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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名的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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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嘟嘟响,樊童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接了电话:“喂,我赶上地铁了,正好是末班车……好了,你先洗澡,我马上就到。”樊童挂了电话,又闭着眼小睡了一会儿。

又有手机铃响,铃声是一首通俗音乐,铃声响了老半天,却迟迟没人应电话。樊童不耐烦地睁眼环视着周遭。车厢内空荡荡的,只有隔着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但铃声似乎不是从他的方向传来的,樊童也不便说什么。音乐停了,樊童收回目光,裹了裹外套,想换个姿势再睡,音乐却又响了起来。樊童眼一扫,瞥见了掉在斜对过座椅底下的,屏幕闪着光亮的手机。樊童下意识地看看隔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看到了手机,跟着也小心翼翼地瞥了樊童一眼,他们四目相对,视线在交织的一霎那又触电般地相互弹开。

樊童之前被小偷扒走过一部手机,而且还是新款,不过他不是心疼不翼而飞的冤枉钱,而是心烦丢了手机这个至关重要的通讯工具。他心想着:这手机的主人算是走运了,遇上了有过前车之鉴的我。他见那中年男子贼眉鼠眼,断定对方心有歹意,没想到中年男子突然牟足了劲儿向手机的方向冲过去,幸好他身手不及樊童快。樊童抢到手机就顺理成章地接了电话,他怕中年男子看出什么端倪,便急急地胡乱应着:“喂?亲爱的,我马上就到家了啊,到家再说。”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

中年男子看看樊童,又看看那手机,质问道:“你的?”

樊童自认为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但他又不想再和中年男子多费口舌,就敷衍地笑说:“对,我的。”然后便心安理得地揣着手机找位子坐下。

中年男子失了手,又找不出樊童的话茬来,就悻悻然地坐回了原位,但总还不甘心地往樊童这边看。樊童被他看得浑身觉得不自在,就佯装着拿手机玩,不去理会他。手机通讯录里有一堆号码,什么Anna、Apple、Betty、Cherry……全是女人的名字,有几个名字重样了,机主还给备注了序号。

突然,手机铃又响了,没有署名的来电。这时碰巧地铁快到站了,中年男子起身准备下车。樊童看看中年男子,接起电话:“喂?”地铁停站了,中年男子下了车,于是几节车厢里就只有樊童一个人了。

电话那头晌起一个女人气愤的大叫:“你又在哪个女人面前作秀了?什么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这样叫过我?你还有脸说‘家’?你心里哪里还有这个家!”电话里还有一个婴儿的哭声,似乎就在那女人的边上,哭得声嘶力竭。那女人又说:“不要以为你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肚里那条花花肠子有几个褶子,我都知道!……”

樊童受不了那女人的叫声,把电话拿得老远。电话里静了许多,樊童才移近手机,故作平和地说:“小姐,我不是机主,我只是……”

“你混蛋!王八蛋!你禽兽!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舍得来看一眼,我真是……”

“小姐!”樊童叫得更大声了,“我说了我不是机主,我只是不小心捡到这部手机,如果你能通知到机主,请转告他,我会把手机交到9号线终点站的工作人员手里。”樊童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

“莫名其妙!”樊童骂了一句,心想自己明明是做好事的,却还被人不由分说地痛骂了一顿,想着想着,他心里的无名火一阵胜过一阵,久久无法平复下来。但又过了一会儿,樊童忍不住又看看那手机,伸手又拿手机不停地翻看。

手机简讯里都是男女间打趣暧昧的情话,相册里满满皆是一个男人和各种女人的照片,都是姿势亲热的艳照。那男人确实英俊,睫毛长长,眉眼和樊童的有得一拼。樊童骂了句“人渣”,就又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铃声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樊童看着那闪着光的手机,犹豫了半天,待到作为铃声的通俗歌曲又唱了一轮,才慢条斯理地接了起来:“喂?”

