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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清晨,手机响个不停,我摸到之后没好气地“喂”了一声。电话里传来清脆的笑声:“珠珠啊,今天没有约会么?”
眼睛还没睁开,脑子却已经有些清醒了。我说耿嘉澍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在电话那端笑,当然啦,我说过如果你嫁不出去我就负责娶你啊。我乐,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出去呢?追我的男人一大堆呢。
他朗朗地道,大星期天的你赖在床上,肯定没有男朋友啦,不然你早就起来了。
被他一语点破,我有点脸红。这个小鬼头,一定要揭穿我的老底才罢休。
他说他让他妈妈快递给我一份生日礼物,今天可能会到,在家等着查收,我应了之后便和他你一句我一句的贫嘴。末了他突然说,珠珠啊,你快点找个男人嫁了吧,我不想娶你这个老姑婆啊。我正要发火,他已经挂了电话。
被电话一闹,睡意全无。我仰面躺在床上,耳边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这个臭小子真没有良心,他变心了。
认识耿嘉澍是2003年暑假,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伴读的工作,是个六岁的小男孩,父母工作忙,经常出差,假期没有人照顾。第一天到他家里,他妈妈告诉我只要陪着他玩就行,顺便可以辅导一下功课,抽屉里有钱,随便拿来用,注意安全。然后她就走了,留下我和那个叫耿嘉澍的小鬼一高一矮的大眼瞪小眼。
等到他妈妈出门,他一改刚刚的沉默和乖巧,掐着腰指我,“喂,你坐下来,我仰着头不舒服。”
我说你不应该叫我喂,你要叫我老师。他不满意,为什么要叫你老师?我说因为我懂的比你多。
他眼珠转了转,跑去另一个房间抱了个棋盘回来,往茶几上一放,拿出两盒棋子。我心想坏了,我象棋军棋跳棋都会,就是不会围棋。
他挺着胸膛,我就知道你不会围棋,咱们只比试一下五子好了。
我心里暗笑,明白这小鬼其实也不会围棋,要是下五子,那我可不怕他。
小鬼的思维很敏捷,怎奈我也是从他这么大就开始下五子的,经验也比他多上十几年。一连输了十几局,他气急败坏地掀翻了棋盘,大叫道:“不可能,我连我爸爸都赢了,我怎么会赢不了你呢?”
我不加思考地说那是因为你爸爸照顾你的自尊心。他不声不语,睁大了一双眼睛看我,稍瞬眼里竟然盈满了泪水,但是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我一惊,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他不过是个孩子,我怎么和他斗上气了。
我说耿嘉澍我错了,你爸爸不是让着你,而是你比他厉害,但是你得努力,因为山外青山楼外楼。他愤愤地看着我,带着重重的鼻音,他说我一定会打败你的。我好笑地蹲下身拉着他的胳膊,这么小的人说出打败两个字,总感觉不太相衬。
我说你想去哪玩我陪你去好不好?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还不太坏,便抹抹眼泪,要去游乐园玩。
小鬼很认真地检查了门窗是否锁好,让我拉着手出门。他可能是很久没有出来玩过了,一进到游乐园便玩得有些忘形。我们俩坐在过山车上兴奋地大嚷大叫,坐海盗船时我吓得抓紧他的手。一起去打气球,我弹弹虚发,他却打中了好几个毛绒玩具。他得意地把玩具送给我,我说为什么你不要么,他扬扬眉毛轻哼,我是男子汉,你们女孩子才会喜欢那些娃娃。说着还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看我,我乐不可支,领着他去吃肯德基。
一天下来,小鬼最初对我的防备之心全然皆无,称呼也从最初的“喂”换成了阿姨。他妈妈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和我石头剪子布争最后一个鸡翅。
我和他妈妈随便聊天,他去另一个房间看动画片。临进门之前冲他妈妈说了一句:“虽然不漂亮,不过马马虎虎啦。”
我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妈妈倒是松了口气。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今天只是“试用”,在我之前已经来过两个女孩了。
说是伴读,但平时我和他下五子,打游戏,去逛动物园,吃肯德基,要不就是没大没小的斗嘴,他伶牙俐齿,我寸步不让。时间稍长一点,他就自作主张地叫我姐姐,我教训他不懂礼貌,他振振有词地说你从来都不让着我,哪里佩当阿姨嘛。
他家有保姆,每天中午来一趟做午饭和打扫卫生,可小鬼不喜欢吃她做的东西,饭桌上总是挑来挑去,然后下午再要我领他去吃肯德基。一天我没让保姆做饭,我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他特坚定地说不要,怕得后遗症。
我没理他,径自做了辣白菜炒饭和紫菜汤。他惊奇地看着我炒出一盘红红的东西来,翘着鼻子闻来闻去,等我把汤做好他已经吃掉一大半了。我递给他汤,他接了呼噜噜像小猪似的喝。我说不怕有后遗症啊,他咧着嘴笑道,虽然看起来不好看,但是还蛮香的,和你差不多,虽然不漂亮人还是不错的。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称赞。
餐罢,他看着我洗碗若有所思,你有男朋友么?
