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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解决的是我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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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代更迭的过渡期,江湖秩序被改写,世事人情皆变化,这当中是否有什么是不该变的?过去三五年的时间里,管虎心底一直被这个问题搅动。那些渐行渐远的记忆和人,似乎在以某种方式嘲笑今天的一切。而在电影圈,市场的火爆让做电影的门槛空前低,资本逐利犹如蚊蝇嗜血,一个真正创作者的底线又在哪儿?管虎似乎试图在用《老炮儿》为自己解惑。

为杂志拍照时,管虎一直在抽雪茄。他不会摆姿势,烟不离手似乎是一种他用来缓解不自在的武装。摄影师请他给个不同的表情,他挠挠光头,说别了吧,那个我来不了,你总不能让我演吧。实在需要换个姿势的时候,他就会抽一口烟,看向别处,我们只能抓到什么是什么。

黄渤有次爆料,说管虎的口头禅是“绝不、就不、坚决不”。他不想干的事儿,一张口就是“我绝不如何如何”。尤其跟拍戏相关的事儿,固执到有点钻牛角尖儿―“我就这么拍了怎么了,观众还能抱着我跳井里去啊”。

调光的间隙,我问他是不是真的跟黄渤说的一样,好些事儿“绝不”干。他笑着骂:“这孙子!”顿一下,夹着烟的手指指反光板,说:“这不也都干了么!”

不可碰触的“老炮儿”精神

12岁以前,管虎是一个穿着跨栏儿背心、踩着趿拉板儿到处乱窜的北京小胡同串子。父母都被“打倒”下放了,没人管着,一向自由。今儿逗逗这个,明儿招招那个,或者跟在叔叔大爷屁股后头调皮捣蛋。胡同里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构成了一个孩子眼里的成人世界。在那些小矛盾小纠纷背后,总有这么一种父辈形象,他们披着破棉袄,站出来仗义执言、主持公道,或者干脆,出手摆平。这仿佛成为那年月独有的一套非官方的民间秩序,虽然掺和着老百姓解决问题的粗鲁和冲动,但同时又严格恪守着某些不可碰触的原则。

1米92的管虎从小就是大个儿,只不过当年的他还是个青涩、孱弱的瘦竹竿子。生猛小子们茬架的事儿也干过,还没太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跟在一帮大孩子后头,乌央乌央地去了,有种模模糊糊的江湖快意。“当时人家那些大的(孩子)根本不搭理我,能跟着去都觉得是一种荣耀。也轮不着我动手,因为最后一般都不打,就散了。”这些日子是他成年之前对世道人情最初的感知。兜兜转转,年纪越长反而越清晰。故事沉淀在心里,总觉得“什么时候要拍点这种事”。

《老炮儿》的剧本几乎是“瞬间成型”,都是拜尘封的记忆所赐。记忆和现实碰撞,让他困惑。用那句特俗的话说,就是他发觉自己正在或已经变成自己20年前特讨厌的人。

“我觉得我不太像那个我了,变得开始在乎钱了,在乎车子房子了,对朋友不像以前那么仗义了,对父母的孝顺也少了。还有以前会下着大雨骑车跑半个北京城为了看女孩儿一眼,”他窝在沙发里,换一边跷二郎腿,“连亲都亲不上,就看一眼。”

这片子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导演的困惑。而且这个执拗的导演还觉得看完电影必须得把困惑给解答了。他其实就想知道,在这样一个什么都变味儿的年代,是不是还应该坚持一些东西不变?

写故事的时候,那些童年胡同里的大爷、小爷们的形象又都被搅弄到心头。他写的正是这些不变的人。“老炮儿”精神其实是一种侠义,一种道义,他做任何事情都有标准,这种标准和底线是不可碰触的。“你可以轻视它,蔑视它,让它江河日下,但是一旦践踏到它的尊严它的底线的时候,它就会起来,它起来的能量是巨大的,是超过生命体本身的一种奋起。”

片子里,冯小刚饰演的六爷早起在家门口逗鸟。两个小年轻儿经过问路, 不打招呼上来就问,六爷就不搭理人家。“规矩”“讲究”是六爷挂在嘴边儿的话。但六爷最后还是给人指了路,顺带还得“教”这俩孩子怎么“说人话”,全程牛逼哄哄。

