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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正确的语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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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文章论述了语词之间的异同、语汇与词汇的分合、语汇学和语词学的建立,并针对周荐《语词分合问题引发的若干思考》一文提出的一些问题进行商榷。认为树立正确的语词观,对于客观、全面地认识语词之异同,语汇与词汇之分合,建立与词汇学平行的语汇学,以及在词汇学和语汇学之上建立语词学等问题,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 词汇 语汇 词汇学 语汇学 语词学 语词观

2013年8月,在内蒙古大学召开的第四届全国汉语语汇学学术研讨会上,澳门理工学院澳门语言文化研究中心周荐先生宣读了《语词分合问题引发的若干思考》一文(以下简称“周文”)。后经修改,发表在《世界汉语教学》2014年第4期上。该文针对笔者提出的“语词分立”的主张,提出了几个质疑性的问题:

1. “语”“词”当分当合?分合各自的理由为何?

2. “语”“词”是对立大于联系,还是联系大于对立?

3. “语”是否不属词汇单位?“语”可不可收进词典?

4. “语”“词”划分的标准是什么?

5. 在“语汇”“词汇”上建立一个“词语学”,从学科体系上看是否可行?

这些问题,综合起来,涉及如何树立正确的语词观这个根本问题。澄清这个问题,对于正确认识语词之异同,语汇与词汇之分合,建立与词汇学平行的语汇学,以及在词汇学和语汇学之上建立语词学等问题,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 “语”“词”之异同

树立正确的语词观,首先要客观、全面地认识“语”“词”的异同。

先说“语”“词”之“异”。

“语”“词”之“异”,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看: 一是“语”“词”之间的“全覆盖”的“异”;二是“语”“词”之间“交叉性”的“异”。“全覆盖”的“异”,是指这种“异”适用于全部的“语”和“词”;“交叉性”的“异”,是指这种“异”不覆盖全部的“语”和“词”,而是带有某种错综复杂的情况。

“语”“词”之间“全覆盖”的“异”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从形式上看,“词”是最小的语言单位,而“语”是由词和词组合而成的,不是最小的语言单位,是比“词”高一级的语言单位。

美国语言学家布龙菲尔德(Leonard Bloomfield 1887―1949)给词下的定义是:“最小的自由单位。”(郭良夫 1985: 8)《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沿用此说,在“词”的第三个义项里称:“语言里最小的、可以自由运用的单位。”尽管各家对于“词”的定义有着不同的说法,但“最小”两个字是共同的。例如:

王力(1950)说:“语言的最小意义单位,叫做词。”

孙常叙(1956)说:“词是一个形式和内容统一起来的语言最小单位。”

熙(1982)说:“我们把词定义为: 最小的能够独立活动的有意义的语言成分。”

这些定义的共同点,就是“词”是语言里“最小”的意义单位。但“语”则不同。“语”总是由词和词组合而成的,最短小的“语”也是由两个词组合而成的,如:“碰钉子”是由“碰”和“钉子”两个词组成的;“喝西北风”是由“喝”和“西北风”两个词组成的。

“语”和“词”在结构形式上的这种不同,也可以用“语”“词”生成的先后层次来解释。李如龙(2009)曾说:“在生成的顺序上,很明显,‘词’的生成是原生的,‘语’则是利用词的组合再次合成的,也可以说是再生的。”

这说明“语”和“词”在形式上的差异,是非常明显的。

二是从结构上看,“词”的结构是固定的,“语”的结构是相对固定的。

说“词”的结构是固定的,这是就总体而言,有的“词”也可能有变体,不过这种变体是可以而且应当加以规范的。

说“语”的结构是相对固定的,有两层意思: 一是指“语”的结构有固定的一面,一是指“语”的结构有灵活的一面。有的“语”结构相对比较固定,如“实事求是”“病入膏肓”“拨乱反正”等成语,“走后门”“打落水狗”“八九不离十”等惯用语,结构都比较固定。但不可否认,有许多语存在变体。如成语“不值一钱”,也作“不值一文”“一钱不值”“一文不值”。谚语“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也作“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打人莫打脸,讲话莫揭短”“骂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惯用语“刀对刀,枪对枪”,也作“刀对刀来枪对枪”“枪对枪,刀对刀”。歇后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也作“八仙过海――各使神通”“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八仙过海――各显身手”“八仙过海――各显各的本领”。这种变体,有人主张加以规范,但多数人认为不能规范,或者只能“软规范”。

