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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阿尔金山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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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6月11日~7月1日,我以央视《经济半小时》栏目实习记者的身份,同乌鲁木齐电视台摄像记者杨青,应邀前往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采访。从保护区管理处负责人口中得知,我居然是进入保护区采访的第一位电视台女记者。回望那次采访经历,我真实地感受到阿尔金的伤痛。

为生态环境的保护而来

采访前,按惯例我在网上搜寻有关采访对象的介绍,却发现,有关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的信息寥寥无几,而且仅限于对其作为旅游景点的介绍。与采访单位保护区管理处联系后,才粗略掌握了一些保护区的历史及现状。这却更增添了阿尔金山的神秘色彩与我们的向往。

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新疆的东南隅,与青海可可西里、羌塘相邻,平均海拔4500米,面积4.5万平方公里,是我国乃至世界上第一个面积最大的内陆自然保护区和高原生态类型的自然保护区。它建于1983年,在世界上引起过广泛关注,当年就被《大英百科全书》收入名录中。保护区属青藏高原北缘,环抱于阿尔金山和古老的东昆仑山之中,是一个封闭性的高海拔山间盆地,年平均气温不到0℃,空气中含氧量只是平原地区的50%左右,气候严寒、空气稀薄、道路艰险、人迹罕至。也正因为如此,这片曾被外国探险家、科学家称为“不毛之地”、“死亡的土地”的神秘区域,保存着完整的近乎原始状态的高原生态环境。特别是这里拥有极为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迄今已发现野生动物335种。其中国家一、二类保护动物多达29种,尤以青藏高原特有的三大有蹄类动物藏羚羊、藏野驴、野牦牛最具特色,种群数量大、密度高。

上世纪90年代肆虐于整个青藏高原的以捕杀藏羚羊为主要目标的疯狂盗猎,对保护区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藏羚羊数从90年代以前一度达到的10万余只锐减到1998年的不足1万只。通过这些年国际社会对“沙图什”贸易的禁止以及国内青海、、新疆三省区多次联合执法等通力整治,进入本世纪,疯狂盗猎已被有效遏制,但小规模的盗猎活动还是时有发生。因此藏羚羊种群也成了近年来关注阿尔金山的不多媒体的关注热点。目前,保护区内的藏羚羊数已上升到了2~3万只。

采访前,根据提供的信息,我们此行计划将保护区管理处采取多种有效措施努力保护和改善保护区生态环境作为报道主体。而此后的采访情况却与事先设想有了出入,采访行程中了解的许多情况鲜活而令人震动,于是我们的采访思路不断有所调整。

喜见黄鸭和藏羚

从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管理处所在地――位于孔雀河畔的美丽的南疆重镇库尔勒市进入保护区近千公里,需要三天行程。从平坦的柏油路到黄沙漫天的沙土路、到蜿蜒曲折的盘山路、再到坎坷难行的石河滩,直到基本没有了路,才进入了广袤的保护区。初涉保护区相继遇到的两件事使我们忘记了一路上的困苦艰难。

行程第三天傍晚,我们来到了保护区北大门――鸭子泉站卡,山洼处孤独的一幢小平房后面是一条清亮的小溪,发源于上游的一眼泉水。当晚偶闻野鸭鸣叫我们并未在意,然而,与在此驻守了十年的维吾尔族守卡人阿不都・热依木聊起时才得知,曾因黄鸭成群而得名的鸭子泉,因人为干扰、环境恶化,十年前黄鸭曾一度绝迹,最近几年才又重新归来。得知此情,我们内心一阵激动。第二天清晨我们早早来到溪边,开始守候黄鸭的到来。然而,直到晌午,队伍准备开拔,仍未见一只黄鸭的踪影。阿不都说,这是由于我们一行十多人的到来,“吓”得黄鸭不敢来了,平时站卡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每天清晨都可以见到二三十只黄鸭。老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们满怀惆怅地驱车离开站卡时,三只黄鸭相继落在了溪边草滩上。虽然数量如此之少,却至少让我们如愿以偿地拍到了“黄鸭归来”的珍贵镜头。

离开站卡向保护区内部行进,不到12公里,就开始不断发现珍稀野生动物的身影,五只优雅的藏原羚,展露着美丽皮毛灵巧地跃动;六七只高贵的公藏羚羊(母藏羚羊无角),顶着如剑冲天般的双角,机敏地奔跑;而最多的则是十几或几十只一群的藏野驴,俏皮且倔强,看到车,定要与车并行赛跑,而且一定要跑过车才罢休。因此,为了尽量减少对它们的干扰,管理处工作人员都会放慢车速,甚至停车等它们跑过。在蓝天远山的映衬下,这幅大自然动静和谐的图卷,美妙而空灵,让人不由地为之感动。保护区管理处副处长李卫东告诉我们,野生动物在这儿过去是很难看到的,这也说明局部地区生态环境的逐步改善。