电话里的女人在哭,哽咽声显得有些急促,她抽噎了几声,带着哀求的口吻说:“孩子一直在哭,我哄不了他,你回来看看他吧,我求求你了。你回来,我就当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保证不再对你喊,不再冲你发脾气……”

樊童听着有点犯难了,只好抢在她前面说:“小姐,我说了,我不是机主,我很想帮到你,但我也没办法。”说着,挂了手机,还按了关机键。

又过了一会儿,樊童到站了,他拿着那部手机下了车。樊童找到地铁值班室,值班室的门开着,樊童便走进去:“你好,我在地铁上捡到一部手机。”

高高瘦瘦的值班员坐在位子上抬头看看樊童,接过那手机,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先生,这手机是您捡到的?”说着,又把手机递给戴眼镜的值班员。

樊童点点头:“在座位下面。”

高高瘦瘦的值班员从旁边拿出一张表格:“那麻烦您这边做个登记吧。”然后把表格递给樊童。

戴眼镜的值班员开了手机:“怎么关着?还是没电了?失主要是发现掉了手机,应该会来电话的。”

樊童不想再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也不想再和这部手机扯上关系,便急忙填完表起身就走。可没等樊童走出去几步,那个通俗音乐的铃声又响了,然后有人迅速应了电话。樊童走得更急了,可没等他走到扶梯口,戴眼镜的值班员就追出来叫住他:“先生!先生!”

樊童抓狂地跺了跺脚,叹了口气,无奈地回身:“这手机不是我的,是我捡到的。”最后五个字,樊童刻意加重了语气。可戴眼镜的值班员却不以为然地指指手里的手机说:“电话里的小姐说找刚才拿电话的人,您还是来接一下吧。”

“有完没完!”樊童无奈地走回去,接过电话,没好气地说:“我说小姐,你够了吧!我都说了,我不是……”

女人一阵低笑,然后悠悠地说:“你不要我了是不是?孩子也不要了是不是?好!我成全你!”电话里,婴儿的哭声更为清晰了,女人的声音反倒隔得远了,“宝宝,你爸爸说不要妈妈了,也不要你了。哭?哭什么哭?吵死了!你就只知道哭,怪不得那混蛋不要你!我也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小姐!小姐,你不要做傻事啊!”樊童急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回头看看都已经灭灯的地铁车厢,撒开步子冲上扶梯,跌跌撞撞地刷卡出了站。他一面跑,一面对着手机说一些安抚的话:“小姐,小姐,你听我说,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我这就过去!”

电话里女人笑了,笑得有点狂:“怕了?哈哈哈。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小姐,我求求你了,别做傻事啊。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樊童站在十字路口,慌乱地伸手去拦车,但开过去的车都没有停。

“说,说你爱的是我,只爱我一个人。”女人的声音近乎于嚣张。樊童“我”了半天,也吐不出女人要的那几个字眼,“你说啊!”女人急了,语调又上升了一个八度,冲着电话大喊。

“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快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女人又哈哈笑了一阵:“宝宝,你爸爸说他只爱我一个人。”女人的声音远了,婴儿的哭声却转而大了很多。女人又说:“哭,你还哭?吵死了,吵死了!”

“小姐!告诉我你们在哪儿?”樊童停下来,专心听着电话里的动静,但女人却迟迟不回应。然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敲击电话,良久,婴儿的哭声变成了闷闷的呜咽,然后电话就挂了。

“喂?喂!”樊童高喊了几句,但电话里早没了声音。他找到通话记录,回拨了过去,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接啊!接啊!”樊童愤愤地拿拳头砸空气,“该死的!”他愣在原地,心绪却久久无法平复。他看看那手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把手机砸在地上。他仍党不解气,又猛地补了一脚,他这一脚没抓稳重心,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那手机突然亮了,然后响起一阵极短促的短信铃声。樊童急忙抱抓起来翻看。手机屏幕已经碎出了几道裂痕,勉强能识别上面的地址。樊童看看手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冲到路中间去拦出租车。

