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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散文写作:以《黄石手稿》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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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海的不同:读《黄石手稿》

杜爱民

黄海曾经提出过“原散文”的创作主张,对此进行优劣的价值判断,对理解他的写作是无效的。从历史和谱系的角度看,流派在文学创作史上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新的写作的出现,往往先于对它们的命名。命名只是一种后设的需要,对于写作真正有效的东西是:作者对现代知识的警觉和忧虑的意识。也许未来的文学将不再以流派的方式出现,每个个人都将成为写作的战斗堡垒。

黄石手稿》的生命力首先在于手稿所保留的作者身体的温度与精神的热力,它们通过写作使作者的血性贯通于语言的每一个末端。这也是一个在语言的容器里,留下个人特殊气息的过程。

黄海的不同在于他的写作呈现出了新的形态:一种具体个别与移动的形态;既是物体与人移动的形态,又是他们之间关系移动的形态。作者在其中,既是观察者,又是被观察的对象,他的观察还作用于其他人的观察,又始终受制于观察本身。《黄石手稿》写的不只是个人经验与经历,而是个人在词与物之间纯粹的移动,永恒的移动,不断的移动。没有因果关系。词与物同个人相互围绕,带动了经验世界背后的东西,标明了不可见之物存在的希望。《黄石手稿》也不是在表达兴趣、奇遇和痛的感受,而是在向这一切发问:通过什么,存在成为了像作者的文字所述的那样?黄海在《黄石手稿》里走得更远,他要绘制的是一幅个人同词与物的运动轨迹的地图,而且不必再求助于人们日常的共同经验。

在《黄石手稿》里没有一以贯之的时间维度,只有时间的碎片和散点,也看不出首尾一致的逻辑对于词语运行的支配。具体、个别的物自身,在固执地拒绝其他物的靠近和加入,只是以它的所是而存在。《黄石手稿》已经简约得不能再简约了,只剩下了物之间的缝隙和距离;已经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当它们比真实还要真实的时候,也就越发变得比梦幻还要虚幻了。《黄石手稿》的重量感,正是这样缘自自身的结构,而不是依靠作者的修辞方法与手段。这也是黄海的力量所在和不同所在。在写作中告诉别人自己是由那些碎片和部件组成的,远比美化、炫耀自己的不同凡响,要深刻有力得多。

《黄石手稿》的结构之中存在着意义的盲点。这也正是它的意义所在。黄海不像其他的作者那样,极力想在他手触的文字之上赋予意义,建立繁复的联系。黄海更直接坦率,更加单纯,他清醒地意识到:意义从来不是通过作者附加在语言中的东西,不靠隐喻、类比或象征的方法,通过建立起对象之间的关系而获得。相反,它是一种否定性的力量,是在对意义的疑问里,而不是在对意义肯定性的回答里,来破解自身与这个世界之间的意义之谜。文学只有随时随地、具体不断地靠写作来探索的意义,没有普遍的、一劳永逸的所谓意义。

在《黄石手稿》里,黄海的不同还在于:他具有驾驭对象自身并同它们一起运转的能力。与自己所写之物保持平等,并且把自身平等地奉献给所有的存在。

黄海在写作中阻止了他所写的具体之物成为别的东西的可能;在《黄石手稿》的文字中,存在着一个由纯粹能指组成的结构,它们就像是一条由动力交汇点组成的连线。这条被法耶称为写作的中线,在现在与过去之间,在我与他之间,是一个既在那里又难以把握的点,是一个隐而不显、不存在于公共经验中的点。它是一个假想点,人们抓住它,创造的正是它。《黄石手稿》还让人们从熟悉的事物里,能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低处的悲悯

与《黄石手稿》

秦巴子

放在床头的书,多是些薄而且篇目多的集子。临睡前,顺手翻开,可以从任意一页读起,可以随时放下。刚拿回来的《黄石手稿》,因为是朋友的新书,被我随手放在床头那一堆书的最上面,打算睡前翻上几页。那些长长短短的文字,我以为三五个晚上,大概就可以读完了。但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十来万字的小书。毫不夸张地说,我是被黄海的文字牵着,欲罢不能。中间上了两次厕所,摘下花镜揉几次眼睛,心说读完这篇就睡,但下一篇的几行跳入眼帘,却又不忍放下……从《黄石》、《疾病》、《村乱》、《异乡》、《五个人》……到《明德门》,下黄湾,黄石大道,杨家村,出租屋,历历在目。当然,不仅是文字,还有文字后面揪心的生活与情感。阅读中间,还会不时地拿起笔画出几行,在天头地脚的空白处,写下几个字。读完最后一页,已经是早晨四点,很久没有如此兴奋的阅读体验了。合上书,横竖睡不着,心里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以至于一夜无眠?