周文提出“离合词”来反驳,称“离合词,其固定性反比不上成语”。关于离合词,吕叔湘先生(2005: 22)有一段论述:

有些组合只有单一的意义,难于把这个意义分割开来交给这个组合的成分,例如“走路蛳丛瑕蛩觉虺臣堞虼蛘獭保等等,因此有人主张管这种组合叫“离合词”,不分开的时候是词,分开的时候是短语。

这说明,“离合词”分开了就不再是词,而成了短语了。

三是从意义上看,词义和语义的性质不同。简单地说,词义具有概念性,语义则具有叙述性。

我们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曾经这样表述:“对于词,特别是实词来说,虽然概念不是词义的惟一成分,但概念是词义的最重要的成分。概念性是词义的基本特征,而语义的基本特征是它的叙述性。”(温端政 2005: 11)现在看来,这个表述并无不妥。

说“词义具有概念性”有两层意思: 一是词义和概念有密切的联系,二是词义不等于概念。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语言学教研室编的《语言学基础》(1959: 63)谈到这个问题时称:“广义地说,词义就是概念。严格地说,词义和概念有密切的联系,但又不等于概念。”

语义则不同,“语”不是概念性而是叙述性的语言单位。(温端政 2005: 11)语义“主要表现了使用该语言的人群对客观事物的种种描写和表述,在描写和表述中掺入了更多对事物的主观认识甚至加上不同程度的渲染,此外还有对各种观念的分析和论断……惯用语主要是说明某种现象和状态;成语主要是对客观现象、状态和事理的概括、描状和说明;谚语主要是对自然与社会现象的总结、叙述和论断;歇后语主要也是描述生活中常见的现象”(李如龙 2009: 15)。这是对语义的叙述性的具体表述。

由此可见,“语”和“词”不仅在形式和结构上有明显不同,在意义上也有明显的不同,这是“语”“词”之间最大的“异”。

再从“交叉性”的“异”来看,需要讨论的是“词”和“语”的语法功能问题。

我们曾经说过: 从语法功能上看,“语”和“词”,有相同的一面,也有不同的一面。相同的一面,“语”和“词”一样都可以充当句子的某个成分;不同的一面,是“语”有成句的功能,有被引用的功能,有被拆开使用分别充当不同成分的功能。(温端政 2005: 13―16)对此,周文一一提出不同意见:

周文称:“‘语具有成句的功能’。词似乎也不好说不具成句功能。”对此,笔者(2005)曾经有过说明:“‘词’有时也可以单独成句,叫做‘独词句’。独词句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句式,有许多限制。而‘语’成句是一种常见现象。”语和词虽然都能“成句”,但在量上和质上都有不同。

我们说“语有被引用功能”,并不是说所有的语都有这种功能。成语也可以被引用,但相对来说,概率比较低。惯用语、歇后语也常被引用,但引用概率最高的还是谚语。如“俗话说……”“常言道……”随处可见。词是不是可以被引用呢?有一种类似引用的格式:“××××叫做××”,如“有那么一种深情叫做思念”。其实,这并非是真正的引用。周文说:“词也具有引用功能,毋庸细论。”真的是“毋庸细论”吗?值得商榷。

我们说,“‘语’有被拆开使用,分别充当不同成分的功能”,也不是指所有的“语”都有这种功能,比如成语一般不能拆开使用,像“任重道远”可以说成“任重而道远”,只是少数例子。谚语和非动宾结构的惯用语一般也不能拆开使用。只有动宾结构的惯用语和歇后语可以被拆开使用。周文说:“‘敬礼、鞠躬。念经、拍马’等为数不少的词都是可以拆开来使用的,它们是词,是被称作‘离合词’的词,而不是语。”这种说法,与上文引用的吕叔湘先生的说法不符。吕先生强调,“离合词”分开之后就不再是词,而是短语,这跟“语”拆开之后仍是“语”,是不同的。

“语”“词”之间“交叉性”的“异”,有的是量上的问题,但也不排除含有某种“质”的成分。它不是“语”“词”之间主要的“异”,而只是“语”“词”之间“全覆盖”的“异”的补充。