我一愣,盘子滑进满是泡沫的水里。假期前我刚和男朋友吵架分了手,我一直在努力挽回却徒劳无功,我眼睛有点湿,掩饰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一下午他很安静,午觉醒了就自己乖乖看漫画书。我戴着耳机坐在地板上听音乐,回想着曾经甜蜜的往事,眼泪便流了下来。小鬼怔怔地看着我,终于上前来拿掉耳机,他不喜欢你了对不对?我做你男朋友,我来喜欢你。
我对上他黝黑的大眼睛,心里有莫名的感动涌上来。我说好啊,你快快长大,长成一个大帅哥,然后来做我的男朋友。
次日到他们家,他把我拉进书房里,看到桌子上摆着书本,我说呀今天要用功了啊,他点点头,我要好好学习,你以前的男朋友是大学生是么?我一定要上比他好的大学!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扳着小脸蛋,我开心地笑,失落的心情渐渐抛到九霄云外。突然发现他直呼我的名字,我和他理论,你从老师到阿姨,后来又叫姐姐,现在喊我名字,这差别也太大了点吧?他说我是你男朋友得对你有个爱称啊。我差点晕倒,他还懂得爱称。
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玩,我差点忘了我是打着伴读的旗号来的。拿过他的本子,名字写得很奇怪,他得意地说我的名字太难写了,那么多笔画,以后考试人家都答了好多题了,我的名字还没有写完。所以我自己改了名字,你看,读音是一样的,但是写起来好容易。
我这才明白,他把嘉澍两个字用加号和一条竖线代替了。我情不自禁地笑,说如果哪天你成名人了,给别人签名的时候就可以这么写了,而且一定要告诉你的fans们,这个签名是你六岁的时候自己设计的,他们一定会更加崇拜你。
小鬼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仰头看我。他实际年龄不到七岁,但是相当聪明,对语言有惊人的天赋,可能是从小就接受过英语教育,可以和我流利地用英语对话。怪不得当初他妈妈说主要陪他玩,功课只是“顺便”。我在网上下载了几套试卷,他的成绩竟然可以相当于小学三四年级的水平。我把这种情况告诉了他父母,他们并不意外,他爸爸说早就知道了,所以打算让他跳级。
我有些发愣,小鬼从自己的房间探头探脑地注意客厅的谈话。我说你们有问过他的意见么?他爸爸很奇怪我这么说,他说嘉澍那么小会有什么意见呢。
我比较委婉地建议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跳级,由于接受教育太早,和特定的家庭环境,他已经比同龄孩子要自立和早熟,跳级也许会让他承担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压力和期望。他妈妈很动情地对我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仅仅一个月嘉澍就对我那么依恋和信任了。
他父母真的问了他的意见,他同意跳级。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让我们都知道他小小的脑袋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和论断。
暑假过后,我们都重新走回自己的生活中,因为忙于毕业论文我无暇去看他,但是他经常打电话给我,絮念父母的忙碌,保姆做饭不好吃,同学忌妒他成绩好,同桌小女生很甜美等等。周末有时他爸爸会开车送他到学校来找我,小小的人背了个大书包等在图书馆门口。我领他去食堂吃饭,他说很怀念我的辣白菜炒饭,还对着过往的男生指指点点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他妈妈送他来时,看着他雀跃着跑到我身边,竟然有些嫉妒。我的同学也认识了他,会站在图书馆门口喊你的小男朋友在楼下等你呢。那时我感觉特别幸福,我不知道一个假期的打工竟然可以制造出这样一段奇妙的感情来。即使我毕业之后到了另一个城市发展,也和嘉澍一直保持着联系,每年我过生日他都会寄礼物来,而我若出差去他的城市定要去看看他。那样一个聪明、骄傲又纯真善良的孩子,于我,像学生,像弟弟,像朋友,我甚至期待将来会有他那样的一个儿子。他的成绩棒得不得了,已经被省实验中学提前录取,尽管我从来没有像真正的老师那样教导过他什么,但是听到喜讯的那一刻我激动得想哭,我觉得自己也离成功不远了。
正回想着曾经的情景,门铃声,送快递的到了。单子是他写的,字并不好看,但是我一眼就看到那个签名――简直,帅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