李卫东接着补充道,这些局部生态环境的改善并不能说明或改变保护区总体生态环境恶化的趋势。近两千年来,随着喜玛拉雅山的抬升,青藏高原的总体生态环境一直是呈现一种退化的趋势,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但不合理的人为活动,会加剧这种恶化趋势。在利益的驱动下,人为因素对阿尔金的伤害是很严重的。由此,我开始将关注的视点向阿尔金生态环境恶化、特别是受人为因素影响恶化的方面转移。

一个衰落的山村

翻过海拔4700米的鸭子达坂,眼睛豁然被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摄住,这就是位于保护区北部、也是保护区134个高山湖泊中最大的阿雅克库木湖。不知是由于它的辽阔还是由于它是咸水湖、水中没有生物,走近它时,我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事后回想,这也许正是人面对巨大自然之力时的一种无奈的心理反应。沿湖边荒漠砂地南行,向下一目的地进发,车却无法循去年的车辙印走,因为上涨明显的湖水,已将去年的车辙部分淹没。我们不得不绕行,却仍不时被陷入湿泥中。湖水为何上涨呢?同行的保护区管理处副处长张会斌说,湖面上升是气候变暖、环境进一步恶化的表现,这将可能使过去沼泽湿地变成高原草甸、高原草甸退化为高原沙漠,从而加剧荒漠化趋势。在与阿雅克库木湖相隔约60多公里的卡尔秋卡山脚下,我们就见到了一大片退化的草场,面积约750平方公里。仅仅在20年前,那里还是高原草甸,还有汩汩涌泉……

自然的无情令人神伤,而人类的劫掠更让人心痛。经过湖滨荒漠和狰狞的石山,在鸟类“大熊猫”――一类保护动物黑颈鹤的时而相伴下,我们来到了东线中部的土房子站卡。到达这里,我们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小乡,坐落在雄浑的祁曼塔格山脚下,依偎着保护区仅有的三个淡水湖中最大的依协克帕提湖。然而这个看似颇有点规模的乡里,我们却难得见到几个人,可一排排、一幢幢被废弃的房屋似乎又说明着这里曾经的繁荣。果然,经过细心挖掘,我们了解到这个乡短短二十年的大起大落。

这是广袤的保护区中惟一的一个行政牧业乡――祁曼塔格乡。其牧业史可追溯到清代,但一直规模不大。1983年保护区建立时,这里只有9户牧民50多口人、5000多只羊。保护区建立后,当地若羌县政府看到这儿水草丰茂,非常宜于发展畜牧业,于是从周边青海、等地引入大批羊,同时又以行政手段将周边县的农牧民迁入这里。仅仅五年后,这里的牧民数就翻了七八倍,达到40多户360多人,羊群数也迅速增加到了36000多只。乡里建起了学校,办起了商店,一片兴盛。

然而,这种“繁荣”带给人们的欢乐没有能持续太久。从90年代初期开始,过度放牧开始遭受自然的惩罚,灾害接踵而至,环境逐年恶化,1996年的一场大雪使三分之二的羊群死亡。随着草场的一步步退化,大批牧民开始自主返乡。随后,意识到问题严重的当地政府也开始有计划地异地安置或迁返牧民。到90年代末,乡里的商店倒闭了,曾经最多有40多个学生的学校也只剩下三四个学生,不得不将学生转到若羌县而关闭。

现在接受采访的牧民总要感伤地告诉我们,80年代这里的草高而密,现在却短小而稀疏。忧郁的目光、无奈的神情久久印刻在我的脑海中。如今,祁曼塔格乡还剩8户牧民30多口人,即使在目前羊群产羔期,羊群头数也不超过6000只。可即便如此,还是会对已被破坏的草场造成损害。当地政府与保护区管理处现在正在控制和再度减少牧业规模,以期逐渐恢复这里的自然生态,恢复现已难见野驴踪迹的依协克帕提湖――维吾尔语“野驴陷落的地方”的昔日景象。

此次行程,我们没有发现盗猎迹象,却在路边发现了一只死去不久的野牦牛。据巡护人员推测,很可能是被进山采金的车撞死的。管理处负责人告诉我们,目前采金已经超过盗猎,成为对保护区生态环境破坏的罪魁。

采金人的无知和辛酸

在广袤的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一地与另一地相距甚远,而且道路难行。从土房子站卡向东南方向――保护区第二大采金区秋勉雷克山区行进,百余公里,一天还未走到。路上有些地方看似一马平川、平坦干燥,实则沟坎相连、松软泥泞。为避免陷车,我们翻山钻沟,但依然难逃不到两小时陷车一次的“噩运”。高原地区,即使坐着不动也会胸闷气短,更何况还要一路挖车拖车,路上艰难可想而知。

然而就是这样的道路状况,百余年来,前往阿尔金山(维吾尔语意为“金山”)的采金者络绎不绝。由于采金区大都位于终年永冻区及河道上游,肆意翻挖,造成河道淤塞、改道以及冻土层及地貌的毁灭性破坏,对生态环境的损害相当严重。