黄海写家乡,写父亲,写同学,写村人,写自己平常的生活变故与迁延周折,从最低处逼近日常生活的真实,不事修饰,不用技巧,不炫词藻,不吝剖白,把生活的沉痛与沉重在他细致敏感的内心里的刻痕一笔一画地记录着。我感觉是真的在读黄海,读他的生活,读他的真实内心,读这个相交十多年的朋友,那么多纠结与疼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以为我不是在读他的散文,这样的文字,几乎不是“写”出来的,而是被岁月一点一点地刻画打磨着自己生长成的。就像多年前的英俊少年诗人黄海,现在脸上也有了沧桑与微肿的眼袋一样,但在疲惫的表情下面,他的羞怯与谦卑之外,似乎多了些什么,那是柔韧的坚毅吗?或者,还要更加复杂丰富。

头一天,黄海送我书的时候,我和黄海朱剑喝茶聊天,生活、诗歌、写字和做人,聊到很晚。话题变换中,不知道怎么就谈到了悲悯。我说,悲悯长期以来被很多人大而化之地误解着,悲悯不是高高在上者的同情垂怜,不是居高临下者的俯视姿态,除了造物主,没有什么人可以有这样的优越感。悲悯不是呼天抢地的悲天悯人,悲悯是一种物殇其类的情怀,悲悯是人与人之间在低处的互相慰藉,悲悯是从与他者的关系与态度中对自我的发现。人有悲悯情怀,则可收放自如,对写作者尤其如此。此刻想到这些,我突然发现,读《黄石手稿》,抓着我揪着我让我欲罢不能的,正是写作者黄海这种把自己放在低处的悲悯情怀。低处的悲悯,大概正是进入黄海散文的一个门径。

在《黄石》中,他写当了二十多年矿工的父亲:“几处煤矿都发生过开采死亡事故,最终被关闭。四川人和福建人都离开了,他们带走了村庄很多漂亮的女孩,一去不返。父亲彻底成了一个没事可干的人。”

在《村乱》中,他写村妪:“她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老的时候死了儿女。她辛苦拉扯大的儿子死于矿井瓦斯爆炸。……她的女儿结婚不久跟一个外地人跑了,她无可奈何。那时候,她被一村的人瞧不起,她见谁都低着头,有种埋在心底的自卑感,她羞于见人。”

在《水姑》中,他写一辈子都想找个事做的姑妈:“现在,我姑妈快五十了吧。……她年轻时曾经想找点事情做,可一辈子没找到事,不过也没关系,她儿子最近生了小孩,她没事可以带孩子。她儿子也买了个大房子,她没事可以每天把地板多拖几次。”

在《异乡》中,他写自己:“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走在路上,我离自己的内心真的很远。我被生活解构得不像自己的时候,我似是而非地过着所谓的体面生活,像个局外人,内心无处安身。”写拾荒者对自己心灵的撞击:“躬身下去捡起来(别人扔下的饮料瓶),把没喝完的饮料喝完后,把塑料瓶塞进蛇皮袋。看到这一幕,我内心顿时颤了一下,我多年经营的生活观念突然被现实撞击得支离破碎,又是那么苍白无力。我从一个异乡人成为另一个异乡人,而他却是生活和心灵真正的独行者,没人能阻止他始终低于生活之下的状态。”

这些都是我在阅读时随手画出的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像生活本身。而黄海也并不是用什么特别的视角发现这些生活的,他只是以自己的心在感知,在一笔一画地写字。但是很多作家,大概已经不会用这样的笔写字了,当然,更在于这些作家也早已丧失了感知的能力。就是说,很多写作者,在面对生活的现场与真实时,身不由己地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善良与同情从他们的笔下出来,就变成了一种隔靴搔痒的假慈悲。但是黄海在低处,低于眉目,甚至低于嘴唇,与人心同高。以这样的悲悯情怀,看别人如同看镜中谦卑的自己。他说:“历史对个人是多么不重要,我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个人有自己的历史吗?我想无非是这些事。”(《明德门记》)这些升斗小民的疼痒和日常细屑小事,在黄海的感知中,有着生命与生存的双重意味。“我一直想,大地生杂物,天空生云雨,人生杂念,都是生生息息的事。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生却是那么的分明?想来我真是有愧……”(《杂》)正是因为有这种低处的悲悯,才使作者变得畅达与通透。由悲悯而通透,对一个写作者是具有分水岭意义的超越,没有低处的悲悯情怀,是无法抵达这种通透之境的,而黄海的这些文字,已经接近。

