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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月明中的勒巴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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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乎伴随兄弟俩一生的勒巴舞,那“击鼓山风里,起舞月明中”的豁达热烈,在他们已然斑白的两鬓和年岁中,依旧熠熠生辉。

勒巴舞的前世今生

我想任何一个见到过真正纳西勒巴舞的人,都会被那原始热烈的鼓点和舞姿所吸引。纳西族的传统音乐与舞蹈,多是以平和、悠长的旋律为主,少有如此激昂的一面。

勒巴舞流传于丽江塔城乡一带。历史上,这里就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和重镇之一,纳西和藏文化水融。和谐共存。在这个纳西族的歌舞之乡,不论男女老少几乎都能唱几曲纳西调、跳上一段勒巴舞,擅长歌舞的人总是成为田间地头最热烈的谈资,得到众人的尊敬与爱戴。

勒巴舞据考最早源于印度,是藏传佛教的古老教派噶举派的宗派乐舞,因塔城一带纳西族的推举,使这种古老的舞蹈得以传承和保存。勒巴舞奔放而优美,融歌、舞、诵为一体,共有十二段。一套完整的勒巴舞跳完,约是八小时的时间,在过去的塔城,勒巴舞常常从夜晚一直跳到第二天天明,观者和舞者都意犹未尽。

假若总结勒巴舞的魅力,应有两点:一是服装道具的“奇”,二则是舞者表演的“真”。

跳勒巴舞讲究服饰装扮,男子内穿衬衣,腰围楚巴,头戴藏帽或用红丝线缠头,双肩各系一朵大碗大小的五彩花,脚蹬藏靴;女子则穿红氆氆坎肩,腰系五彩牛肋巴围腰,用五彩丝线缠头,身后系一朵与男子相同的五彩花。男子的舞蹈道具是摇鼓和牦牛尾拂尘,摇鼓呈扁圆形,用竹子做成,蒙羊皮,鼓两侧各系一截绳子,绳子末端拴一颗珠子,跳时右手持鼓左右摇动使之发声;女子的道具则是热巴鼓,热巴鼓的制作与摇鼓相同,热巴鼓槌用藤条制成弯形,跳时女子左手持鼓,右手持鼓槌,边跳边敲。奇异的服饰和道具,首先在视觉上就吸引了观者的心。

纳西族以蛙为图腾,而有一种说法是:勒巴舞也是对金色青蛙动作的模仿。勒巴舞的十二段、共计七十二种舞中,内容更是丰富多样:织布舞、扎篱笆舞、青蛙舞、猴子舞、大象舞,甚至是让人忍俊不禁的苍蝇蚊子洗脸洗脚舞,甚至有专门的演员扮演。勒巴舞者通过惟妙惟肖的模仿,用表情和声音、动作,向观者展示和再现了上古先民的所见所闻所感。在名为“狗追马鹿”的舞段中,除了扮骁勇的猎人,还有演员模仿猛追不舍的猎狗、惊慌又狡猾的马鹿,生动之至。

不分长幼与身份,勒巴的舞者们真实而专注地投入到角色中。当你看到年近七甸的老者和儿孙们一起,随着鼓点与剧情,模仿蜻蜓点水的动作或是专注而热情地跳跃、旋转这种发自舞者内心、并表现于外的真率,在瞬间就能打动你。

但时至今日,我们所见的更多是旅游景点里仅穿着服饰、动作简单的“勒巴舞”,当心灵之舞变成一种展演式的敷衍,勒巴舞自然原生、摄人心魄的美又应该如何寻觅?