正是基于“语”“词”之间在性质上有“异”的一面,特别是有“全覆盖”的“异”的一面,我们才提出“语词分立”的主张,才给“语”下了一个有别于“词”的定义: 由词和词组合成的、结构相对固定的、具有多种功能的叙述性语言单位。(温端政 2005: 13―16)

当然,我们提出“语词分立”的主张并非无的放矢。主要针对的是“语”是“词的等价物”的说法。据我们所知,在国内的学者中,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可能是张永言先生。他(1982)在《词汇学简论》一书的第六章“熟语”里写道:

语言里的这一类现成的固定词组或句子(主要是固定词组)就叫做熟语。研究熟语的语言学学科叫做熟语学。因为熟语跟词一样是现成的语言材料,而作为熟语的主要部分的固定词组则是词的等价物(equivalent),所以一般都把熟语学当作词汇学的一个分科。

这个观点随着《词汇学简论》的影响而传播开来,有不少论著都支持这个观点。较具代表性的是刘叔新的《汉语描写词汇学》。该书在论及“词汇和语汇”时进一步详细地阐述了“语”是“词的等价物”的观点(刘叔新 2005: 17):

这里所说的“语”,就是词的固定组合体。它是词的等价物: 在作为语言建筑材料来构造句子的作用上相当于词。比如“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同“他们专心地听着”相当,“这个人居心叵测”同“这个人阴险”相当。

固然,如周文所说的:“并非整个学界都作如是观。”但不可否认的是,过去学界只见有人支持这种观点,而未见有人对此观点提出质疑的。许多词汇学专著和教材都把“语”作为词汇的附属来处理就是证明。

“语”是“词的等价物”这个观点,其实并不是我国学者的创造,它来自苏联语言学者。早在20世纪70年代,A.И.Молотков就认为“熟语是词的等价物”,“它在意义上是词,在形式上是词组”。(转引自吴芳 2006)

破除“语”是“词的等价物”的观点,主张“语词分立”,是树立正确语词观的一个重要方面。

应当指出,我们提出“语”“词”之间的“异”,并不否认“语”“词”之间在性质上有“同”的一面。笔者(2010)曾经提出过,“语”和“词”至少有三点是一致的:

1. 都是语言单位。

2. 都是语言的现成的“建筑材料”。

3. 都负载着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的传统文化。

周文提出“语、词是对立大于联系,还是联系大于对立”的问题。我们认为,“语”“词”之间的“异”和“语”“词”之间的“同”,立足于不同的视角,是“语”“词”性质的两个方面。不能用“语”“词”之间的“异”来否认“语”“词”之间的“同”,同样,也不能用“语”“词”之间的“同”来否认“语”“词”之间的“异”。它们是相辅相成的,是不能用大小来衡量的。

这里不妨附带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周文提出的“‘语’可不可以收进词典”的问题。正如周文所引用的韩敬体(2009: 98)文中所说的:“辞书作为一种工具,首先要求它有实用性。”从实用性出发,词典除了收词之外,不仅可以收语,还可以收字和词组。《现代汉语词典》第1版前言就说:“词典中所收条目,包括字、词、词组、熟语、成语,共约五万六千条。”同样,从实用性出发,字典也可以收词,《康熙字典》《新华字典》就都收了不少词。《新华字典》“麻”字头,就收有“麻烦”“麻痹”“麻醉”等词。我们曾经说过:“让词典集中收词,全力做好词的释义工作,解释好每个词汇单位的意义,使词典真正成为词汇研究的成果”,“‘语’的收集、整理和释义,让给‘语典’去做,让‘语典’成为语汇研究的成果”。(温端政 2002)这是就词典、语典编纂的科学性而言的。我们既不能用辞书编纂的实用性去否定它的科学性,也不能用辞书编纂的科学性去否定它的实用性。

二、 语汇、词汇之分合

“语”和“词”“分立”后,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称呼“语”的总汇和“词”的总汇。“词”的总汇称为“词汇”,由来已久,没有也不会有什么争议。“语”的总汇叫什么?周文主张采用“熟语”,认为:“学界使用既久的‘熟语’是个相对于‘语’的集合性概念,就如同‘词汇’相对于‘词’一样。”还重申:“将熟语研究从词汇学中切割出来使之独立,再把与‘词汇’异名同实的‘语汇’剥离出来指称那些熟语,殊无必要。”在这里,“剥离”二字颇为费解,似乎是指我们主张用“语汇”替代“熟语”是一种人为的强加的做法。

