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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伊的眼泪在和它的主人失散多年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带它回来的那个人,是一个叫夏目的男孩儿。关于夏目和伊伊的故事,要从伊伊八岁那年说起。那是伊伊对关于自己眼泪的最早的回忆了。
那时伊伊刚上小学,同桌是个爱发感叹的小男孩儿。新学期的第一天,那孩子就对伊伊发表了一句感叹:“暑假可真短啊!”伊伊想都没想就说:“是啊,比小还短!”那孩子的自尊心还挺强,非说伊伊说的就是他的小,说什么也不和伊伊同桌了。那时伊伊委屈的不得了,可是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那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与别人不同。最后老师只好给伊伊换了个新同桌,一个叫夏目的小男孩儿,漂亮得像个女生。
还是说回到伊伊的眼泪。为了她那不争气的眼睛她可没少受委屈。通常都是在和小同学打完架后,明明是对方的错但人家的眼泪都流成河了,她还是傻瞪着眼睛流不出半滴眼泪。老师一看就以为一定又是伊伊把人家欺负了。最后还是小夏目帮她出气,跟头小野兽似的男女通吃。那些小孩子被打怕了也不敢向老师告状。那些手牵手的日子,伊伊一辈子也忘不了。
伊伊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是从上了初中收到大量情书开始的。虽然小时候也有很多大人夸她长得可爱,但伊伊可不是别的孩子,她从很小就开始认清大人的谎言了。
他家那些邻居可以把对门家那长得像狗不理包子的孩子夸的跟朵水仙花似的,当然前提是当他妈在场的情况下。因此伊伊一听到大人们露骨的夸奖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伊伊还拿着那些情书向夏目炫耀来着,因为夏目总说她长得难看,以后嫁人都成问题。夏目又摆出那副酷酷的表情。自从上了初中有几个疯丫头追就变成这副死德行了。
“不就几封情书吗?同桌的男孩儿帮你捡块儿掉在地上的橡皮你就以为人家看上你了?别天真了。”夏目一脸不屑地说。
要不是看在小时候夏目帮她打架脸上没少挂彩的份上,以伊伊的脾气早就捡块砖头拍他脸上了。伊伊时常想为什么人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有芥蒂了呢?这样的事几乎他们见面就会发生。夏目好像看她哪都不顺眼了。好在他们虽然还在一个学校,但不是在一个班了。只是偶尔放学了一起回家。
伊伊小时候从来没把自己不会流眼泪当成一种烦恼,充其量只是好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女伊伊开始有好多烦恼。当然也包括她那千呼万唤也始不出来的眼泪。虽然她不是那种矫情的女生,但毕竟还是个女娃娃啊,怎么能不在乎那诠释女性柔情与伤感的眼泪呢?她想把这个秘密告诉夏目来着,但每次一张口就被夏目那故作清高的冷言冷语给噎了回去。夏目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夏目了。
伊伊第一次跟人提起这件事是和敏儿。一个和她有许多共同点的女孩儿,一样不矫揉造作,一样不谙世事,一样漂亮得没话说。伊伊说敏儿美得一塌糊涂,敏儿说伊伊漂亮得乱七八糟,伊伊第一次觉得听别人赞美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伊伊告诉敏儿,她以后一定要嫁一个能让她流眼泪的男人,敏儿说那她只能嫁给一个眼科医生了。其实这话伊伊可不是说着玩的,她已经开始跟她的眼泪较劲儿了。
那段时间伊伊和夏目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就是和敏儿嘻嘻哈哈的时间也不多。大家都憋足了劲儿要考上市里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伊伊甚至都觉得夏目这个人会渐渐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当然夏目是不可能消失的,他会神奇得让你瞠目结舌。
最后三人都顺利地上了那所重点高中,夏目还拿了入学奖学金。
伊伊很快就融入了高中生活,然而就在伊伊彻底要把与夏目的友谊当成回忆的时候,夏目复活了,一个在初中装酷装了三年的人奇迹般地复活了!他做了件让伊伊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想到她早就跳楼了。那天夏目穿了身黑西服,头发抹得油光铮亮,手中还抱着一束红玫瑰,傻劲儿十足。刚进伊伊她班时,伊伊就看见他了。不过当时伊伊还以为夏目看上她班哪个女生开始大胆追求了呢。可是越看越不对,夏目竟朝自己走了过来!当时伊伊脑中一片空白,就觉得脸烫得像个电烤炉,夏目到底说了什么肉麻的话她也不知道。当时别说是个老鼠洞,就是个蟑螂洞她也想办法钻进去了。
