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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薰衣草紫里,深呼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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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热咖啡足以让人怀念普罗旺斯的清早。

从尖顶灰墙的修道院的窗户望出去,是四月的暖阳。光洁缠绵的丝线缕缕交织,干净的空气,洗过的雀鸣,露水打湿的草丛,山路上一溜烟跑过的汽车里抛出的断断续续的乡村音乐……对了,这就是我熟悉的普罗旺斯春天的气息,彼得・梅尔的普罗旺斯,让人忘掉些什么的普罗旺斯,这样的清早,就连空气也弥漫着粉末的紫。

我们的车从悬崖上的小镇一路飞奔,山路上一个拐弯,向导一脚踩下油门,“你们看,山下那一片微醺的紫色田野,就是薰衣草的故乡――吕贝隆了。”

顺着他的手势,果然,雾霭散去的山谷里,大片厚重的紫,漫过我们的眼。“薰衣草紫,这就是曾让英国人彼得・梅尔爱不释手的《山居岁月》中的乡村景象吗?”我在心里悄悄默念起那本葡萄藤下写成的书。

山谷里静极了,山道狭小弯曲,山雾很薄,呼吸里不时夹杂着淡淡的田野草香。偶尔有一辆车经过,惊落梧桐树的几片叶子。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我想,即使在这乡间的林荫道上,也很难遇到彼得描述的乡间的羊群和一个戴稻草人帽子的农夫。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绿皮笔记本,翻开。潦草的线条和笔迹记录了一次真实的旅行。还有,那颗因风而动激流般涌动的心。我掏出笔,想让笔尖变成紫色,在一张洁净的纸上描画,山峦、树丛、野花、农舍、一大块薰衣草田……山谷里没有泥径,两旁草木繁茂,我甚至期待里面突然钻出一两只蟋蟀或野兔,吓吓胆小的女伴。这是我梦见过的法国南部的乡间,人在云层底下走,日光会在寂静的草尖细细刻下我们浓黑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优美的大拐弯之后,“到了,快下车。”车终于泊在一弯分不清深浅的紫色的花海里。大家提着裙裾,拧起相机,甚至脱下高跟鞋,赤脚裸心地向那磁石般的花田走去。

大片幽深的、处子般安静的花海发着温柔的光,紫色的光芒安静地侵染着这个下午,当我走进那一瞬间,浩大无边的紫唤起每个人潜藏内心的紫,顿时淹没了我,只觉耳边突突地摇曳着耳鼓鸣笛般的轰响。普罗旺斯的蜜糖,不是美酒不是阳光,也不是五彩的山鸟,幽凉的溪涧,是清凉如水的法南最后的灵性与浪漫,是法国南部乡下最美的紫衣新娘。我努力搜寻四周的一切声响,细微的花束被轻轻碰触便会传出女孩们清纯银质的笑声。

“叮当――叮当――!”不远处,教堂里高高悬挂的铜铃传来隐隐的钟声。山野里,田埂上,池塘边,一垄垄茂盛的薰衣草花枝举着它们紫色的小火把,过节似的紧紧簇拥在一起,刚滴落露水的眉睫,被明艳艳的日光一晒,就沁出安安静静的娇羞。

哦,仔细看,原来它们的花是镶嵌在一条细长的花枝上,小巧精致地点缀其间。由绯红到紫红,再由紫红到淡紫、深紫。我俯下身去,轻轻拨动一束盛开的温柔的花蕊,没有比它们更楚楚动人的花。

也许在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种温柔颜色的花,比如说薰衣草紫,橄榄树绿,向日葵黄……它们都出其不意地点燃在卧室的墙上,花园的椅子上,褪色的窗台上,甚至长齐脚髁的绫罗衫裙上。它们像静物被庸常的生活遗忘,它们在一个角落记录你的奔波、停顿和疲倦,我庆幸在旅途中轻易找回这种感觉,在久久凝视大片薰衣草紫的山间乡野找回我曾经的质地,无论经历过什么还保持着内心洁净安静的那部分,不被现实的物欲旁杂毁坏磨灭的形状和颜色。

在吕贝隆山谷,我藏起我的微笑。我庆幸找回了足以让一生奢侈满足的光。

阳光下的那些坚定的紫,属于一个长途跋涉的女子的内心。突然,我有种梦中苏醒的惊愕,不再留恋不再迟疑,微观的生命,不正是因为这清晰的旅途而发现些什么,感知到什么。

置身云下的眩晕,震撼,短暂失忆,只剩下停在纤细修长的枝条上的重重的深呼吸。在法国南部各种橙色、明黄,淡蓝,桃红的童话小镇附近,一个紫得隆烈,紫得只听见色彩和光线的流动。

在这个夏季周末的绵延花田里,我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可以深邃得听不到一点声响。哦,我也许是少数的容易被大片大片野性,蓬勃的色彩感动,吸附,融化的那一种没心没肺的人。

故乡重庆也是著名的山城,江水环抱,童年的嘉陵江也有常常绿得发蓝的江水,洁净五彩的河滩、扑翅低飞的野鸭,小女孩粉嫩轻盈的赤足,踩在被江水打磨得浑圆、灼灼发亮鹅卵石上,“嘻嘻哈哈”的童趣掷向天边一抹抹绯红,橙蜜色的晚霞,年幼时不懂大音希声,但懵懂发呆的瞬间,小小的世界竟然光怪陆离,万物在眼底漾出的一圈圈透明涟漪中被激活的。吕贝隆除了成畦的薰衣草花田,还有让人重温孩童时代记忆的魔力。一个个法南最美的村庄,都住在印象派画一样的紫色山谷里……难怪莫泊桑说,“薰衣草是普罗旺斯美丽的衣衫,而葡萄酒才是普罗旺斯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