“熟语”这个术语,一般认为,它是20世纪50年代从俄语译借过来的,已经使用多年。但这个术语有许多不足之处,其中最主要的是它内涵的模糊性和实际使用中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为了节省篇幅,这里只举三个例子:

一是黄伯荣、廖序东(2011)主编的《现代汉语》,该书第四章“词汇”第七节“熟语”,只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三类。

二是周荐(2001)的《熟语分类论》,该文把“熟语”分为七类: 成语、专名语、专门词语、格言(警句)、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其中,成语、专名语、专门词语合称“雅言”,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合称“俗语”,格言(警句)兼属二者。

三是刘叔新(2005)《汉语描写词汇学》一书,该书第四部分第八节“现代汉语的idioms――习用语”,把“熟语”分为十二类: 谚语、名言、格言、警语、套语、成句子的俚语、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专门用语、专名语、准固定语。其中,格言、警语合称“名言”;谚语、名言、套语、成句子的俚语合称“言语的: 常语”;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专门用语、专名语、准固定语合称“语言的: 固定语”。

同是“熟语”,少则仅含三类,多则包含七或十二类。内涵差异如此之大,这样的术语具有科学性吗?其实“熟语”这个术语的模糊性,语言学界早有察觉。许威汉(2000)曾经指出:“‘熟语’这个术语本身是个模糊概念,而且它同其它固定词组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多着眼于‘异’,则‘熟语’与其它固定词组并列;多着眼于‘同’,则‘熟语’包容了其他固定词组。而且彼此同异程度又不尽一致,分合划界也费斟酌。”

科学术语的前提是概念必须明确。“熟语”概念的模糊性,使主张不用这个术语的学者越来越多。值得注意的是华东师范大学沈玮(2009)的博士学位论文《论汉语俗语的文学图像》。该文指出,“熟语”这一术语“自身有诸多不足之处”,并提出四个理由,其中之一就是:“‘熟语’的概念和范畴本身不明确。‘熟语’这一术语引进之初,被用来指称各类型的固定词组的总和,但之后各家又赋予新的理解,有的把它作为种概念,有的把它作为属概念。不论作为种概念还是属概念,其内涵和外延又都有不同,这样势必造成了紊乱。”该文认为:“作为一个后起的术语,‘熟语’在我国语言学界虽然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认同,但我们认为它的引进不但无助于研究的深入,反倒徒增出许多无谓的障碍,把本来已经不简单的问题更加复杂化了,因此还是取消为妙。”

然而,“取消”二字,并不容易。毕竟“熟语”这一术语的引进和使用,从20世纪50年代算起,已经几十年了。以“熟语”为研究对象的,不仅有许多论文,而且有许多专著。许多重要的工具书,都收有“熟语”条。特别是现行的高等学校的《现代汉语》教材,几乎无一例外地都用“熟语”这个术语。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取消”它,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们的意见是用“语汇”来逐步代替它。这有以下几个好处:

一是概念对称。词的总汇叫“词汇”,语的总汇叫“语汇”,顺理成章。如果用“熟语”来指称语的总汇,与“词汇”就不对称。与“熟语”对称的应当是“生语”,可是“语”并不存在生、熟问题。

二是内涵明确。“语汇”是语的总汇,概念明确,内涵清晰。“熟语”则不然。已故熟语研究著名学者武占坤对“熟语”的“熟”,有个解释。他说:“熟语姓‘熟’,为人们熟识、熟记、熟知、熟用,总之是以‘熟’为性就是了。”(武占坤 2007: 5)那么,何为“熟识、熟记、熟知、熟用”呢?各人有各人的理解,自然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现象。

三是避免术语浪费。周文称:“为部分学者和机构惯用的‘语汇’,虽然从字面上看更适合于作‘语’的集合性概念,但是它早已作为‘词汇’的异名同实词先期占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既然承认“先期占位”是无可奈何,为何不加以改变呢?要知道两个“异名同实”术语的存在,既是术语的浪费,也不符合术语的本质特征。《辞海》第6版“术语”条称:“每个术语都有严格规定的意义。”用“词汇”和“语汇”分别指“词的总汇”和“语的总汇”,既避免术语的浪费,又使“词汇”和“语汇”这两个术语各有“严格规定的意义”,岂不两全其美!