“散文写作的尊严来自作者那些内心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应该向着自己的内心奔跑,它有时候需要喃喃自语,更多的时候他倾向于有温度的有手感的事和物。”“我们从卑微和细小处,从庸常和平静中,从繁复和热闹里寻觅生活真谛。”在《黄石手稿》里,黄海毫不懈怠地实践着自己的散文主张,但是仅有低处的悲悯和对生活的敏感,想要成就通透的散文显然不够。我以为,黄海的这些文字,之所以让我欲罢不能地读下去,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的文字魅力。作为一个成熟的诗人,字里行间不着痕迹的诗思与诗意也成就了他。像“疾病如同村庄的稗子”(《疾病》)这样的意象对接就已经近于诗的飞扬了。而“早上,我睡了,电话把我吵醒,早上好,我的朋友,他说。他没事情做,他觉得无聊,他想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说,没事,你裸奔去吧。”(《早上的事》)这样的句子就已经是滋味杂陈的神来之笔了。幽默耶?调侃耶?抑或还有厌倦和对厌倦的反讽与自嘲?

大概是在近十年前了,我在《小友黄海》里曾经写道:“与许多游走于江湖的文学痴迷者不同,黄海不激烈、不偏执、不张扬、不大打出手、不挥斥方遒、不怀才不遇、不猴三急四,有时候甚至显得不善言谈,落落寡合,但是这种时候,他就要说话了。说出的意思常常是不与苟同。”那时候我对黄海还不是很了解,只是写出对他的感觉,而现在,我可以说,读《黄石手稿》,已经能感觉到他的不同凡响了。

低处写作:黄海

和他的《黄石手稿》

王 琪

拿到黄海的新著《黄石手稿》(百花文艺出版社,2010年4月版)是在春天的一个暮晚,封面呈橘黄色,在灯光下显得明快、含蓄,很温暖,极容易让人联想到秋天里的果实。其时,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新桃园、丰惠路、土门十字,我能透过黑夜,看到藏在路旁深处那一丛一丛的灌木、冬青,看到黑夜投射给心灵的那一缕幽暗。它给人的感觉,是隐秘的,也是真实的。

在充满理性思辨的文字里,文本形式其实不大重要。我读《黄石手稿》,发现在黄海的生活背后,人间烟火气味不是轻飘飘的,是我们潜伏在生活底层的厚和重。歌咏、抒情的时代远了,黄海沉下心,埋头做自己的事,写自己的文字。我认为这是一种姿态、度量和立场。能唤起记忆的途径很多,但那些温馨、温暖、温情带给我们的感受,能够永驻时光的究竟是什么?他情感的产生和宣泄来自哪里?黄石到西安的距离并不遥远,黄海却走了长达十二年,从乡村游子到定居城市的业余写作者,对黄海而言,一定是一次艰难的蜕变过程,这个过程,黄海一直在用文字与世界交谈。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注进血液的东西,不妨就让它自然流淌。我想,当尊重内心真实写作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黄海写下的黄石、疾病、桌子、明德门、鸟巢等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无疑是需要才气和勇气的。以至他所追述的琐碎之物,也无可厚非地代表着当下一种普遍的生活状态。它更像骨骼里的盐。

我们看到,黄海身上的泥土气还在,他写到的方方面面,但乡村依然是他心中遗留的梦,那偶尔停留下来的忧伤,也无非是下意识对城市的抵抗。多病的少年时期,父亲撕心裂肺地长咳不止,漂泊不定地四处搬迁,和儿子的亲昵,那些人和物分明就在我们身边,但我们却常常忽略。黄海能够拾拣起来,细致梳理、拍打,还原给这个世界的角落。他热爱生活,是如此乐观,如此执着,像他的文字,低调里透着坚韧,而从不屈服于命运。他写下那么多熟悉而亲近的事物,构成了精神世界最为纯粹和具体的东西,荡涤着我们心灵之上的尘埃。我们不妨说黄海的文字透着一股诗的睿智,把锈蚀的思想复活了。他所表达的和要表达的,都有独立性,这种遵从个体意识的写作精神,使我打消了对他多年前提出的“原散文写作”和后来倡导的“手稿写作”的顾虑。

我们不能怀疑写作,如同不能怀疑生活一样,吃饭、睡觉、上班、下班、挤公交、去菜市场,为小事斤斤计较,为未来恐慌不已,这样那样的思或行、痛或愁,成了我们每天的全部,也让我们能从低处感触和感动,向高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