管虎说自己不想流于描写痴迷于过去的老顽固,而是描摹就活在当下、今天的老炮儿们怎么跟世界作战的。六爷这样的人固然有值得敬佩的地方,但态度全部倾向于颂扬就没意思了。人都不是两面性的,难道小一辈儿的就都是错的么?所以他希求写出一个多面的老炮儿,他有老混蛋的一面,也有侠义的一面。他在这个时代有点儿尴尬,又不可多得。

不失控的任性

《老炮儿》出现在今天的中国电影市场,一如六爷等人一边慨叹着往昔荣光,一边就是不肯低下自己那颗毛发稀疏的脑袋。

与圈子里许多颇具“用户思维”的做法不同,管虎每次讲故事都是赌博。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作品为什么成不了类型片,甚至故意去避免一些东西。“我得按我的原则来,让我的电影好看,且不失表达。类型片就有很多规则,你得遵守。我就不爱遵守那玩意儿,我觉得那个东西特别限制人。”

拍《老炮儿》的故事,请冯小刚来演,都是赌博。他自己清楚,这一赌只可能有两种结果,“要么特好要么特不好,没有中间地带”。对于管虎来说,冯小刚就像是江湖大佬,而六爷这个角色不能演,只能“还原”。作为一个业界的晚辈,原本跟冯小刚只是点头之交的管虎就“盲目自信”地请他出山了。所幸一顿大酒喝完,问题基本全解决了。冯小刚不用演也不会演,他就是六爷。

在许多公开场合,管虎都不讳言,起用李易峰、吴亦凡有出于商业上的考量。在一个看脸的年代,小鲜肉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不是管虎、冯小刚这样的导演能理解的。但其实故事仍然是紧紧围绕老炮儿六爷,甚至都没有多留些镜头供偶像们耍帅,供粉丝们舔屏。

“吴亦凡出场的时候,当然要帅,就是可能一出场你就觉得对于富二代这个形象是对的。但是我告诉他,你这一段‘耍帅’要让观众觉得不是在耍帅才行。”管虎对小鲜肉的要求没有放松,他觉得这也是为他们好,“都是好孩子,如果在我的作品里能让他们进步,我愿意帮助他们”。

然而现实是,中国电影的大银幕在很多时候已经成了笑话段子播放器或是俊男美女电子相册。业界一直在吐槽,却既没有妨碍这些几乎要跪下来求人买账的片子不断涌现,也没有妨碍观众买票入场。说到底都还是围着人民币打转。

早些时候,青年导演忻钰坤的《心迷宫》在国内上映,虽然口碑很好,却排片惨淡。这个1984年出生的年轻人曾在FIRST青年影展上大放异彩,管虎也曾任评委。他跑去给忻钰坤站台,说话比以前也更狠一点,希望电影能回归到讲故事的根本上来,而不是让观众到电影院去看一段又一段的“搞笑长视频”。

“其实他(忻钰坤)就是把故事拆开了,揉碎了,画一个圆重新讲了一下,他下了点功夫。这个功夫对做电影的人来讲有多麻烦呢?这怎么能叫麻烦呢?”管虎笼罩在雪茄浓重的烟雾里,有点小激动。

华谊投拍《老炮儿》,也是押宝。今年的片子里,认真讲故事的都卖不过速成的。《老炮儿》这样的作品扔到市场里,对制片公司来讲就是投石问路。要是观众也不爱看,那也许真的就得全部转到“赚钱”的路数上去。

管虎说他算是找到了一种比较好的平衡,找钱的时候不要那么多公司,谈一个,成了,自己就不管了,只对片子负责,就干自己这点事儿。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别赔钱就成。也别非要挣多少,这个是片子的命运,不归他管。

“完全由着性子,把人累死不见得效果就特好,但是你让我完全不任性,我也不是那人,现在我能接受到这个度,不失控,稍加控制,也还不至于乱了方寸。”

作为一个到今天还每天看《法治进行时》的人,管虎对社会现实有着天生敏锐的嗅觉,特别知道怎么从那些比电影还精彩一百倍的小人物身上汲取养分,然后以他惯用的浪漫主义调子写实。他的人物身上往往带有某种粗粝的质感,同时充满裹挟着黑色幽默的诗意。

他说自己有个小野心,就是争取给中国电影多留下几个树得起来的人物。这可能也是他的作品通常人物大于故事的原因――不满足于讲故事,还要塑造人物。

从当年的《早春二月》《祥林嫂》到后来的《小武》,曾经一度,每一部片子都为人们留下几个特别鲜活的人物形象,如今却叫人掰着手指头也说不出来了。今天的中国电影还能不能留下一些发光的人物呢?管虎又习惯性地摸摸头:“套句酸词儿吧,我觉得你做电影的有这个责任。看电影嘛,看完人家得讨论,一讨论它就成为文化了,这个东西它就有一个传承了。”

Q&A

《老炮儿》里面的角色都像是生活里身边的人,不同阶层、不同年龄,却都在当今这个时代各有迷思?

