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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惠安女审美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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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振新

翁振新,福建莆田人,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省社科研究基地中国画创作与理论研究中心主任,福建省美术专业高级职务评委会副主任。

1997年作品《磐石无语》入选全国首届中国画人物画展览,获得最高奖银奖。先后入典《中国现代美术全集)、《中国当代美术》 等权威文献。《郑成功》入选第七届全国美展,《无声的辉煌》入选第八届全国美展,《那一湾浅浅的海峡》、《中国典故选》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嫁给大海的女人》入选第十届全国美展,美术作品和于《美术》、《美术观察》、《国画家》等国家级学术刊物。出版有《翁振新画集》、《当代中国画名家翁振新》、《福建当代国画名家翁振新优秀作品集》、《当代著名画家技法经典――翁振新写意人物》等专著。1999年被国家文化部、中国美术家协会聘为第九届全国美展评委,2003年作为被遴选的福建省10位优秀国画家之一,晋京参加"当代国画优秀作品系列展--福建当代国画优秀作品展"。

二十多年来,我的目光一直投向惠安女,我选择惠安女的生存空间和文化心理状态这一母题进行中国画创作,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惠安审美情结,我认为,从本质上说,艺术创作应当是对美的搜寻和发现,对生活与时代,历史与现实的形象化的艺术记录。这些年来,我苦心孤诣地搜寻和发现惠安女的美。那带有咸味的闽南风情,那风姿多彩的惠安女,那多少逝去的悲怆揪人的故事,犹如呼啸的海涛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我心灵的堤岸,不断地唤起我内心的创作激情,是如此地不可抗拒。

惠安女,严格地说是惠东女,分布在福建惠安东部崇武镇郊和山霞、净峰、小鋈乡,是地地道道的汉族,但她们的服饰却很奇特,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文化精神意义。瞧那一年四季不离身的黄橙橙的竹笠别着绸花绒球,一方花头巾遮掩了半边脸庞,衣裳、斗笠、花巾缀着塑料珠子或各色纽扣,斜襟上衣短得露出肚脐,肥大的黑裤筒随风飘起猎猎作响,腰间裤头上,未婚的系着宽宽的彩色塑料编织的裤带,已婚的还加系多股银链,分外耀眼。因而素有"封建头、民主肚、节约衫、浪费裤"之称。惠安女这种超常的外形,给人的审美感受是那么强烈、新鲜和独特,与大海、礁石、渔船、石厝等景观随意组合,都是旖旎动人的人文景观。连同由此引发的风土人情,富有传奇色彩的种种神秘故事,构成了浓郁的富有地域文化意味的风情美,深深地吸附着我,我陶醉了,激情澎湃地画,画惠安女美丽的身姿,画惠安女身上迷人的银饰物品,画惠安女独特的生活情趣。

应该说,起初激起我创作欲望的是惠安女的外在形象,外在的文化景观,还仅仅停留在对惠安女一般性的崇敬赞美的层面上,还囿限于对生活表象特征的美化,甚至还含有猎奇的成分,作品未免显得轻飘、浅薄。随着对生活的贴近,对惠安女生活习惯、心理状态的深入观察,我的认识逐步拓开了.我意识到表现惠安女的风情美还只是对惠安女美学意义表层的把握,而深入体察惠安女的生活、劳动等客观情况,无疑有助于我对真实的发现,获得的不是概念的东西,不是主观臆造的东西,而是有血有肉的感知,充满活力的生命体。对真实的发现,对原始材料的梳理,经常使我引发新的颖悟,产生新的创作冲动。生活中的惠安女和作为封面、挂历的惠安女毕竟很不相同。惠安县在历史上曾经是有名的"穷县"。男人大多或出海捕鱼或外出打工,把渔村、海滩、田园和家庭都交给了女人,惠安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承担起繁重的体力劳动,早在五六十年代就曾以艰苦卓绝、战天斗地的英雄豪情著称,六十年代初轰动全国的八女跨海征荒岛的佳话就发生在惠安大竹岛。当我踏上大竹岛,目睹当年八位惠安女居住的洞穴、开垦的农田、挖掘的水井、种植的果树,深为她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所感动。惠安是著名的石头之乡,惠安女就置身于花岗岩组成的世界。在惠东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几个惠安女头戴黄斗笠、系蓝底白花布头巾、身穿不遮下腹的上衣和黑长裤,以独特的姿势合力扛着一条巨石,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那么俊美。作为女人、母亲、妻子,惠安女是柔美的温顺的,而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她们又如迎击惊涛骇浪的礁石,那柔弱的身躯蕴藏着坚毅刚强的力度, 强劲而柔美,浓烈而温馨。在惠安女身上集中体现了刚柔相济的品格特征和美学意义。我觉得这种刚柔相济之美与我的创作心境十分吻合,也很适合水墨画的艺术形式来表现。于是我从最初画惠安女的形象、风情,画直观表层感受,逐步转入新的创作形态,不是再现浅层的生活现象和风土人情,而是透过一些常见的现象和场景的外在美,着力把握惠安女刚柔相济的内在"真实",揭示其精神实质。我先后画了《海寂月无声》、《无声的辉煌》和《磐石无语》等表达惠安女的特有的美学品格。

