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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4月1日,张国荣从香港文华酒店跳下来。目睹张国荣跳楼的是跟了他20年的经纪人陈淑芬,张国荣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打给她,电话里他最后一句话是:“你5分钟后在酒店门口等我,在正门,然后我就会来了。”在震惊和悲伤到来之前,陈淑芬做的第一个决定是先找保安,让他们保护哥哥的遗体不要被媒体拍到,因为他是最生气这个了。
正值SARS愈演愈烈,7天后的葬礼,张国荣生平的亲朋好友全都赶来,粉丝也赶来了。全城陷入了一种悲恸,全城的白玫瑰都脱销了。从那之后,每年4月,都属于张国荣。
陈淑芬回忆起这个相处了20多年的亲人、朋友、同事,以及他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十分伤感。1977年,张国荣参加丽的电视歌唱比赛,舞台上张国荣穿着红色高筒靴演唱《American Pie》。他的青春气息和不羁的气质给陈淑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陈淑芬当即决定把张国荣签到华星唱片公司来。陈淑芬说,张国荣因为性格太率真,常常因为一两句由衷的话被媒体做成负面新闻,于是公司安排陈淑芬陪伴左右,为张国荣说的话做些补充以免别人误解。艺人经纪在那时只是个称谓,还不是一个职衔。张国荣自杀前已患抑郁症十多年,关于他自杀的原因,陈淑芬在他身边最久,应该最清楚。她认为除了张国荣天生性格和长期积累的问题外,2000年“热情”演唱会给他带来的打击也是一个原因。早在“跨越97”演唱会上,张国荣就向公众“出柜”了,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2000年演唱会的服装设计师是让・保罗・高缇耶,他常为麦当娜设计服装,当时日本那么多明星恳求,他也只接受了广末凉子的邀请。而在香港,张国荣是第一个穿他专门设计的衣服上舞台的人。张国荣在舞台上留着长发,穿着裙子,人们不大能接受这个形象,觉得他“扮贞子”“扮女人”,负面新闻铺天盖地。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也许因为缺乏安全感,张国荣不喜欢长居一处,几乎两三年就要搬一次家。以至于为他写传记的作家两年后再次拜访,他已经不住在之前的地方了。干净、清冽、纯净的东西,他总是十分喜爱。在生前最后一个住所、九龙的加多利山中的住宅生活时,他常在夜里下山买花,花店老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张国荣喜欢白色的花,白剑兰、白玫瑰以及花心带点紫色的白色兰花。“他可以在我铺子里东瞧西看长达一个小时,如果又被粉丝盯上,便躲在茂盛的绿叶植物后面。” 陈淑芬看了张国荣一次演出,就决定把他签约到华星唱片公司里来。在许多与张国荣合作过的同事看来,他是一个极具舞台掌控力的真正的明星。 关锦鹏说,《胭脂扣》里的十二少,是张国荣根本不用去演的角色。“本来就有少爷气,要端公子哥儿架子,再穿身合适的衣服就差不多了。那种气质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别人穿金戴银模仿倒都不如。”
敏感、脆弱、完美主义,每个接触张国荣的人都能发现他这些内心特质。这与他自小成长经历有关。
1956年张国荣出生时,父亲张活海是香港非常有名的洋服裁缝大王。这个时候的香港人大多穿着朴素,男士是传统的唐装衫裤,年轻的女教师和白领大多穿着旗袍,极少数富足人家的千金会追求时髦,穿洋服。张活海的店里,售卖的衣服都是当时在好莱坞最流行的款式,因此特别受到艺人欢迎。最初光顾他的店的明星是加里・格兰特,著名导演希区柯克、好莱坞明星马龙・白兰度、威廉・霍尔登等巨星也曾来过张活海的店。在“张活海洋服专家”店面里,衣服单价从一百多元到几百元不等,能消费得起的也多是名门望族。
家境殷实,却因父母太忙,没时间照顾孩子。张国荣最小的哥哥也比他大八岁。“年龄相差太大,思想上也有距离。”在张国荣的口述自传中,他讲道,6岁时他随姐姐来店里玩,伯伯问他:“仔仔,爸爸有没有带你去饮茶?”张国荣答:“我跟他不熟识的。”他甚至报复性地从父亲的店里偷过钱,要“让他没钱花!”