科学研究的精髓在于创新,在于敢于打破旧的、不合理的现象,提出更加合理的主张。

三、 语汇学、语词学之建立

语汇和词汇既然分立,以语汇为研究对象的语汇学自然而然地应运而生。然而,语汇学毕竟是一个新生的学科,存在不同看法,乃是情理之中。

我们注意到《中国社会科学报》在2010年到2011年之间开展的一场关于语汇学的创立是否有学理支撑的讨论。

2010年5月18日,该报发表了周荐《中国词汇学发展需明晰定位》一文。该文对语汇学建立的学理依据提出了质疑。该文认为:“一个学科能否建立起来,是否已经建设完足,主要有两个标尺,一要看它是否已有一套独立而完备的理论和学科体系,二要看它是否已具一定的历史和现实的研究力。”据此,质疑语汇学的建立是否有学理依据。

同年7月13日,该报发表了郑述谱《从词汇学的辖域说开去》一文,对周荐的上述文章提出了稍有不同的意见,认为“也许有一天,随着研究的不断突破,成果的不断积累,汉语熟语学能成为一门单独的学科,这也未可知”。

2011年3月8日,该报发表的黄忠廉《创立语汇学有学理支撑》一文,则对周荐的文章,旗帜鲜明地提出完全不同的观点。该文从四个方面进行论证: 1. 建立的可能性;2. 建立的可行性;3. 建立的可观性;4. 科学发展的可持续性。该文认为,“语汇是客观存在的语言事实,其系统研究完全可以催生语汇学”,“语汇学的建立也符合语言学研究的现实”。

应当指出,该文并非支持汉语语汇学的首创之作。在此之前,支持创建汉语语汇学的文章,正式发表的已有多篇。如李行杰在《语文研究》2006年第1期上发表的《构建中国语言学特有的语汇学――读温端政〈汉语语汇学〉》一文,就认为语汇学的建立,“是语言学中国化的成功案例”。在2007年召开的第一次语汇学学术研讨会上宣读的张振兴《语汇学之成立》一文和杨蓉蓉《一门新兴的有待完善的学科――读〈汉语语汇学〉〈汉语语汇学教程〉》一文,都是支持建立语汇学的文章。

语汇学之所以能够成立,除了黄忠廉的《创立语汇学有学理支撑》等文所提出的理由之外,我们认为还有以下三点值得注意:

第一,语汇和词汇一样是一个庞大的系统。

对于词汇是否具有系统性,曾经有人提出疑问,对此,王力(1958)曾经指出:“一种语言的语音的系统性和语法的系统性都是容易体会到的,唯有词汇的系统性往往被人们忽视了,以为词汇里面一个个的词好像是一盘散沙。其实词与词之间是密切联系着的。”

现在看来,怀疑词汇系统性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么,语汇是不是也有系统性呢?其实,“语”也不是一盘散沙,语与语之间也是有密切联系的。语汇之所以和词汇一样具有系统性,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们有着相对独立的分类系统。“词”可以按照语音结构不同,分为单音词、双音词和多音词;按照形态结构分为单纯词、派生词;按照语法特点分为实词和虚词,实词又可分为名词、动词、形容词、数词、量词、代词,虚词又可分为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叹词、拟声词。

“词”的这种分类系统完全不适用于“语”:“语”没有单音、双音、多音之分,也没有单纯、派生之别;“语”没有虚的,都是实的,不可能有名、动、形等之分。“语”的分类,需要另辟蹊径。“语”固然也可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分类,但最常见的是分为成语、谚语、惯用语和歇后语四大类。“语”“词”分类系统的不同,是“语”“词”性质不同一面的又一重要体现,是得以建立与词汇学平行的语汇学的重要基础。

第二,语类辞书的大量编纂出版催生了语汇学。

语类辞书的编纂出版由来已久,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语类辞书的编纂出版出现了类型多样化、规模大型化、品种系列化的趋势。大量编纂出版的语类辞书,为语汇学研究提供了翔实的资料,同时也促进了语汇学的建立,反过来指导语类辞书的编纂。