在秋勉雷克矿区,一条长约20公里的河道中,每隔三五百米就有一个采金点。但是我们发现开工的极少。沿河道行驶,十多公里只有一个点在开工。小老板是来自湖南的一位年轻小伙,因高原气候面色黝黑。他告诉我们,他和同乡300多人听说这里有金子,可来了一个多月却发现没什么金子。他还算是好的,一天可以采到五六克金,勉强够每日开销,可大部分人一点金子都采不上。所有来这儿的同乡现在都已准备下山,只等雇的卡车上来拉采金船回去。

在矿区自主设立的检查站,我们见到了整个矿区的大承包人马尚才。据了解,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他与另两名青海人共同出资十多万元,与若羌县签订了矿区承包合同。在承包前,他们谁都没有进行过探矿。虽然进来的采金船已有大半要撤出,然而,当天仍有几辆青海、甘肃甚至河南的卡车拉着采金船进入。

按照《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办法》,进保护区采矿,必须经保护区管理处及其所在地州人民政府批准,并向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有关部门办理采矿证后方可进行,而这些采金活动全都只有若羌县有关部门的批准。他们大都从青海格尔木进山,一路畅行无阻。

沿采金人进山的路线我们向青新交界地行进,沿途不时看到几辆、十几辆拉采金船的卡车被困。山道崎岖坎坷,莫测的天气阴雪不定,我们的两辆尼桑轻卡都不时打滑被陷泥中,大的载重卡车行驶的艰险更是可想而知。猛然,困在一山坡约三四十辆卡车的“壮观”景象冲进视野,令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它们就是矿区湖南采金人等待往回拉船的车,从青海格尔木进山,500多公里已走了五天,由于油料不足、给养不够,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带车的湖南汉子个个愁眉紧锁,其中一个敦实汉子的诉说现在都犹在耳边:“说起我的事儿,眼泪都要掉下来……我来采金的钱都是从乡邻亲戚处三千五千借来的,还有自己做小本生意集的,如今全亏了不说,连把船和工人拉下山都如此之难,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双重困境与显著成绩

在采金人进山的青新交界地,我们见到了保护区的一处废弃站卡,只剩下四面断墙残壁。保护区地域广袤、人烟稀少,成立初期曾建有五个站卡,如今已有三个被废弃,根本原因就是缺乏资金。现在仅存的两个也因资金问题只能勉强维持,难以充分发挥监管作用。

管理处负责人告诉我们,资金问题一直是他们管理工作面临的最大难题。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自然保护区管理处经费由所在地人民政府承担。但他们感觉这与自然保护区大都处于国家周边地区――经济不发达、财政困难的现实形成矛盾。目前保护区有保障的经费就是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政府每年提供的管理处22名工作人员全年40多万元的工资及每人每年300元的公共经费。可管理处每年仅对保护区进行六次左右例行巡护,就至少需要20~30万元。这几年,巡护工作全靠国际爱护动物协会和香港自然之友等民间环保组织提供的赞助才能正常进行。

资金不足、机制及法规不健全等客观因素使得管理处对保护区实施有效监管困难重重;而地方政府“发展经济”与管理处“保护环境”在一些方面的分歧也严重制约着阿尔金的健康发展。下山途经若羌县,我们采访了新疆若羌县县委书记张亚平。就如何看待生态环境保护,张亚平侃侃而谈生态环境对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对如何协调与保护区管理处关系,张亚平明确表示环境保护优先;然而面对擅自批准采金活动的问题,张亚平很快找到了一个与现实明显矛盾的说词:“采矿情况应该讲,是不允许其他更多人进去,把这个地方能守住,起到一个对其他人盗猎、无序采矿一种阻碍作用。”

就是在这样的困境中,保护区管理处的工作依然取得了显著成绩。前五年,他们依靠国际环保组织提供的赞助,对藏羚羊展开了基础科研,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了解和掌握藏羚羊地和产羔地以及特殊繁殖习性的机构。在此基础上制定科学的反盗猎等藏羚羊保护措施,成效明显,保护区内连续三年未发现新的盗猎迹象,藏羚羊种群数稳步增长。今年,他们又开始做另一濒危珍稀动物野牦牛的基础科研。

此行,我们与工作人员在一废弃站卡居住了四天,对野牦牛进行定点监测。在没门没窗、屋顶见天的废弃站卡,为了隔潮防寒,打地铺或搭帐篷前都要先在地上铺一层羊粪,气味冲鼻,而管理处工作人员却泰然自若。

现在回想,身在阿尔金中,它的广袤、神奇、艰险,常常会让我有种迷失自己的感觉,细细思量,这种迷失,是对阿尔金的敬畏,更是对大自然的敬畏。人类是无法征服自然的,人类只有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才能健康均衡地向前发展;只有精心呵护自己的生存空间,才有永久美好的幸福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