跟家人的疏离,也与小时候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有关。兄弟姐妹十人,除去三个早早夭折,剩下的都随佣人住在湾仔道81号的一幢唐楼里,而父母住在工作的地方。香港人习惯把有电梯的多层住宅叫洋楼,没有电梯的多层住宅叫唐楼。在投身演艺圈以前,张国荣都住在“唐楼”里。后来拍《阿飞正传》时,就是在中环摩台的一栋类似的唐楼里,那让张国荣想到童年:“在这里拍摄就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所以演起来倍加投入。” 张国荣常逛旧货市场,喜欢老玩意儿。他也比一般人更相信风水,每次搬家都会按风水精心挑选住所和屋内的摆件。 张国荣贪玩儿,有孩子气的一面。粉丝搜集了他52张怪表情的照片,照是其中一张。
后来进入大姐工作的圣路琦小学读书那段时间,算是非常快乐的时光。1985年,张国荣在为香港商业电台录制的口述自传中谈到他的小学,成绩不错,也特别早地收获了自己的puppy love(初恋)。7岁左右,他常给坐在他前面两排的一个有着清汤挂面般的头发的小个子姑娘传纸条。后来,她全家都移民加拿大了。中学时的张国荣“没什么厉害的,只是口才好,英文在年级也是数一数二”,数学却怎么学也学不好,差点要留级。父母出主意让他去英国留学,希望能够学成归来,子承父业。后来他考入了英国丽兹大学的纺织班,张国荣自己说,“其实根本就是……像睡公主做纺织那样。”刚上了一年多的大学,一封来自香港的信中断了他的学业:父亲因为酒患的关系瘫痪了。
当遇到困难,张国荣第一时间不会与家人倾诉,而是找朋友。那些与他工作搭档的人,大多也成了他的朋友。2009年王家卫在为《东邪西毒终极版》做宣传时,提起张国荣还是忍不住泪流。张国荣人缘好,重感情,他需要许许多多的爱,也分享许许多多的爱给别人。张国荣喜欢人多于物,怀恋人多于怀恋城市和房子。别人问他最喜欢哪个城市,他说没有。朋友说他衣服好看,他就脱下来说,拿去。亲戚看上他的跑车,他也让人家拿去。他不在乎物,只在乎人。没有爱张国荣就活不下去,这是他最看重的东西。朋友大多是这样疼爱他。
日本作家志摩千岁曾在1998至2001年间与张国荣共事多时,一手为他主理出版两本个人写真集。志摩千岁说:“Leslie其实是个天真烂漫、常常以他灿烂的笑容令周围变得明朗起来的人。印象中的张国荣不论在什么地方,总是最醒目、最有光彩。也有时候情感表达方式太过直接,容易被人误解,那是在演艺圈不太讨巧的一面。而在日常里,他比别人加倍细致,这细致来自于天生敏感的性格。”志摩千岁在书里写道:“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假如他不是那么敏感,假如他神经不是那么纤细,他本可以活得很轻松的……”志摩千岁曾到张国荣家里采访,那时他住在九龙站附近高地上的高级住宅楼。门前一条路是香港某著名富豪的私家路,附近就是刘德华、徐克和莫文蔚的住宅。两位菲佣和一位司机,还有一只叫Bingo的狗与他生活在一起。张国荣用英语跟两个不会说广东话的菲佣讲话,用的也是对长辈的十分规范的敬语。 《春光乍泄》剧照。片中他和梁朝伟是一对同性恋人,在南美游玩却因迷路都留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被流传广泛的一句台词是片中张国荣对梁朝伟说的:“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导演王家卫说:“张国荣和梁朝伟在一起时有很强的化学反应,这是我为什么拍这部电影的原因。” 《霸王别姬》剧照。片中张国荣饰演一位男扮女装的京剧旦角。张国荣如此入戏,以至于陈凯歌准备的一个京剧演员替身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扮上虞姬的张国荣让陈凯歌大吃一惊:京剧的化妆和箍头本应让眼角往上提,张国荣“眼帘就那么垂着,也不抬头,真是千娇百媚。”
