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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世界里的永恒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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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机遇之歌》《吸烟/不吸烟》等几部结构相似、主题相近的影片展示了人生的多种可能性,创造了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结构。这一结构是对传统线性叙事结构的颠覆,丰富了电影的语言。观影时,观众的“退行”心理机制使这一叙事结构得以在电影中成立。此类电影不再追求对物质现实的复原,而致力于对其重组与再造,形成了独特的“可能性美学”。

[关键词] 多种可能性罗列式;观影心理机制;可能性美学

身为肉体凡夫的人类充满了局限性,艺术的出现想象性地弥补了人类的局限,“追溯绘画与雕刻的起源时,大概会找到木乃伊‘情结’”①,人类将无法实现的肉体永存的愿望通过艺术得以满足。电影作为一门以技术为基础的综合性艺术,不断地在大银幕上突破着人类的局限。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中,总会经历这样的时刻:“如果当初我没有这样选择……”“如果可以重新再来一次……”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可重来,时空的不可逆转相应的逐渐在影像中被突破,在电影中人类拥有了一次次重来的机会。

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机遇之歌》(1981年),法国电影大师阿仑•雷乃的《吸烟/不吸烟》(1993年),英国导演彼得•休伊特的《滑动门》(1998年),德国导演汤姆•提克威的《罗拉快跑》(1998年),这些影片的主人公在光影世界中实践着人类渴望逆转时光重新选择的心愿。它们在叙事结构上非常相似,都是在一部影片当中反复讲述剧中人物在一个相同的时间段(短到20分钟,长至数年)中发生的故事,每一次只因些许细节上的差异(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导致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借用前人的分析,可以将此类影片概括为“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②。

一、电影叙事的一次革新:反传统

传统的叙事美学中,线性叙事是建构文本的基本模式,在时间的流向上都是呈现单指向性的。而“多种可能性罗列式叙事”电影一反传统,颠覆了传统封闭式的故事结构,不再遵循线性闭合叙事模式,转而采用非线性的多重平行结构,事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局,每一个“结局”也就意味着新的“起因”。在这些电影中,时空呈现为断裂的状态,在无限可能的时间中,人物获得无限的可能的“空间”方式。

《机遇之歌》中,维特克三次回到赶火车的那个时间点,三次出现了三种不一样的情况:赶上火车/没赶上、被捕/没赶上、遇见女友,从而影响了后来维特克的整个人生轨迹。维特克赶火车的这个时间点是电影故事的叙事原点,每一段故事都是从这个点出发,然后朝不同的方向发展。从整体上看,每段故事是相互平行的平面,而这个叙事原点则正好处于纵向的一条直线上。然而,人生的复杂是不可知的,在任何时刻、任何阶段都可能出现导致改变的转捩点。譬如在《吸烟/不吸烟》中,每一段故事并没有回到同一个叙事原点,在任何时刻、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使接下来的所有故事改变。每段故事在时空中交错,并不是一直都规整地平行着,它们可能重合在同一个平面上,然而一个转捩点就可能使其分离从而相互平行。

20世纪70年代后现代之风兴起,各领域都在不断颠覆与反思,电影也不例外。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没有按照传统的线性闭合型叙事,开创了新的电影结构形式。“电影导演没有词典,他只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他不是从某个柜子里或某个提包里取来他的形象符号,他要从混沌世界中选取他的形象符号。”③在此意义上,不断革新是电影的终极宿命,一切的传统都可能是之前的反传统,因此帕索里尼认为电影导演的工作先是“语言的创造”,再是“美学的创造”。可以说,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结构是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创造的一种新的语言形式,经过后来其他导演的实践形成了一种新的美学风格。

二、观影心理机制:梦/白日梦

试想多种可能性罗列式叙事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结果如何?面对文字,读者的思维方式更趋理性化,若我们将《罗拉快跑》的情节用文字写成一本小说会有这部电影那般广泛的影响力吗?如此远离现实的不断重来是无法让读者沉浸其中的。在光影世界中,这一叙事结构却充分体现了电影的特性。

观众在走进电影院之前,就已作出了心理倒退的决定,“观众在放映期间使自己进入一种活跃减弱状态(他在黑暗中,不会有事的);在完成‘到电影院去’这一社会活动时,他被促动在事先就把他的自我防御降低一等,并且不去抵制他在别处会抵制的东西。按照一种非常有限然而又独一无二的测量,他具有某种对于原发过程的有意识的表现形式的耐受性。”④他将不再关心银幕上的世界真实与否,甘心被虚构的想象世界同化。观影的过程类似于做梦的过程,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关于梦的运行的理论揭示了梦的退化性质,即梦是通过幻觉使梦者的欲望得到伪装的满足。电影精神分析学借用“退化(退行)”这一术语来阐释观者在观影过程中的心理机制问题。

观影过程中“退行”状态的心理机制使多种可能性罗列式叙事在电影中成为可能,观众知道银幕上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他们在进入电影院主动选择观看电影时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些虚构幻觉的心理准备。通过梦一般美妙的幻觉,观众可以使自己的欲望得到想象性的满足。电影正好成为渴望能够拥有“重来”机会的观众欲望得以变相性满足的渠道。