后来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校领导也知道了。好在夏目他爸是市教育局的局长,学校只是和他爸爸打了小报告并没有深究。她从来没想过夏目会喜欢自己,在她眼里夏目可能都没把自己当女人。初中三年都对自己冷冰冰的怎么一到了高中就轰轰烈烈起来了?后来据夏目自己交代初中都是自己为了引起伊伊的注意耍帅耍过了头。其实他在别人面前表现的还是比较憨态可掬的。
敏儿曾经交给伊伊一个拒绝男生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当他们最踌躇满志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向他们竖起你的中指,然后转身走人。但是她怎么忍心用这个方法来对付夏目呢?所以她决定把她准备坚守一辈子的誓言告诉夏目,她只嫁给能让她流眼泪的男人。
伊伊万万也想不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夏目和她顽固的眼泪艰苦卓绝地做了整整七年的斗争。其规模之宏大,手法之无赖,态度之坚决,古今罕有。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伊伊说:“对不起,夏目。我只能嫁给能让我流眼泪的男人。”
夏目听了之后乐得前仰后合,他可能觉得这事儿太简单了,但伊伊以为夏目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还想安慰他呢。谁知夏目笑着笑着突然一拳打在了伊伊漂亮的脸蛋儿上。他以为伊伊一定会疼得泪花四溅。当时伊伊手中没有砖头恰巧拿着要送给敏儿的一个瓷做的花瓶,刚好派上用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夏目的头上。花瓶碎了,夏目也被送进了医院。
伊伊去看他时,夏目满脑袋缠着绷带,还一脸疑惑地问伊伊是谁?认不认识他?伊伊一急哭了出来,但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那种,只闻其声不见其泪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夏目你怎么了?失去记忆了吗?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我是伊伊啊”。伊伊焦急地问着。
就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很委屈地指着夏目说:“哥哥你骗我,医生说我的伤还没好不能拆绷带,把绷带还我。”夏目听了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哈。”夏目一圈一圈地解着头上的绷带,伊伊气得手直痒痒。
让她更生气的事情还在后头。夏目伤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的班主任大吵了一架,显然学校对教育局局长的儿子无计可施只能给他调班。夏目就选择了伊伊的班级,然后她先是威胁伊伊的同桌和自己换座,然后又到老师那儿说他要和某同学换座双方都是自愿的。就这样夏目顺理成章地再次做了伊伊的同桌。伊伊当时就认定了,夏目绝对是个疯子,特难缠的那种。
夏目再次成了伊伊的同桌乐得飘飘然,当然他也知道了伊伊从来就没有流过眼泪,要想看到伊伊的眼泪他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有一次,伊伊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说她肚子疼。夏目便递给她一杯热水,一脸坏笑地说:“来事儿了吧?喝点儿热水会好些。”他这都哪学来的呀?伊伊不知是该羞该怒还是该感动。以后夏目对伊伊的关心真可说是无微不至,每天都坚持给伊伊冲一杯热奶,还准备早餐以防伊伊没吃早饭。伊伊相当惊奇夏目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而夏目除了对伊伊好之外依旧是奇招怪招层出不穷。他在伊伊面前装过死,当众给伊伊唱过情歌,花一个星期时间给伊伊折一万只纸鹤。有时还带着伊伊去看电影,什么《泰坦尼克号》、《世上只有妈妈好》、后来连《南京大屠杀》也看了。但无论怎么样伊伊最多也只是干号几声没掉过一滴眼泪。
伊伊从来没有特别绝决地拒绝过夏目,原因是她并不讨厌夏目,而夏目又乐此不疲。她不想伤害夏目也不想伤害自己。或者还有什么更隐秘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夏目虽然玩得很疯但成绩却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五名,高考报志愿时,伊伊亲眼看着夏目报了一所北京的大学,自己才放心地报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她想着这回终于可以彻底地摆脱夏目了,留下的只有美好的回忆,时间一长他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很显然她还是不了解夏目是什么人。