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 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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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逗逗的女孩就像一颗从半空中落下的小豆子一样，一蹦一跳地到我面前，然后睁着她那双比进口提子还大的眼睛半仰着头细细地瞅着我，那样子仿佛是小孩子在注视着树杈上的一个马蜂窝。良久，她转过头去，虽是轻声的但我还是听到了她对大周说的话：这就是你说的子歌？大周点点头，她随之幽然地一声叹息：唉……
刹那间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对于一个一向自负的人来说，这声叹息无疑比老美的飞毛腿导弹更具摧毁性。大周指着转身径自往前走去的女孩对我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逗逗，对你写的东东很有感觉。那天听她无意中提及，今天就带她过来见见你……不过你好像很失败哟。
太夸张了吧。我搂着大周的肩膀说，丫以为自己长得像周迅就可以这么牛逼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违心的，因为那个女孩子身上确实有种一见便让我为之心动的东西。
我被她的希特勒接见小国代表般的傲慢表情所激，更被她俊俏的容貌和纤小的身材所吸引，我承认像她这种短发时尚而且有一双大眼睛的漂亮女孩，确实是我钟情版本。我指着她问大周：你有戏？
大周说：有戏……个P，大学追了三年，衣服都快擦破了，也没看到火花。闻此言我笑了，灿若怒放的花儿，我分明听到自己的脑海里"叮"的一声响，犹如一枚硬币落在锃亮的花岗石上……啊哦，演出开始了。
mm啊，先前你要把我想象成张信哲，那就是你的不对啦，不过现如今你要是把我看作张镐哲，那也是你的不对啦……
饭店里，我端着酒杯像管教干部挽救失足青少年般语重心长地对她说：mm啊看人吧不能全看外表咱也得讲个真善美对不？咱这是刚认识也没啥说的，要不我给你算个命吧。逗逗一听就来劲了，立马放下杯子托着腮，听着我缓缓道来：……你今年22，生辰是2月21日，属猴，你去年大学刚毕业……逗逗听得有些入神了，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诧异,其实这没什么，作为泡mm的保留节目，这些都是路上跟大周那儿问来的。接着，我便开始搞笑地胡说八道起来：我掐指一算，你是一女的，你家里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你家里还有大彩电、冰箱、自行车，你正出着远门呢，从上海到了杭州,现在呢正在跟一个叫子歌的帅哥和一叫大周的傻B吃饭……你看我算得准不？
话音未落，大周和逗逗已左右各一记追风掌冲我而来，大家打闹作一团都笑得跟桑巴舞娘似的，初次见面稍显别扭的气氛就这样一下变得轻松起来。碰巧那天正好是一个节日，我们贫着聊着互祝节日快乐，并为了这个主题不停地干杯。后来我与逗逗玩着"五、十、十五"的猜拳游戏，反倒是大周如同一片过年挂在檐下的鱼干般被我们晾在一边。逗逗再聪颖，毕竟不敌我的老奸巨滑，输得一塌糊涂，不停地罚酒，不停地去洗手间，每一次起身时都会愤愤不平地抱怨：你们都是256的，我只有128，唉，内存太小，内存太小啊……。
碰巧后来单位领导一个电话把大周给急召走了，于是便只有我把逗逗送到车站去。我骑着单车带着她缓缓地前行，在去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在下班急急的车流人海中，我们忽然变得很沉默，我觉着送她仿佛是在送别着一种非常单纯的快乐，夸张点也可以说是幸福，因此内心不免有些压抑。但我知道她是一个率真的女孩，风花雪月的东西不适合在我们之间飘浮，所以在告别的时候我只是说：好好地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没有人陪你聊天的时候，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就是我们的最初的相识。那一年，我23，逗逗22。那一天，是6月1日。
那天逗逗走后，其实我一个人还在候车室坐了许久，凭着记忆，我飞快地把她那张张扬着青春而又童话般的脸存进大脑。凭着自己当时心跳每分钟N次，我知道冥冥中那个特定的时候到了，就像易水河畔的荆轲那样覆水难收了，这么一想，感觉中便一下子有点分不清前生、今生还是来世？所以在我起身的那刻，我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温暖和忧伤……
如果用时间的长短去衡量两个人的感情的话，那么这世上无疑会少了"一见钟情"这件美妙的事。
逗逗走后，我常常在不经意间想起她。不止一次地，我告诉自己：现实点，别弄得跟牛郎织女似的。可没办法，思念就是这样无法克制。
那段日子我总是做着同样一个梦：我飘洋过海去看她，结果上天安排我们在城市最繁华的路上不期而遇，在商厦橱窗前，我和逗逗就像《甜蜜蜜》结局里的李翘与黎小军在纽约街头邂逅那般，在过往的人潮中，静静地呆立着，转头，然后对视着，惊讶地惊喜着，随之笑容一丝一丝地在彼此的脸上绽开……
每一次梦到最后，都无一例外会被床头闹钟刺耳的铃声吵醒。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是闹钟，充斥于脑海的却是我对逗逗的这份愈来愈浓烈的迷恋之情……我想，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这期间我们通过两次电话，我听出她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也喜欢跟我在一起的那份轻松感。当然要从这样一个平素惯于受众人注目的女孩子嘴里听到表白其内心真实情感的话，那无异于让我去做二元二次以上的方程――想都别想。
