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时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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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说：“给你讲个故事，你猜猜故事的主角是怎样一个人。那人在山间的屋檐下枕着胳膊休息，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跳了起来，迅速弯下身子，把脑袋扎进自己的裤裆里，就用这个奇怪的姿势看山。他发现天空变成了湖水，山变成了浸入湖水中的影子。他越看越觉得新奇，甚至怀疑天地真的掉了个个儿！为了戳破自己的这个想法，他慌忙站起身，正过来看山，山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他又弯下身子，从裤裆里倒着看山，这下，山又变成了浸入湖水中的影子……就这样，他饶有兴味地一会儿倒过去看山，一会儿正过来看山，内心充满了难言的欢喜。――你猜猜看，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笑说：“是个精神失常的人吧？”她摇头。我又猜：“那就是个淘气的小毛孩。”她继续摇头。看我一脸茫然，她索性说穿：“是个老禅师――韩国的法顶禅师。”

我就是这样走近法顶禅师和他的《活在时间之外》的。浏览这本书的目录时，意外地发现了《与谁同坐》这个题目。好巧啊！大约10年前，我写过一篇题为《今生与谁同坐》的文章，不由得暗自揣想：法顶禅师独居深山孤寺30余载，精神之花静雅幽香，俗世之人难以望其项背，这等人物，究竟喜欢与谁同坐呢？他会不会说喜欢与落英同坐？或者说喜欢与清风同坐？或者说喜欢与明月同坐……我在心里试着给出了一个又一个答案，最后，饥渴地到书页上去寻。――唔，法顶禅师的回答多么高妙！他说：“幽幽山林，凡是有生命的事物都会自然而然地相处。同坐的对象，只是我们的分身罢了。”――是呢，想想看，我们乐于同坐的，可不是自己的“灵魂双胞胎”么？互为参照，互为镜鉴，花蕊上也能窥见生命的诗行，叶脉中也能寻到蜿蜒的来路。

法顶禅师恰如东方之梭罗，欣悦地充当着大自然的兄长、伴侣、赤子等诸多角色。在远离尘世喧嚣的深山里，他种牡丹，折山茶，观野兔，喂山雀。他深情地写道，有一个书生，住在深山，皇帝召见他，问他有什么心愿，书生回答说：“我的心愿就是，茂盛的松树和清澈的泉水不要从山里消失。”这，又何尝不是法顶禅师的心愿呢？法顶禅师最喜爱的一首歌是《清泉》，歌中唱道――

谁来啜饮深山里的清泉

早晨兔子揉着眼睛起床

只顾喝水却忘记了洗脸

这个孩童般从裤裆里看青山的人，这个欣悦地与自己的“分身”同坐的人，这个将品鉴四季轮回当成事业的人，这个活在时间之外的人，他把那些原本仅属于他的私密快乐撒花般地抛向紫陌红尘，劳顿而又怨怼的我幸运地捧住了一朵，嗅花的日子，我的心复归柔软。我跟自己说，就算恶浊侵蚀了我的肉身，我也要学着法顶禅师的样子，在灵魂深处，逗弄清泉。

（解敏摘自《燕赵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