第三,熟语学的研究取得突破,为语汇学的建立提供了借鉴。

尽管熟语的概念存在模糊性,但仍有学者提出比较合理的主张。孙维张(1989)的《汉语熟语学》就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虽然他认为熟语学的性质是“词汇学的分支学科”,但他所构建的熟语理论体系已经在相当程度上摆脱了词汇学。在熟语的范围和分类上,也突破了前人的主张,认为熟语只包括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格言五类。应当说,语汇学是对《汉语熟语学》所开创的熟语研究的继承和发展。

现在看来,语汇学的建立已经不再仅仅是理论上的探讨,而是成为不可忽视的现实。全国性的语汇学学术研讨会已经开过五次,宣读论文数百篇。每次会议的纪要都在语言学界重要的刊物上登载;每次会议的论文集都会结集出版,语汇学的影响超过预期。

至于语词学的建立,这还是一个理论上探讨的问题,并未付之于实践。笔者(2010)曾经指出:“语和词、语汇和词汇,是汉语里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密不可分的‘孪生’单位。从异的方面考虑,可以建立彼此平行的词汇学和语汇学,而从同的方面考虑,则有必要建立汉语词语学(或称汉语语词学)。”汉语语词学是否有必要建立,如何建立,都有待于进一步探讨。周文在这方面提出的质疑,有积极的意义。它促使我们更全面、深入地考虑这个问题。

四、 附 论

总的来看,周文的质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善意的,是正常的学术探讨。尽管笔者对周文中的一些说法抱有保留的看法,如说:“‘熟语’是个使用既久的术语,温先生废掉它的三个理由,本身多是比喻性的,不让人感到有很严肃的科学性。”其实,笔者只是主张用“语汇”来逐渐代替“熟语”,并未主张立即“废掉”它;说“熟语”这个术语存在“先天不足”“含义不清”“水土不服”等不足,即使含有“比喻性”,难道学术讨论就不允许用比喻吗?又如说:“在温先生设计的‘语汇学’的架构里,因为有‘词典’而有‘语典’,有‘词性’而有‘语性’,有‘词类’而有‘语类’,有‘构词法’而有‘构语法’,甚至为其‘语汇学’新造‘语步’‘语节’等一系列术语。是不是还要将语言学中原有的‘语气’‘语调’拿到变身后的‘语汇学’中成为其术语,再为瘦身后的‘词汇学’另造‘词气’‘词调’?也未可知。”这种假设性的推论,与严肃的科学讨论似乎不相合。不过,这些都是枝节问题,可以不必去计较。

重要的是周文提出了一系列值得思考的问题。还是李行杰(2009)说得好:“一种新理论或新主张出现之后,应当有支持,有质疑,有反对,有补充。支持的意见固然十分重要,但是,反对和批评的意见更有价值。当今之计,最需要反对的意见,有反对的意见才会有争论,而科学是在争论中产生和发展的。”当然,讨论也好,争论也罢,必须有一个共同的基础,这就是要尊重事实。但是,尊重事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容易。这里不妨举周文开头讲“语词分立”主张提出后学界反应的一段话为例。周文称:

温先生的“语词分立”对传统的定说具有相当的颠覆性,提出后引起一些反响,是很自然的。正面评价的如温朔彬(2006),按照温先生的思路进一步阐述“语词分立”的主张,说温先生“语词分立”观点的提出是因为学界长期以来将语视为词的等价物,而将语视为词的等价物则是不正确的观点。辛菊(2009)认为“语词分立”观点提出后对传统的语法教学研究造成巨大的冲击。冲击最大的莫如“语素”这个概念,因为在温先生这里“语素”不再是morpheme的汉译,而是构成各类语的要素――语之素。王海静(2011)也对温先生这部著作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其中最深刻的感受有两点: 一是《汉语语汇学》在学术上为汉语的‘语汇’起到正名的作用;二是《汉语语汇学》在汉语语汇类辞书的编纂实践方面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邹新龙(2012)首先肯定温先生“把‘语’从词汇中分立出来,词汇就是词的总汇,语汇也就成了语的总汇”,又提出动态、静态说,认为:“语义和词义在逻辑上是种属关系,即语义包含词义,而语汇和词汇在动态角度上也是种属关系,而在静态角度上则表现为‘语词分立’。”邹文更进一步评价道:“‘语词分立’为建立完整的‘语词学’科学体系贡献力量。”与上述不同的意见也有一些,例如,韩敬体(2009: 98)指出:“语汇和词汇分立,语汇的语素与词汇的语素,名称相同,内涵参差,在词典、语典中名同实异,如都标注语素会给读者带来麻烦,也必须认真考虑。”……曾昭聪(2012)从明清俗语辞书的“语”“词”兼收提出辞书编纂中的“语”“词”兼收模式是可取的,而且“语”“词”兼收是有其道理的。这就从反面对“语词分立”提出了不同意见。

