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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巴黎的旧书摊,人们一般都会想到那些错落有致的小店铺、小摊档,挤挤挨挨地排列在塞纳河左岸沿河大道上。塞纳河平缓的水流、梧桐树细碎的嫩绿,还有宁静肃穆的圣母院是它不变的背景。古旧黄脆的书页、温和优雅的老书商、单片眼镜、银链怀表……从《约翰・克里斯多夫》中读到的关于巴黎旧书摊的概念,大致如此。
时间过去快一个世纪了,塞纳河水宁静依然。左岸沿河大道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排绿色的铁皮小棚――今天的旧书摊。
这类书摊上卖的旧书,实际上可以称作古董,所有的书报都用塑料薄膜严严实实封住,上面用记号笔写着:“书页脆弱,请勿动手!”价格自然不菲。对此我只能敬而远之,我需要的只是便宜的,有内容的,贴心的书;是真正的阅读,不是古玩柜里的收藏。所以穷学生只去那些真正的书店,而我永远只盯着一家。
文人汇聚的圣米歇尔大街上, BOULINIER 书店快乐的鲜红门面如同麦当劳,这一家只卖旧书,兼售二手 CD 。各种开本的小说、传记、艺术或学术书籍,像蔬菜铺的黄瓜、西红柿一样堆在门口摊位上,挤得龇牙咧嘴。进了店内,又是另一番天地,一筐筐一架架的旧书,比门口更加纷乱无序、鱼龙混杂,一片大杂院的平民气息。
来这里的淘书人往往轻装上阵,大步流星直奔目标,熟门熟路如同打开自家冷藏柜找一根雪糕,拇指和食指配合默契,啪啪啪地一路翻过去。明亮或阴晦的封面、如雷贯耳或默默无名的作者、平淡如水或耸人听闻的书名,统统在淘书人两指间掠过。只有间或跃出一个熟悉的景仰已久的名字,顿时云开月明,赶快抽出来,看价钱,看品相,中意的就捏在左手。时间一长,左手酸麻得抓不住一大摞书,只得放在书堆上,却又不甚放心,还得一手死死摁着,眼角余光盯着,惟恐一不留神,辛苦翻捡得来的一本好书,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几个店员不时扛来一筐筐新标好价码的书,看到外面架上有空,就呼啦一下倒上去。于是,本来已经细细翻捡过的部分又得从头再来一遍。如此店内店外、架上架下来回往返,直到在灰尘中打第二十一个喷嚏时,方才发觉:一个下午已飘然而去。
第一次来这里也只是路过,闲来无事,顺手翻翻,抽到一本《戴高乐回忆录》第三卷,好厚的书,标价仅 0.46 欧元!适时初到巴黎,正在为巴黎的日报单价都在 1 欧元 ( 大约相当于人民币 10 元 ) 以上而颇为忿忿,此刻看到如此厚实的一本书,加上戴高乐将军一世英名,居然不值半张《费加罗报》或一公斤大米,不由欣喜若狂,立刻埋头如山羊啃草根般在尘灰中孜孜执著半日,又捡出另外两卷《戴高乐回忆录》,附带一些小说,单价几乎统统 0.46 欧元。那天我几乎把凡是有所耳闻的书悉数搜罗回家――两大捆哦!有点像买白菜。
旧书的价码标准似乎不完全看书的品相,而是看作者的年代,越经典的作者往往卖价反而越便宜。莫里哀或博马舍的任何一部戏剧作品都不会超过 0.5 欧元,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被我以 0.2 欧元买下,崭新的《都德短篇小说集》 0.7 欧元。一本《悲惨世界》第三册,几乎全新的精装本,仅仅书脊破了一个角,厚实平滑的纸页翻起来手感极佳,还配有数十张精美的钢笔画插图――我看到标价 0.76 欧元时几乎愣住,今天想来还乐得如坠云里雾里……而现代作家身价明显不一样: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卷 2.25 欧元,杜拉斯的《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2.25 欧元,昆德拉的《笑忘录》 2.5 欧元……看来中外读者都一样:喜新厌旧!
其实旧书的魅力并不完全在于低廉的价格。读新书,仅仅是与作者交流;而读旧书,透过书上的一句旁批、一个惊叹号、一个折痕,甚至黄脆的书页本身,都隐隐可以揣测另一个异时异地的读者目光经过这几行文字时的心境:一本《忏悔录》里细细划了很多记号,还有我认不清的,明显属于女性纤细字体的旁批;《恶之花》里夹着一张和书页一样脆弱、不知年月的剪报,是一个匈牙利无名画家的讣告;《局外人》连续十多页页角上都嘲讽似的画着一个小怪物,很快地翻动书页,它就会慢慢咧开嘴,做个鬼脸,仿佛给作者笨拙地帮腔……
多数书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然而它们的归宿――大杂院式的旧书店,论斤两比西红柿还便宜的身价,已经在它们的字里行间写下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