故事形态其实就是两个江湖,两个世界,两种秩序这种对冲,互相践踏。今天因为社会发展太快了,包括我本人在内都该丢的丢,该淡的淡,该忘的忘,忘了好多东西。这30年过快的变革,在欧洲在美国它100多年干的事,35年干完了,不出问题才见鬼呢。跑太快就会撞倒很多人,会遗忘很多事情,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变革当中的小人物,就是底层的这些。我觉得中国人身上还是应该有一脉的东西要传承的。

你在写“六爷”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有一个原型,还是有这么一个主题后,依附这个主题写出了故事?

我是北京胡同里长大的,长了十二年。这十二年对我的成长还是挺重要的。因为没父母管着,我很自由,他们都被打倒了,下放了。然后我就会在胡同里乱跑。看过很多大爷大妈什么的,遇到纠纷的时候仗义执言,老有这些影子在晃动,会沉淀在心里。我老觉得适当的时候要找到机会拍点这种事,这些积累造成了瞬间剧本的成型。

现实中的年轻人跟老一辈的冲突或者说代沟可能还要更深,比如看电影这件事上,90后的孩子们可能更愿意看热闹搞笑的偶像剧,现在的电影市场上也出现不少这种为了逗人乐无所不用其极的片子,作为创作者你对这个环境怎么看?

我有时候也会琢磨这事,首先这个时代在进步,电影在进步,你早晚都会被淘汰,这是一定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个没有什么可争的。但是你回过头来说,我觉得世界上总有一种东西是不变的,对于电影来说就是电影感,是更接近电影本体的电影感,不是碎片式、段落式、小品式的那种视频。这个东西它还得坚持。如果说市场什么样我就随着乱跑,肯定很快几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们这一代人,暂时不叫引领吧,但是至少不屈从,因为那会导致电影整体水平的下滑。我觉得是有一种中庸的道路,就是你坚持你自己,我做我喜欢的东西,我相信你多给他(观众)一些选择,总会有一部分是这个群落的。所以就是在这种信念下坚持做自己这点事吧。

所以在创作上你还是比较任性的?

有点。当年是手工作坊,真是任着性子来,现在多少是走上了一点工业化的影子了。我觉得工业化是必不可少的,不可能太任性的。但是你完全不任性,我也不是那人,我一直在找一种平衡。

具体来说怎么“走上一点工业化的影子”了,故事、题材还是什么?

都有,比如说吴亦凡、李易峰来了,开始我比较抗拒,不想用他们,这肯定的。然后你坐下了解以后突然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很乐得其中,我觉得很舒服在一块。

你之前也稍微有点小偏见?

对,特大的偏见,不是小偏见,特反感。后来发现这帮小孩特单纯,他们有那种强烈的愿望想成为好的演员,只是可能缺少一个更合适的舞台。再比如说资本市场它会要求,每天得报告你到下午四点拍到哪儿了,你今天为什么没拍完,我特别反感这事儿。可是后来又觉得也没什么,就不能失控,有个东西控制着,我觉得反而结果是有利的,完全由着性子,把人累死不见得结果特好。

不过现在市场发烫,票房分分钟翻新,可能诱惑太多了,大家就一窝蜂都照一个路数去拍戏,可能都懒得认真讲故事了,真正好好讲故事的片子常常在市场上处于弱势,排片和票房都不如意。

现在主要是门槛太低,大家对电影太不认真了。费劲讲故事算什么,电影就该费劲,哪能不费劲呢。赚钱其实应该是商人、资本、制片人、老板去想的事,赚到这个钱,作为导演你也拿不回家,我觉得还是先把这事摆第二位。市场这几年它慢慢好了,但这个东西我觉得不会长久,留下的肯定是少数。动辄就成暴利。你说的那种人他不是做电影的,他是来抓热钱的人,他不能叫导演,叫导演的人应该是觉得费这个工夫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