写生琐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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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给艺术留几分宁静与素雅

孔夫子说:“绘事素后。”意思是先有白底子后面才能做画,以此比喻各种事情都有个先后,不能把关系搞反了。在中国绘画领域里,如果将这句话再做一点儿引申与发挥,我们似乎还可以说:先有线描,然后才有彩绘。因为线是一幅画的基本造型元素,它决定着画中的一切事物及其相互间的关系。窃想谢赫谈“六法”,之所以先谈“应物象形”然后再谈“随类赋彩”,大概就是这个缘故。

不过,线描不仅可以是“赋彩”之前的一张画稿,它本身也可以被视为一张完整的画。历史上,重于形质而轻于颜色的画家大有人在。吴道子曾在线描的基础上轻施微染,以成“略施丹粉而已”的淡彩风格,即所谓的“吴装”;而李公麟则更是将画中色彩全部省去,只剩下洁净素雅的“白描”。在我看来,这种洁净素雅的白描,不仅更能尽显自然界的物性之理,有时也更能表达我们在特定环境下的特定感受,更加切合于我们在特定条件下的特定心境。尤其是在充满各种视觉暴力与刺激的当代艺术环境下,它更能抚慰我们与日俱增的审美疲劳,使我们的内心获得几分平静与安宁。闲暇之日,坐在家中的阳台上或走在乡野的林荫里,看看花草,望望风景,清清静静地画几笔线描,会令你感到仿佛在与一位沉默的素心之人促膝闲谈,过程当中,总能让你体验到一种本来漫无目标、时尔默然神会的融洽与自在!

二、眼睛是心灵的老师

不论是面对一花一草,还是面对一山一水,与自然这位沉默的朋友交谈,不仅需要我们的平静与耐心,还需要我们拥有一双不带任何功利目标的眼睛。眼睛是通向心灵的窗口,只有首先用纯眼去看,才能做到用心去感。而写生,就是要通过我们的一双纯眼,留下我们对自然的所见和所感。

毋庸讳言,当今的美术界,某种意义上已经进入了一个“制作”的时代。许多画家为了表达心中的某种意识,往往不再重视得之于现实生活当中的直接视觉经验,而更加倾向于直接套用以往艺术家们的间接经验――也就是说,靠的是从已往美术传统中找到各种现成的图式,然后对那些已有的图式再做一些这样或那样的改移。这样,画家即便足不出户,也能在自己的方寸天地之间制作出各种各样可心的作品;如此,写生被视为学生阶段的习作训练,在艺术创作中不仅变得无足轻重了,甚至还被看做彰显“自我”的羁绊和障碍。

诚然,一幅好的作品常常缺少不了一些“制作”的环节,可是当你回避了写生,只是一味地制作来制作去,积习一久,最终总不免会发现自己的脸上尽是黏贴着他人的须眉,哪里还见得到“自我”。记得法国艺术家罗丹曾说过一段发人深省的话:“所谓大艺术家,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拙劣的艺术家,永远戴着别人的眼镜。”的确,如果你不曾亲眼看到,或者是视而不见,你心中便不可能自然生出,更何况感应和存蓄;所谓对美的“发现”,关键在于眼睛。

我们在实际写生过程中发现,有人常常因为眼前的事物平淡不奇,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画,进而埋怨所选的地方不好。事实证明,他们在外出时往往还带着自己熟悉或偏爱的某种画法乃至某些已有的图式,殊不知任何已有的图式,都曾经过艺术匠师们于寻常之中的慧眼发现与再创造,它们既不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存在,也不可能为其他人的经验所重复。而我们唯一的可能,就是耐心地在身边的事物中,用自己的眼睛去寻找、发现属于自己的新的图式和新的语言。让心灵听从于自己的眼睛。就像明代画家王履所说的那样:“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

三、我的线描写生尝试

虽说写生的道理各绘画门类相通,可是具体到写生的方式与目标,则显然各有各的不同。所谓“线描写生”,就别有独立的意趣。

记得读大学时,我曾一度迷恋过祝大年先生的西双版纳线描写生,羡慕他那富于民族情趣又兼有现代气息的笔意。可是那时我学的是工艺,不曾有过那种专门的训练和学习;读研究生时我在专注于漆艺,更是不敢心有旁骛。就这样,直到从事教学工作多年,我都不曾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线描写生尝试。可是就在近年,因为兼职广东画院的机缘,我才开始真正走出了户外,而且拿起了毛笔。想不到的是,我竟然一下子喜欢上这种方式。