午夜的道路没了白天里的繁忙,出租车一路飞奔,过不多久便到了目的地,樊童随便塞了几张钞票就下了车。他站定在小区门外,望了一眼眼前的大楼,疯了一般地冲进去。一楼的保安见到突然冲进来的樊童,大叫了几句,却没能拦住他,眼见着樊童进了电梯。樊童透过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一句:“对不起……我有急事……人命关天。”电梯屏幕的数字从1到15不断变化,樊童双眼紧盯着屏幕,焦急地在原地跺脚:“千万别做傻事啊。”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门,楼道的声控灯也跟着亮了起来。樊童跑出去,左右看看,不知道是哪边,只好一个一个门牌号看过去,最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305室。他像是疯了一般地不停敲打着那屋的铁门,嘴里急急地喊着:“小姐,小姐,是我!开门!快开门!小姐你别做傻事啊!”里面那扇木门没有动,也没人应门,樊童作势要把手伸进铁门缝里去拉插销,但他手臂实在太粗,够不到下面的插销,“小姐!小姐!”

“神经啊!吵什么吵!”隔壁的内门开了,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男人,“半夜三更,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家要出人命了!你有没有办法把门打开啊?”樊童还在努力去够插销,手却卡在了门缝里,伸不进去也拿不出来。

男人揉着眼睛看着樊童,觉得有点好笑:“什么出人命?早出过人命了,这家现在没人住。”

樊童愣了:“早……出过人命了?”

男人隔着铁门,倚在门框上:“一年前,住这屋里的女人掐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自己也跟着跳楼了。可惜啊,那孩子还没满月呢。听说,她男人在外面搞女人。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我警告你哦,别敲了,大半夜的,弄得神经兮兮的。”说着,男人关了门。

樊童心里打着寒颤,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卡在铁门里的手,他不敢相信地去看自己手里的那部手机。楼道的声控灯暗了下来,只剩下破碎的手机屏还泛着莹莹的光。突然,樊童的耳边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樊童不敢相信地循声去看那扇紧闭着的木门。声音是从这木门里传出来的,是孩子的哭声……

“吱”的一声,那木门竟徐徐地开了……

樊童“啊”了一声然后惊醒过来,一激动,从座位上摔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铁车厢的过道里。他的手机也跟着抖了出来,滑到座位底下。樊童吃痛地揉揉脑袋,听有人在笑,便急忙起身坐回位子。中年男子隔着一排座位偷看樊童,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樊童觉得老被他盯着浑身不舒服,便歪了歪身子,尽量背对那中年男子。

有手机铃嘟嘟地晌。樊童打了个激灵,脑海里不禁又在回忆刚才梦里的一幕幕,呆坐在原处佯装没听到。中年男子循声找到了躺在樊童斜对面座椅底下的手机,拿起来伸向樊童问说:“是你的吗?”

樊童也没转头看手机,连忙摆手,急急地否认道:“不是,不是。”

窗外广告牌游走的速度慢了下来,喇叭里响起了报站的声音,周遭的噪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中年男子看看那手机,嘴里嘟哝道:“那是谁的?”手机铃还在嘟嘟地响,中年男子无奈之下接了电话:“喂。你好,哎,我不是机主,我在地铁上捡到了这手机。”地铁停了,中年男子下了车。过不一会儿,门也关上了。

樊童惊了一下,想起刚才的铃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机铃声。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空的。他万分懊悔,这才想起来去追:“手机!我的!我的手机!”他隔着玻璃,追了几步,但地铁早都开出了车站,樊童再怎么追也都是无用功,于是他停下来,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闷闷地哼笑了一声。

后来樊童也到站了,他下了车,跟着找到了地铁值班室,敲了门。

高高瘦瘦的值班员开了门,看到樊童,诧异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你好,我的手机刚掉了,想借你的手机打两通电话,很急的事情。拜托了。”高高瘦瘦的值班员回头看看戴眼镜的值班员,见他点头示意,便掏了自己的手机给樊童。

第一通电话通了,樊童深呼了一口气。

“Mandy,我今天不来了,不,是以后都不来了。……我想过了,我们这样不好。以前的事,算我对不起你,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挂了电话,樊童拨通了另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电话通了。

“老婆。我手机掉地铁上了。对,忙完了。宝宝呢?睡了吗?嗯。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挂了电话,樊童看看手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看了看时间,11点59分,不晚,现在回家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