高考一结束夏目就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伊伊,他又做了一件让她感动的事。伊伊想反正都要分开了,便一脸感激地说:“夏目,谢谢你。”夏目一脸兴奋地说:“那天报完志愿我又去老师那改了,我和你报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伊伊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就已经僵在那里了,她不知道除了狠狠地去揍夏目这个疯子的头还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伊伊心里很清楚以夏目的成绩只要自己能考上夏目就一定能考上。果然最后两人同时拿到了入学通知书,伊伊真是悲喜交加啊。
上了大学,夏目的好戏愈演愈烈,到处宣扬伊伊是她女朋友,说是从家里带来的,青梅竹马的。伊伊也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夏目还屁颠屁颠地跟着伊伊,伊伊加入学生会他就跟着竞选,伊伊报名戏剧团他也跟着参和。伊伊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他没脸没皮地给占了。
到了大二时,正值学校六十年校庆,戏剧团编排了一出舞台剧,夏目和伊伊糊里糊涂地就成了男女主角。其实伊伊心里有数,一定又是夏目在背地里搞的鬼。舞台剧说的是一对封建社会的痴男怨女由于不堪封建礼教的束缚双双殉情的故事。夏目还死磨硬泡地跟了编剧老师好几天,就为了多加几场拥抱的戏,编剧老师一生气说道:“你们去演连体婴儿好了。”
上演时群众反映还挺热烈,好多小MM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最后一场戏演的是男女主角以喝毒酒的方式双双殉情。当时夏目和伊伊都挺入戏,但一对诀别的眼神刚对上就出现了第三者――一只半死不活的苍蝇,估计喝了不少苍蝇药。那只苍蝇一口气没上来一头就栽进了伊伊的酒杯里。伊伊吓得深深地咽了一口吐沫。她可马上就要喝那杯酒了。没想到伊伊颤抖着正要拿酒杯却被夏目抢先拿了。夏目朝伊伊眨了眨眼一仰头就把那只苍蝇给喝了。伊伊人都傻了,夏目竟然为她喝了一只苍蝇。其实他只要做个动作就好嘛,干嘛真喝呢?很长时间伊伊的记忆都只停留在夏目喝苍蝇时喉咙抖动的那一刹那。
时间飘然而过,转眼已经大四了。夏目依然每晚送伊伊回寝室,但却不向伊伊表达爱意了,也没有那么多鬼点子了。有的只是无声的关心和默默的付出。夏目一下子就安静了。但安静了不知多少个夜晚,他又变回了那头凶猛的小野兽。
那个夜晚伊伊永远也忘不了。对她纠缠不清的那个黑社会老大拦住了他和夏目,他带了好多人围着夏目打。伊伊呼救,路边有很多人却没人敢伸出援手。夏目疯了似的反抗但没有用。伊伊只记得那黑社会老大让夏目离自己远点儿,但夏目一直说不,决不。直到头上,嘴里都是血,晕倒前的那一刻还在不停地摇头。那一刻伊伊终于知道她不能没有夏目,她是多么需要夏目。
每每需要泪水肆虐的时候都是伊伊最痛苦的时候,因为她没有眼泪可流。她只能靠声音去悲泣。她不顾一切地抱住夏目,她宁愿和他一起去死。
这是夏目第二次为伊伊而躺在医院里了。她睁开眼睛时还冲着伊伊微笑,伊伊的心都碎了,她爱夏目她早就爱他了。但他为什么不能让她流泪呢?伊伊缕顺着夏目的头发悠悠地说:“夏目如果你能让我流泪那该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嫁给你了,如果不能嫁给你我宁愿去死。”
繁星出没的夜晚,月亮露出皎洁的笑脸。伊伊依偎在夏目的怀里,他们正坐在17层高楼的天台上。伊伊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目,给我摘天上的星星。”夏目指着远处最亮最孤单的一颗星说:“就那颗好吗?”伊伊点了点头。夏目伸出右手,尽量让自己的手掌和星星下面的平面保持重叠,然后让伊伊从自己手的方向看过去,那颗星赫然就在夏目手上了。夏目说:“送给我最爱的人。”伊伊说:“你真的愿意为你最爱的人去死吗?”夏目说:“我愿意。”
伊伊慢慢从怀中掏出两个棕色的药瓶。里面是高纯度的农药。夏目拿了其中一瓶,微笑着拧开,然后拿到嘴边。就在那一刻伊伊仿佛又看到了8岁时的夏目,看到了这么多年来夏目为她做的每一件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突然间伊伊感到自己的眼睛酸酸涩涩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睛里打转转,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是眼泪吗?“夏目,我怎么了?”伊伊猛然间叫住了正打算喝下农药的夏目。夏目缓缓地放下药瓶,看着伊伊那无限深情的大眼睛竟然泛着泪光,仿佛是一只沉睡了千年的琥珀,深邃悠远。
“伊伊,是你的眼泪。”
泪珠就这样顺着伊伊精致的脸庞一滴滴的流下,敲打着17层高楼上空的水泥地面。
夏目深深地吻住了伊伊。他们的初吻。
月色、星光,誓言、承诺、七年、眼泪。这一切,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