麦茨认为,与“梦”相比“白日梦”更接近观影状态,因为白日梦是“有意识的幻想”⑤,不同于梦,电影与白日梦的逻辑性更强,并且主体是有意识的。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用影像的方式把我们平日生活中的白日梦戏剧化地展现了出来。《罗拉快跑》中罗拉中枪后她说“我不想死”,于是一切重头来过;《机遇之歌》中维特克砸碎玻璃瓶时间又回到了他追火车的那一刻……这些不正是现实世界里我们内心的写照吗?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会畅想“如果……就……”,不断假设若当初没有这样选择现在会是什么样,只是我们没有机会重新选择罢了。于是这些充满无数可能性的畅想被电影创作者们投射到了银幕上,用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的结构再现了几乎每个人都有过的白日梦。因此,在看此类影片的时候,观众的心理与曾经做白日梦时的心理巧妙契合,使得此类超越现实的叙事方式易于为观众接受,且乐于接受。

三、电影与现实的关系:重组/再造

经典电影理论时期不断讨论电影与现实的关系,巴赞认为电影是“完整的现实主义的神话,这是再现世界原貌的神话,影像上不再出现艺术家随意处理的痕迹”⑥。克拉考尔指出电影的本性是物质现实的复原,“当影片记录和揭示物质现实时,它才成为名副其实的影片。”⑦这些观点在现代电影理论中遭到质疑,麦茨的电影符号学对巴赞的影像本体论发出了挑战,他认为,电影的本性不是对现实的自然反映。电影精神分析学将电影与镜子进行类比了电影是物质现实复原的传统观念,提出了观影主体的问题。麦茨提出了电影是“想象的能指”的理论表述,指出电影是一种想象(即虚构)的技术,且电影能指本身就是想象的。

在电影第一符号学阶段,麦茨试图说明电影是经过艺术家重新结构的、具有约定性的符号系统,是艺术家的创造物。他说:“正是当电影遇到了叙事问题以后,电影才在经历了连续的摸索之后产生了一套特殊的意指方法。”⑧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正是出于叙事的需要,探索出了这样一种特殊的电影结构方式,并且这一结构方式不再追求“物质现实的复原”,而更加致力于对物质现实的重组与再造。影片《机遇之歌》中维特克前两次的人生都充满信仰(第一次是积极的党员,第二次是坚决的分子),前两次他都因政治问题没有拿到护照无法出国。第三次维特克不涉足任何党派,一心只在工作与家庭上,这一次他顺利拿到了护照,然而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在空中爆炸了。联系这部影片拍摄时(1981年)波兰的情况,可以看出这是一部政治性寓意很强的影片,片中维特克的三种命运正隐喻了当时波兰面临的三种道路,而维特克三种命运的结局正体现了导演对祖国前途的担忧。导演为了表达自己对波兰命运的悲观与焦虑,创造了一种最远离现实的故事结构,人不能够重新选择、历史也不能够改变,然而正是这一最不现实的叙事结构展现了当时波兰及波兰人最真实的处境。

在多种可能性罗列式叙事结构中,电影不再局限于画框与窗户的类比,在这里,电影是对现实本质的一个无限深远的推测与遐想,是对现实图景的多种想象性的虚拟传达。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超越了简单的写实主义思想,它将现实与生存的种种奥秘与不可知重新建构,形成了一个美丽的“交叉小径的花园”。花园里小径错综复杂,每一个交叉口都面临着选择,每一次的选择都将我们引向不同的方向。现实中,我们不可能把每条路都走一遍,现实中在每一个交叉口我们只能选择一次,然而每一个人又确确实实生存在这样的一个花园之中,不断面临着交叉口处的选择。电影用重建现实的方式创造出了一个多维的时空,在这个时空当中每个人有无数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们可以在影像中经历这种状态,可以看看如果能够重来,人生是否会是另一番景象?这里遵循的不再是传统的记录现实的原则,它打破了叙事的陈规,制造出新形式下的幻觉逻辑,可是谁又能否认这一逻辑的现实存在呢?

多种可能性罗列式电影作为一种探索性的叙事结构类型,往往能够给影片增加某种新鲜感与神秘气质。但这种非线性结构模式不如传统线性结构般经得起广泛采用,这一结构运用得越频繁便越贬值。如果影片的形式与内涵无法做到相辅相成,这一结构只会使影片显得生硬、造作。或许正因为这一点,此类影片还有一个有趣的共同点,除去《吸烟/不吸烟》是改编自戏剧之外,其他均是编导合一的作品。

幸而到目前为止尝试使用此种结构的导演并不多见,但凡尝试几乎都可称得上是佳作。这一结构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文化背景中呈现出了不一样的风格特色。《机遇之歌》是深邃、焦虑的欧洲政治文本,《吸烟/不吸烟》是追求形式感、宛如现代派诗歌的大师文本,《滑动门》是好莱坞特色的通俗文本,《罗拉快跑》是新潮、游戏感十足的新一代欧洲文本。正是这些背景、文化不一的屡次实践共同建立了一种“可能性美学”。在影片中后一次选择的结果比前一次好的属于乐观主义者,譬如《罗拉快跑》;而后一次选择的结果与前一次一样甚至更糟的属于悲观主义者,譬如《机遇之歌》。“可能性美学”通过生命的轮回展示着创作者体验到的对物质世界与人生命运的真实感悟,悲观者认为这个世界太糟糕,能否重来没有区别;乐观者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如果可以重来或许一切都能改变。

注释:

①⑥ [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年版,第 5页,第18页。

② 何溪:《蝴蝶效应、平行时空理论与电影结构》,《齐鲁艺苑》,2008年第2期。

③⑦ 李恒基、杨远婴:《外国电影理论文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468页,第318页。

④⑤ [法]克里斯蒂安•麦茨:《想象的能指》,王志敏译,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年版,第108页,第109页。

⑧ [法]克里斯蒂安•麦茨等:《电影与方法:符号学文选》,李幼蒸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7页。

[作者简介] 周丽娜(1986― ),女,四川成都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影视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