但无论如何，综上所述，都足以证明我没有理由不去找逗逗。
我出现在逗逗的城市。打了个电话给她，她用一声惊呼表示内心的惊喜。然后欣喜异常地说：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啊，你能来看我太好啦，如果不麻烦的话你顺便帮我买点新鲜芒果彩瓤西瓜好时巧克力吧……半个小时后，当她看见我提着大包小包仿佛比刚才更惊奇：你看你你看你来就来吧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呵呵……我有些惊讶，转头就看到她一脸促狭，不由笑了。
我们聊着，她边说边像只不安分的小麻雀般窜进窜出。我想对她表白，可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沉默了半天，正待要想开口时，抬起头，却看见逗逗已一声不响地站在我面前。她仰着头眼睛忽闪忽闪的，那眼神仿佛在一泓清泉中寻找着稍纵即逝的小鱼。我肯定这是个暗示，一下有点晕，我默念道不能慌要稳住。我缓缓低下头去，试探着去吻她，就在彼此的鼻尖快触到时，她嘟嚷着嘴说：虫子啊，虫子飞进眼睛里啦，你帮我吹吹……
我们一起吃中饭，一起去打保龄球，然后一起去逛街，她拖着我的手时不时地回眸一笑，亲热得像拍拖三年以上的恋人。在化妆品柜台前，她指着一瓶夏奈尔香水对我说：送瓶香水给你吧，回去送你的女朋友。我摇摇头说牌子不错，可我没女朋友。她粲然一笑，大眼睛一瞪道，说你笨你还不信，你不会送给我啊。我听得耳朵一竖，笑容不由有点暧昧。她用头撞了我胸口一下，说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买这么贵香水的理由，呵呵小子你少来劲。
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去了一个叫廊桥的酒吧，在乐手现场弹奏的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中，摩卡咖啡的郁香在我鼻息间浓浓地飘香，逗逗沉沉的鼻息也在我耳边轻轻地回响着。玩了一整天我们都累坏了，逗逗先一步抵挡不住如水音乐的催眠侧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她的呼吸均匀起伏，一瞬间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赋于了我勇气，我伸出手去抚摸她的短发，穿过她的短发的我的手，又顺势轻轻地滑落到她的脸庞……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不规则，我为了要不要采取进一步行动而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她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做贼心虚的我吓得一激灵，要把手拿掉时已来不及了，她的脸已枕在我的手上她的唇已经印在我的手上，我不知道那一刻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不去想这些。我只想在这迷人的夜里如果能让这美妙的时光一直为我们停留那就停留吧而且如果要加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回到我的城市，继续我的生活。
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那段时间我特别忙，12点前几乎无法分出一丁点时间和脑细胞来想逗逗。只有到了第二天的凌晨，那才是我最轻松最快乐的时间，约定的电话铃声总会适时地响起。我曾问逗逗她身边的朋友对我们怎么看？她说这种感情应该只是属于我们俩的而不需要第三个人来读懂。
有一次她还坦白说其实第一眼看见我时就对我有好感，之所以一声叹息不过是出于女孩天性的矜持。我一声惊呼，mm啊你这一矜持差点毁我你知道不？幸好我对自己姿色还算有信心，咬牙坚持着才敢去看你啊。
她嘿嘿地说，那怎么办？你罚我吧。
罚什么呢？那就罚你告诉我你现在想什么吧？
我想……她在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多秒钟，然后说：子歌……我想你。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开始，而且谁都不曾确定这种若即若离的情感到底算不算爱，这情感或许不太像爱情，因为它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感觉，一种只属于两个人而不需要第三个人来读懂的感 觉。
一个星期后的某个下午，忽然接到逗逗的电话，她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也没容我答复即挂断了电话：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火车会在二个半小时后开往杭州我在车站西厅等你就这样不见就散吧……这就是逗逗，这就是常常会奇思妙想的逗逗，这种意外或是惊喜也正是我所言的那种感觉罢。
2小时13分钟，当我一路车船赶到车站时，下车的人流已经在检票出站了。在幽黯的大厅里我一眼便望见一个穿苹果绿裙子的女孩子远远地站在汹涌的人流中，以一种与旁人格格不入的静谧神态看着我，她远远地看着我笑，脸映在夕阳的余辉里仿佛被镶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这使得她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温存而雅致，我被她那种旁若无人的张扬的美震撼，那一刻我想，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得到的最动人的笑容吧。
