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从鸡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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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清楚楚地重温当我攀到五分之二时的那种绝望、恐惧、后悔与悲伤交替出现的感觉。
我像挂在树上的那种叫吊死鬼的小虫子一样，似乎一阵微风也能将我吹得左摇右晃。我想仰头看看清爽的天空和妩媚的阳光，可是下巴尖正好擦到突起的岩石上。如果面前的岩壁再平坦一些，再柔软一些，我想我一定会勇敢地不怕他们笑话地把脸贴上去，然后痛痛快快地让眼泪把岩壁冲刷成一尘不染的模样。
我此时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次脑积水，就是不知道有多少选择可以重来？舒服的“五一”长假，本来安排自己去最有民族风情的边陲小城喀什，也可以去伊犁看看巩乃斯草原的繁花无边，甚至可以在家睡觉虚度光阴，干嘛听了孔旗他们妖言惑众，一行人不知高低深浅地跟随一个攀岩俱乐部上了贼船呢？
一路上，我都不能抑制住把自己当成国际攀岩邀请赛种子选手的幻想。曾经看过中央5台的攀岩邀请赛转播，那些选手在高大的岩壁上轻舒猿臂，如履平地，那姿势，那速度，那形象，活脱脱像最帅的壁虎。
我崇拜地看着他们，从头到尾只有啧啧啧啧的感叹，害得老妈以为我的舌头被开水烫了。天知道，我从小就多么仰慕那些江湖上的大侠，而那些大侠最让我佩服的功夫之一，就是飞檐走壁，当无数次的揣测变为真实，我幼小的心灵又怎能承受这样的激动呢？
直到站在乌鲁木齐水西沟的一面石山前，我仍能继续保持谈笑风生，尽管抬头仰望，可以看见小小一块天空急速地向我俯冲，我想那一刻我能理解井底的那只青蛙了。我有些晕眩，但还能保持镇定，毕竟那些教练员不是吃素的。我突然有些大义凛然，用一种悲壮的眼神望着那些正在忙碌的教练员，觉得自己好像把生命交给了他们。
教练员小W帮我套上全身式安全带的时候，顺便告诉了我一个美丽的传说。在阿尔卑斯山的悬崖峭壁上，生长着一种非常珍贵的高山玫瑰，谁要能获得这种玫瑰，就能得到美满的爱情，于是，许多人开始争相攀爬，想要摘取花朵得到幸福，这就是攀岩的来源了。我听得心潮澎湃，当攀岩被赋予了这样神奇的意义后，它对我而言，无疑更加具有诱惑力了。
接着是换上攀岩鞋，鞋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布料，做得那么挤脚，我感觉自己就跟旧社会裹小脚的那些姐妹们一样不幸。小W说这样的设计可以踩住很小的支点，这么说来，那些小脚女人走路会更稳当吗？
然后是背粉袋，里面装着镁粉，也就是MgCO3，用来防止手心出汗打滑，还有什么机械塞、下降器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绳绳索索。全副武装后，教练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只头盔，装备完毕的我们看上去就像一只只古怪的彩色蘑菇。
我们先攻克的是一面不过六米多的小型岩壁，我可以确定，这个时候我仍然可以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大声跟大家开玩笑，摩拳擦掌地说要摘朵玫瑰下来，就是找不到玫瑰，也要拔棵小草别到耳朵后面之类的豪言壮语。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攀岩啊，虽然以前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如何轻盈优美地在岩壁上窜下跳，但那毕竟是理论，而今天，一切将付诸实践，我将在这样阳光灿烂的一天结束我攀盲的历史。
孔旗和皮皮他们第一拨冲锋。我看见他们动作僵硬得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我先是微笑，然后出了点儿声，继而是大笑。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可以做出那么难看的动作，活像老母鸡那么笨拙。我的教练员小W警告我不要嘲笑他们，说这是菜鸟级攀岩的境界，也就是鸡爬。当然，以后还会随着熟练程度和技术的掌握，上升到熊爬、猴爬以及最高境界的壁虎爬。
我当然不会相信自己能做出那么难看、难看得叫人忍不住想落泪的动作，在我又一次想入非非觉得自己能从容优雅犹如舞蹈攀岩的时候，小W帮我上好攀岩绳，然后可以出发了。
我吸了吸鼻子，暗自运了一口气，一个箭步地踏上了第一支点，没想到膝盖立即一阵剧痛，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我的眼泪打了个转又收了回去，总不能出师未捷泪先流吧？那也太不象我的风格了。我真实地触摸到了粗糙的岩壁，想到小W就在后面保护我，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打算一步登天呢。
事实总是不符合我的想象。我很快就开始羡慕苍蝇，可以在那么滑的玻璃上平稳站立，可我在岩壁上，为什么始终有一种失去重心的感觉？那么大的岩壁，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安置自己的地方，我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也绝对不是贪得没有止境的人，我只是想要一个支撑点，稳固一点的，可以让我暂时休憩一下，可是，有的只是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槽或者是小小的斜面。我感觉自己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脚尖上，哦，我可怜的大拇指，一定被挤压得有淤血了吧？
我的手脚在半空开始发颤，整个人似乎在往外飘，尽管腰里系着绳子，但恐惧仍然一点点地侵袭了我。我就停留在五分之二的高度，任后悔、绝望和悲伤交替出现。
上不去就要掉下来，这是攀岩的游戏规则。“朝上走，别停留。”小W在后面喊。我咬着嘴唇，又爬了一点点，此时觉得体力在慢慢游出体外，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啊？明明看见岩顶就在不远处，可是竟然不能到达？
我不知道我的一世英名是不是就要毁在这次攀岩上，那些江湖侠客身轻如燕的帅姿离我越来越遥远，我真想就这样挂在岩石上风干成一枚供后人瞻仰的化石，可是，后人会怎样指点着我评论呢？看，那块化石，那是一个第一次攀岩上不去下不来的笨蛋，才不过6米多的岩壁，而且难度是最低级。我们可千万不要学习她哦！
想到这儿，小女子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刺激，我努力控制了一下发抖的双腿，从背后的镁粉袋抓了一把粉，然后努力地把身体从脚后跟撑起来。我听见了身后小W扯着嗓子告诉我左边有岩石，右边有低槽。我停止胡思乱想，开始配合着小W的喊叫，让手脚四处寻找生机。
在经历了左脚踩右脚、右脚踏左脚、空手抓苔藓、碎石击头顶种种惊险刺激后，我跪在了岩顶上，我还听见了下面他们的鼓掌和欢呼，我想象电影里的英雄那样，站起来，做一个拥抱蓝天的姿势，然后冲下面甩几个酷酷的飞吻……可是，我的腿柔软地粘贴在地面上，完全无法站立。我只好选择了另一个电影里常见的POSE，跪在地上，把脸埋在手心里，哗啦啦哭开了。
那天，我吃了格外多的东西，然后眼冒绿光地盯着孔旗手里的羊肉串，他赶紧把羊肉串藏在身后，然后笑嘻嘻地说：“真难以想象，平时那么淑女的你能够这么生猛。”我根本不理会他的谄媚，毫不客气抢过羊肉串，大口咀嚼起来。小W问我，下次我们要攀十五米的，敢来吗？
敢！有什么不敢的！攀岩，不就是从鸡爬开始嘛，总有一天我会经历熊爬、猴爬，最后达到攀岩的最高境界――壁虎爬，那时，江湖侠客飞檐走壁的神功就离我不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