陈凯歌描述他心里的张国荣:“这个人有种卓尔不群的感觉,一点都不谄媚,很自然,很真实……香港是花花世界,那么喧嚣热闹里保持干净,一定比单纯环境下的干净可贵很多。”后来陈凯歌请张国荣演《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张国荣提前半年独身跑来北京学京剧,安安静静地自己下工夫,没有那些热闹的活动,顶多是跟工作人员一起喝杯咖啡。陈凯歌提议一起吃饭,张国荣说,吃饭就算了,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戏。等扮上虞姬后,京剧的化妆和箍头本应让眼角往上提,张国荣“眼帘就那么垂着,也不抬头,真是千娇百媚”。
有娇媚的一面,却更有公子哥的一面。关锦鹏说,《胭脂扣》里的十二少,是张国荣根本不用去演的角色。“本来就有少爷气,要端公子哥儿架子,再穿身合适的衣服就差不多了……他有非常富裕、家庭背景非常好的出身,从小保姆跟着长大……那种气质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别人穿金戴银模仿倒都不如。”正巧《胭脂扣》的女主梅艳芳是张国荣特别好的朋友,梅艳芳刚出道时,张国荣已经大红大紫。后来在采访节目中张国荣笑说:“梅艳芳经常误会我,每解释一次,感情却越深。”
张国荣去世那年,杜可风被问到与哥哥合作电影中哪部印象最深刻,他说,《春光乍泄》。再问对张国荣的印象,他已经两眼湿湿说不想再讲,然后哭着离开。在很多时候,杜可风闭着眼睛也能想起张国荣的模样――他的摄影机一直是盯着张国荣看的。在《风月》里,张国荣追着巩俐在深宅大院的蜿蜒亭台里跑,杜可风的摄影机一直跟着他。在接受《三联生活周刊》的采访时,杜可风说:“那就是一种舞蹈,这不是普通电影的语言,是两个人在跳舞的一种感受。有时张国荣也知道我会靠近一下,他就有意离开一下,他懂得怎么故意我,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其实就是在谈情说爱。”
1998年,张国荣参加了一个他20岁时的女友毛舜筠主持的谈话节目,此时,张国荣已经跟唐鹤德相恋十几年。毛舜筠说唐先生是那样和善、招人喜欢。“你身边的朋友现在喜欢唐先生比喜欢你更多(笑)。”谈起年轻时候和毛舜筠的那段恋爱,张国荣在毛舜钧17岁时就向她求婚,吓得毛舜筠退出了这段关系。那时的恋爱总是端着的,挺拘谨,张国荣说“放个屁都会走开”。和毛舜筠在多年后重遇,去她家打麻将,反而松弛下来。不修边幅,无所不谈,摸牌时动作很粗鲁。他喜欢在毛舜筠家打麻将,曾有一次打了七天七夜。正逢过年,有人来拜年,说几句恭喜发财之类的客套话又赶紧回到牌桌。在酒店吃点早餐,困了就去眯一会儿,起来接着打。毛舜筠在很多方面跟张国荣很相似,牌桌上的默契是其中一个方面。张国荣说,牌桌上风格不同的人,就不适合跟他俩打。林青霞也跟张国荣打过麻将:“打了两圈,林青霞就说头晕啊我先走了。”刘嘉玲是打四圈就要长喘一口气,张国荣学她喘气,在节目里哧哧地笑:“别人受不了我们的牌风。”――张国荣和毛舜筠打牌很快,打兴奋了还要唱粤剧。
这不是正襟危坐的访谈,更像是朋友间的聊天。张国荣说话时斜靠着沙发,聊着聊着脚就盘上去了,后来几乎躺在沙发上――这种轻松的状态在今天看来实在让人惊讶――他像在家里一样舒服又自如,和他没特别烫染的头发一样自然,当然,他也没化妆。
张国荣时代的明星是本色出演,性格丰满而且真诚,一切都是自然生发,没有经过PS的身体和性格本身就是那个时代的美学追求。湾仔的唐楼、父亲的洋服店铺、《胭脂扣》里的文咸街、《阿飞正传》里的皇后饭店……以及最后的文华酒店都因此沾染上了张国荣的体温。人们怀念他,也怀念着其他一些东西。在许多人看来,张国荣肩上扛着的那面时代的旗帜――谭咏麟、梅艳芳、“四大天王”的时代过去了。这几年,大小女明星都着盛装往戛纳红毯扎堆儿――主演的片子进不去,人总得去逛逛。有网友找到张国荣和巩俐1993年在戛纳红毯上的合影,说这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那年,他们俩加上张丰毅一起主演的《霸王别姬》拿下了第46届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金棕榈奖”。照片上,身穿宴会礼服的张国荣特别温柔,好像不争不抢,但什么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