若干年后的一天，我在电影院里看《花样年华》，银幕上苏丽珍优雅地站在石阶上，朝着远远走来擦肩而过的周慕云不易察觉地笑，我的内心蓦地有种熟悉的感觉一闪而逝，那一刻萨克斯低缓的音调便成了我的心跳，我的记忆宛若一只忧伤的鸟儿在这黑暗的空间里翔舞起来，一种温热的东西也一丁点一丁点地从我的眼角处沁出，继而一下迷了我的眼……
记忆中在杭城的那个午夜，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爱情的味道，感觉这个偌大的城市在那个午夜似乎只为我们而存在。我与逗逗在西湖边或走或坐，聊着一些简单的话题，我不曾问起逗逗也不曾说起过为什么会有此行，或许这种自由自在的飘的状态本来就是我们理想中的时尚情节吧。
那个夜晚的开始我幸福得有点恍惚，仿佛处于了一种失重状态，那无疑是我整个平静生命中最动荡不安的时刻，我们在那个远远的可以看得到断桥的堤上不知不觉地拥抱了，还接了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就连后来的月光舞都是如此。我们回到宾馆打开窗户，让氤氲着爱情气息的月光披洒到我们年轻的身体上，逗逗俯在我的胸口踩着我的脚背让我抱着她，在幽暗静寂的空间里我们忘情地在月光下舞蹈着……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高尚的傻B，但在那天浪漫的情境下我们确实应该发生一次才够得上完美，可惜没有。浪漫虽令我此生难忘，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会希望我的生命中最好没有那个夜晚……因为8月间的这个夜晚更是令我黯然神伤的，当我沉醉在月光舞中时，忽然感觉一些莫名其妙的忧伤，睁开眼看见逗逗古瓷般的脸颊上有两行清泪缓缓而下。逗逗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为什么落泪不能是一种幸福呢？但她的泪水却越来越汹涌，后来她才告诉我说她已经在办理出国手续了，这件事，在与我认识以前一直在进行着。
她说其实她原本并不曾奢望与我的爱情，只是期待并享受着每一次随遇而安的快乐，到那一天就悄悄离开，除了记忆什么都不带走。但她没想到这份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情感竟能让她如此忘情。我不知道想哭的时候却笑着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问：什么时候走？她说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还有很久。
后来我们一时无语，吻着，捧着对方的脸看着，我看见她的瞳仁深处浓黑的液体在月光下不断地变幻着，是什么？那是什么啊？到现在我也不曾真正明白。
用黑夜替代白天，用回忆替代现在，此刻我苍白的文字又怎能替代当时鲜红的情感和分明的痛楚……我的朋友，有缘无份，那可真是一种痛极了的感觉啊！
就像在刑场上忽然被执行官要求往前走的死囚，不知道那枪声什么时候会在身后响起，于是便只能在惴惴不安中拼命感受着有限时段里的一切快乐。我与逗逗仿佛不再是身处两个遥远的城市，只要一有空我们就会以她所在的城市为中心，南巡北上西游除了往东就掉海里了别的地方无处不去，什么都不去想。
两个月过去了逗逗依旧在我身边，让我恍惚地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持续下去。
也因此，我开始像一只一点点卸去压力的弹簧，一下子又回到了初始的平衡状态。是的，得到怎样？得不到又怎样？快乐怎样？忧伤一次又怎样呢？
那天我赶到上海已经是傍晚了，我在宾馆里等着她，不一会儿外面忽然下起大雨来，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雨景，可离约定的时间过了足足两小时她也没赶到，想想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便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女孩逗逗笑容如水上梨花，眸子宛若雨中海棠，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衣缓缓地向我走来，她朝我伸出手来，一阵馥郁的气息，传导着某种欲望徐徐不绝地流过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涣散了目光迷离了，逗逗的吻越来越疯拥抱越来越紧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急切地迎上去拥住了她那火热而又柔软的身体……
手机短信的声音把我唤醒时已是翌日上午，迷糊间我感觉自己的脸紧得难受，有点像小时候哭过泪水被风吹干后的紧紧巴巴。睁眼便有阳光直刺而入，刹那间一张泪颜在我脑海中一闪。看看镜子，那脸上有兀自惊心的一道道泪痕，让我一时惊心不已，并相信昨夜逗逗真的来过，是的，这不是幻觉。
"子歌，飞机就要起飞了，我要走了。还记得《挪威的森林》里直子对渡边说的那句话吗……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这样活过，这样在你身边呆过。可能一直记住？吻你"。
我冲出宾馆，飞快地跑着，也许是朝着机场，也许漫无目的罢。外面依旧大雨如注，大滴大滴的雨水扑面而来，落在屋檐上，落在墙上，落在树上，落在地上，落在我的眼里。
……天空中真的有一架飞机疾速而过，我流着泪对它微笑，我想或许这架飞机上正载着我的爱情远去。我不知道我的爱情还会不会重来，我只能选择等待，等待某一天昔日重来，或者等着它成为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