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心灵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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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建国的绘画中有一种情绪的对抗，一种学院主义的严谨和表现主义的冲动之间的对抗。扎实的造型和狂放不羁的色彩犹如一场形影博弈，在画面中将尘世间的物质属性升格为幻觉空间。乍看王建国的作品，无疑会被其浓烈的色彩和极富宣泄情绪的笔触所吸引，但在仔细的品味中，真正萦绕观众心灵的主线却是画面中的传统语境，犹如舒缓优美的苏格兰竖笛声贯穿其中，让人既捉摸不着，又挥之不去。

表现主义者宣称直接表现情绪和感觉是所有艺术唯一的真正目标。线条、构形和色彩的相互触发皆因它们都有表现的可能性。为了传达更强烈的情感而牺牲平衡的构图以及美的传统，将扭曲的形态变成一种强调情绪的重要手段。20世纪初的批评家常将表现主义归为和印象主义、野兽派、早期立体主义背道而驰的新锐，但是在19世纪末，尽管对形式和构图的和谐感的追求已经附属在清晰的情绪传达之后，那时的表现主义并没有完全脱离传统。从这个意义上看，凡-高无疑是表现主义者最重要的先驱，他以强烈的色彩和扭曲的线条来表现焦虑和恐惧、在画面中挖掘简洁平面技法的潜力。而挪威画家蒙克则在遥远的北方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以遥相呼应，比利时画家恩索尔(James Ensor)凭借怪诞和慑人的嘉年华会面具来描绘人类卑下的本性，将真正的思想隐藏其后。

然而作为一个通用的批评和审美概念，在当代表现主义画家身上，“表现主义”之辞意往往容易引起一些混淆。表现主义“类型”者，并非具有明确观念和统一计划的画派或团体，而是将表现主义手法相加于自身，在作画的风貌上达到情绪表达和宣泄的共通性。相对于古典绘画而言，其立场和面貌更具多样性，如果试图对个性如此强烈的画家群体建立一个明确的评判标准，将不是明智之举。

对多数中国当代表现主义画家而言，古典艺术原则的启蒙基本来自早期学院教育的经历。这个教育过程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所以，即使在最具表现主义风格的作品里，肆意的线条和张扬的色彩也暗合艺术的写实和纯粹，要想彻底摆脱现实世界的物质形态似乎很难做到。王建国的经历从某种程度上为此立证。他1983年考入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严格的传统油画技法训练使他具有扎实的写实功力。在其往后的艺术经历中即便受到当代艺术思潮的影响乃至有意识的对新艺术形式的追求，古典范式仍然在他的作品里留下痕迹。他的作品中的视觉表征逐渐趋向于错综复杂、隔阂矛盾的图景。如怪诞诡异的背景、错落无致的都市抑或破碎幽隐的田野。这无疑是他所体验和理解的世界和一个巨大而有许多假设的空间，这个空间里有不同面貌的人形存在，相互对立并彼此催生。画面虽然以叙事性为主，但是视觉和语义的断裂造成叙事方式的漫无目的和散置堆积，以致一目了然的景象令人失去了对真实的判断。尽管他仍是写实主义的，蒙克式的色彩表现方式和恩索尔式的精神隐藏使我们注意到王建国的内心充满了摆脱尘世束缚的渴望。

如果说绘画体现了艺术家在自然和心灵之间的沟通，那么对一些艺术家来说，铺设的一座桥梁的链接远没有腾空一越而更令人刺激。王建国所调动和营造的虽然是一个又一个自身及周围世界的幻象，但他所采取的手法既不是保守的链接，亦非随时有可能坠落的跨越，而是在传统与当代之间找到了一种更适合自己的方式。无论这些影像是现实世界的风景还是臆想的人境组合，画面都无一例外地经过了画家的重新组合和取舍，力求在多重复杂的折射中印证自己存在的方式和意义。通过远景的虚设和嘈杂、近景的坚固和真实，达到一种内在的平衡。《工作室》、《画室》，《阳台》等作品，即使是同一距离的人物，在处理上也刻意采用异质的手法，达到游离和模糊的效果。作品《快乐的地方》让人不禁在膨胀、压抑、分裂与消耗的过程中感知无尽的轮回。

“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鲍德里亚的语言亦是王建国所刻意表现和引领人们跨越的境地和空间。哪儿的荒漠?在装饰豪华的房间里，几个人相对而坐但面无表情；牵着狗的男子衣着光鲜，对近在咫尺的充满诱惑的胴体视而不见；城市的水泥建筑扑面而来，风景收缩在小小的阳台上令人倍感孤独……

假设的空间幻想化为真实，虚构的影像成为坚实的存在。其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精神上的孤寂和眼前世界的繁华。当代生活的压力不给人以丝毫的消歇，这种压力造成了人与人的隔膜和陌生，世界的繁华喧闹像飓风一样横扫而来，一切都成为风中的碎片。这些碎片的重新组合，所有的感情和表情皆躲藏在新的图像之后。对于王建国本人而言，涂抹蔚蓝色的天空、描绘存在或臆想中的玩偶、重新组合现实中的楼宇却成为一种生活常态、成为孤独心灵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