这一大段叙述,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

第一,“语词分立”主张提出后,最早表态支持的,并不是温朔彬等人,而是北京大学的李红印先生。2004年,他在“汉语词汇学首届国际学术讨论会暨第五届全国研讨会”上宣读了题为“《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收‘语’分析”的论文。文章称:

应该说,21世纪汉语词汇学引人注目的动向是“语词分立”新主张的提出。2002年,温端政先生撰文,质疑传统词汇学关于词汇的定义,并探讨词、语的不同性质与分别,首次提出了“语词分立”的主张……总的看,“语词分立”新主张加深了我们对“语”的认识,也加深了我们对“词”“词汇”的认识,其提出本身就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很广的应用前景。

该文还运用“语词分立”的观点,分析了国家汉办研制的《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收“语”情况,提出把“语”从词汇表中提取出来,单列“语表”的建议。

这篇文章,后来发表在《语言文字应用》2005年第4期上。

接着,青岛大学的李行杰(2006)撰文,设专节评述了“语词分立”的主张,认为它“明确指出了语和词的区别,使语摆脱了词的附庸地位”。与此同时,商务印书馆乔永(笔名张星)(2006)撰文指出:“‘语’‘词’分立主张的提出,这对语汇学学科具有开创意义。”又有宁波大学沈怀兴(2006)撰文称:“学界向来把谚语、惯用语、成语、歇后语作为词的等价物,放在词汇中研究,大家习以为常了,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可。唯温先生认为不可”,“力主‘语词分立’……使人们清楚地看到‘语’和‘词’是两种性质不同的语言单位”。

在2007年召开的第一届全国语汇学学术研讨会上,许多学者在宣读的论文中,在论及“语词分立”时也都表示支持,李行杰的论文题目就是《语词分立势在必行》。

第二,韩敬体(2009: 95―98)在第一届全国语汇学学术研讨会宣读的《语词的混同、分立与辞书编纂问题》一文中说:

温端政先生2002年提出语词分立问题,2005年出版了有开创意义的《汉语语汇学》,对语汇的研究更加系统化、理论化。2007年5月,他还在一个会议上进一步提出辞书中字典、词典、语典鼎足分立问题,建议把“语典”从词典中分立出来。提出这一问题是有价值的,对促进词和语的研究、词典分类编辑、词典收词范围、更新辞书的某些观念都是有意义的。

该文还提议把词汇和语汇系统的术语整合为: 词素―词―词组;语素―语―语组。这是对“语词分立”的支持,而周文却说它对“语词分立”提出“不同意的意见”。

第三,曾昭聪(2012)的文章《论明清俗语辞书的收词特点――兼论辞书编纂中的“语词分立”观与“语词兼收”观》“摘要”中就强调:“从明清俗语辞书‘语’‘词’兼收的实际情况出发可以认为辞书编纂中‘语’‘词’兼收与‘语词分立’是可以并存的。”正文又说: 语词分立“这一观点很有道理,对辞书编纂具有指导作用”。可见,该文并不反对语词分立,而周文却说它“从反面对‘语词分立’提出了不同意见”。

事实毕竟是最高的权威。在尊重事实的前提下,讨论或争论才有意义,也才有可能得出经得起事实检验的正确的结论。愿以此为勉。

周文在最后说:“有学者对温先生的学术成就给予高度评价的同时,善意地指出一些问题,也值得温先生在未来的进一步研究中予以考虑。”这句话,语重心长,令人感动,不能不由衷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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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社会科学院 太原 0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