领舞人兄弟的半个世纪

看过李文先老人跳勒巴舞,那奔放灵活的舞步、热情投入的表演,使人绝不相信这已经是个七旬老者。他是对勒巴舞最为精通的家族的传人,到他已经是第七代。到一定的时间,家族里上一代的勒巴领舞人就会指定出后辈中品行、悟性和身骨都最优秀的一个,作为新一代的接班人,并将自己所学所得,全部传授给后辈;而新的领舞人,也需努力学习,真正地获得众人的认可勒巴舞成为这个家族一种笃定的坚持,在血脉延续中绵绵而不绝,也正得益于这样的代代相传,使一整套勒巴舞得以保留至今。

李文先十四岁那年,他和弟弟李文义被一同指定为勒巴家族新的领舞人。从那时候起,兄弟俩从上一代的领舞人他们的叔叔那里,开始系统地学习整套的勒巴舞。勒巴舞的舞谱和唱词,全部用东巴文记载在一个小书册上。像是一把钥匙,这些神秘的字符开启了两个纳西少年求知和成长的门,使他们的一生与勒巴舞紧紧相连。

那时的盛况在李文先老人的记忆中永远颜色鲜活:每逢重要的日子,都不会缺少勒巴舞,而勒巴领舞人的身姿,总是得到最多的惊叹和掌声。即使那样的年月并没有电灯,只因为有篝火、有通宵达旦不倦不休同舞勒巴的热情,使塔城的夜晚同样的明亮和温暖。

后来的年月忽然就像勒巴舞的某一段一样,混沌地旋转起来――勒巴舞变成了“四旧”和“牛鬼蛇神”,与勒巴舞相关的一切都被明令禁止。乡邻的淳朴,与从心底里对于勒巴舞的尊敬,在那样的年月里却从未蒙尘,大家的帮助使这一家人在很多时候避过了灾祸。但最让人惋惜的是那本用东巴文书写、几代流传的整套勒巴舞的舞谱,在那个狂热的漩涡中早已不知流向何处。

时光一转眼已是八十年代,李文先此时是一名村干部,公务和农事占据了他生活的绝大部分。而勒巴舞其中的很多章节他甚至都已经遗忘了。况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年月,何时又起波澜,谁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当时的丽江县长和旭东的一番话,却使他心中那个远去的勒巴舞少年的影子再度明晰起来。“在我走过的一些地方,最让人惋惜的就是把祖宗留下的、民族的东西丢了。像勒巴舞这样属于我们民族的珍贵文化,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弄没了,李老师,您是勒巴舞的传人,我们一定要一起努力,把这个舞保留下来,也要让它传下去。”从那以后,他就和弟弟李文义一起,将几乎失传的勒巴舞――搜集整理:把东巴文勒巴舞谱回忆整理成册,对勒巴舞的历史源流和流传情况做了全面的调查;在玉水寨的纳西勒巴舞传承点,培养了一大批勒巴舞传人;每年的新春还举办家庭舞会,兄弟两人、祖孙三代同台演出。伴着这个勒巴世家的努力,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这独具魅力的勒巴舞,他们的舞台也一直延伸,到了中央电视台,越过了国境下个月,李文先的学生们将远赴日本,参加文化交流活动。

岁月的挽歌与美好

离开前,我们请李文先老人提供一张勒巴舞的图片,他找出了一本相册,翻了许久,“这张吧?”他拿出了其中一张,看着照片的那一刻,这位勒巴舞大师苍老的脸上有些许黯然――就在前不久,他的弟弟、李文义老人经历了一场大病,尚在恢复,也许这样兄弟同台起舞的默契画面很难重现了。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色彩和角度并没有很多新意,照片上只有他们兄弟俩,正进行着某个舞步。照片外的人们被忽略了,儿孙、学生或者是记者,游客?不得而知。

也许对他来说,在这5时相片的空间,时间可以传递半个世纪,回到兄弟俩那些无猜的年少时光:读书、东巴文、勒巴舞、嬉笑打闹,“虚弱”和“衰老”是未知的字眼,生活仍是一往无前。而那几乎伴随他们一生的勒巴舞,那“击鼓山风里,起舞月明中”的豁达热烈,在他们已然斑白的两鬓和年岁中,依旧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