惠安女的另一层美学意义是悲剧美。走近惠安女,我发现惠安女风情美、刚柔相济美的美学品格后面潜藏着一种更深刻的东西、更深层的意义。惠安女的美丽、坚强,在表象体现了,但她们的内心,潜藏在心底的情感,需要我们进一步探求。只有深刻了解惠安女的命运遭际,才能真正认识惠安女。而当我对惠安女的历史命运进行进一步考察之后,就意识到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和沉重感。这里不仅有阳光,有春意,有温馨,也有狂风、惊涛和哀怨,这里并非艺术家通常描述的只是劳动、抬石、织网等那么富有诗情画意的情境,我逐渐读懂了潜藏在惠安女身上的一种无言的忧愁,一种苦涩郁结的情怀。正是人生的种种酸甜苦辣酿就了惠安女独特的性格和心态。惠安女的悲剧和痛苦大多是因婚嫁造成的,因为童婚、早婚,妇女长期住在娘家等陋习,渔村姑娘自杀率很高,这是她们在世俗的高压下抗争,选择的特殊的表达方式。她们跳潭、跳海或喝农药,渴求在苦难中得到永恒解脱。现在此类事少了,但历史的阴影仍然投射在惠安女的心里。她们奉献出自己全部的爱情,却往往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她们为生活创造了多少欢愉,却经常饱含沉重的苦衷,这种人生体验构成了惠安女的悲剧美。把握这层美学意义,就使我在表现惠安女时少了几分秀美,多了几分深沉和凝重,使我对底层人生存的艰辛和多舛的命运投入了深切的同情,强化了我的作品的沧桑感。这种感受融进了我的作品《那一湾浅浅的海峡》、《女人海》等。我在画面中有意增加了描写老年惠安女的分量,透过她们脸上雕刻的风霜,目光流露出的沉郁,倾诉几代惠安女的心路历程。我力图从情节叙事,甚至主题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深入到对象的内心世界,强化了坚毅、顽 强、抗争、悲壮的性格因素,挖掘深沉的内蕴,表达惠安女的富有意味的命运。

事实上,我已经不仅仅是表现惠安女,而是试图以惠安女为载体,诉说中国劳动妇女的命运,表达我对中国劳动女性精神的理解与体悟,同时也溶进我的情感和人生体验。认识惠安女风情美、刚柔相济美、悲剧美三个层次的美学意义的过程,也是我从写人、写情到写心的过程,从风情再现转向精神表现的过程。我把惠安女当作生命和生机来画,表达一种隐喻性、象征性、寓意性,画出意味和心性,注入自己更多的感受和语言。客观物象本身应是传达画家情感的媒体,惠安女这一特定媒介引发了埋藏在我意识中的特殊情感倾向,我甚至把惠安女的艰苦劳动与我亲身体验过的艰难的知青生活历程联系在一起,于是表象的优美从笔端逐渐消失,语言的诗意转为内在的意味。

多年来我苦苦地寻觅一种表现方法,我选择了写实与象征相结合的手法。我觉得,只有写实,才能以真实为支撑,淋漓尽致地表现惠安女的真实形象,溶入自己的全部情感,使我笔下的惠安女既是现实生活中的可信形象,又是渗透着我的情感和意念的审美对象。真实是艺术的真实,不是照片的照搬,但我也不忍心无端地扭曲惠安女的形象,或者毫无生活意味地把她们"静物化",追求时髦的精神病患者式的痴呆感,而是要真挚地品味和创造丰富多彩的艺术形象,在可信的空间中寓有生命光彩,在可视的画面后面蕴含意味和心性,在写实中寓含象征。我尽量抓住生活的原生态,从一些熟视无睹的真实里发掘出闪光点,表现人物形象的丰富性、多样性。有时还需要对客观对象进行精微描写,映照出背后的精神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