有一次,我们去广东河源龙川县写生,村舍当中斑驳的老屋、成捆的细柴禾、错落有致的电线杆和纵横交错的电线,还有小鸡、小狗、花草树木等,令我十分着迷。因为那些复杂的细节,很适合用线描的方式来表现。我在作画时,忘掉了景物纷繁的色彩和明暗关系,只听任画笔随着眼睛,写向景物纵横交错的结构、疏密有致的线条与若隐若现的肌理。就这样,眼前渐渐地呈现出一幢幢村舍、一道道农田的素净意象……临到最后的一天,我本想再画一次自己喜爱的村舍,可是那天我们却被安排去了当地有名的枫树坝水电站。记得那天到达后,我顿时傻了眼:眼前的水坝虽然壮观,可是大坝下面的水库,除了岸边有个十分简易的铁皮屋,周围则是一片空旷,完全没有我希望看到的任何细节。同行的朋友有的画油画,有的画水墨,纷纷找了地方画将起来。可我画的是线描,没有可供处理的细节怎么画呢?直到临近中午时分,我还带着一脸的沮丧徘徊在附近的山路上。可是走着走着,从山边的小草丛中再向水电站望去,我感到似乎发现了什么。我尝试坐了下来,隐身在山边的草丛中。这时,身边的各式各样的植物仿佛忽然间“长高”了,于是我捕捉了这一瞬间的视觉感受,并在画面构图中有意强化了这种感觉,把眼皮底下的草放大成画面的主体,相反把水电站当作了配角。当我醉心于毛笔的线条在宣纸上游走的感觉时,我那沮丧、烦躁的心情,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我仍然是用自己熟悉的线条符号组织画面,可画面的构成形式却因为采用了新的视角而呈现出了新意。这却是我此前根本未曾想到的。

这次经验令我认识到,大自然本无意捉弄于人,就看你如何去看。在外写生时,一个景物和另一个景物,往往不能从一个焦点上同时获得,这就须要从不同的视点上,对不同景物做出灵活的裁剪与调整。此正古代画家所谓“山形面面看,山形步步移”也!这样的写生方法,岂不已然带上了创作的意味?

四、纯眼看物,见物见心

其实,写生与创作是互相渗透的,好的写生作品本身就是一幅创作。有人总介怀于“眼中之物非心中之物”,其实常常是因为自己的心总是不能与眼相连。而自然当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春秋,真可谓无物不有、无情不含。艺术家所谓的“我”,又岂能不在其中?关键的是,我们能否不戴他人的眼镜,不带任何先人为主的观念,一任自然外物来借由我们那善于从他人的“司空见惯”中发现美的眼睛,来呼唤我们心中的音声和共鸣。

在我看来,线描写生的魅力,恰好在于它颇有助于养成我们对自然的驯服、沉静与耐心,甚至更有助于我们以纯眼视物,进而渐渐达致艺术上的“见物见心”。因为线描是一种只有黑与白、粗与细、长与短、疏与密的艺术,每画一笔,都需要我们凝神敛气,来不得半点心浮气躁;每画一笔,都要考虑这条线的自身表情以及整个画面的整体神韵。仅就技术层面而言,它是中国画的“六法”当中“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与“经营位置”等项几乎样样该备,只是无须“随类赋彩”。可是正因为要免去色彩,你在写生过程中才要给自己提出格外高的要求,要有所见又有所不见,要有所取还要有所弃。要能达到“意足不求颜色似”的摄神取义境界,你还必须不断训练自己的心与眼,从那素朴、单调的黑与白当中,反反复复提炼和推敲你的画意。

可以说,以这样一种单纯的形式来实现的艺术创作,其语言的纯美与内涵的丰富,绝不会有逊于彩画的意度。就像在冰雪皑皑的北极,到处都是一片洁白,可是据说爱斯基摩人从来就不懂得什么是白色,因为他们在素净中养就的敏锐视觉,自然能辨得出光色理论中混合成白色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林涓,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