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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爱情有点痛,有点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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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苗安静地听,轻轻地笑,然后,眼睛慢慢地湿润。这样平凡的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对她来说,是种奢侈。

coco咖啡馆的女老板

林岸是无意中发现那个咖啡馆的,名字叫COCO。位于梅晚街路上,走进就闻到地道的英伦咖啡浓醇的香味,让他惊喜的,还有自制的小糕点,盛在精致的竹编小篮子里,椭圆的,酥黄的,像摇篮里安静的婴儿。

林岸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里。他刚想开口,就看到一位年轻的女人,穿着白大褂,头戴着厨师帽,正从一个透明的小窗户里,探头看他。因为戴着口罩,他只看到女人的眉毛,黑而纤细,弯出一个柔和的幅度,那双眼睛,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她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许久未见的阳光,此刻,正斜斜地穿过栅格,在女人身上留下一道道的闪亮的光线,照得她脸上细微的汗毛,有种毛绒绒的粉嫩感,一瞬间就击中了林岸的心。

林岸看到,摘了厨师帽的女子端着一篇刚出炉的糕点,慢慢向他走来,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

整个秋天,林岸都呆在咖啡馆里。他坐的地方,总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一叠温热的小糕点。他经常拿起一块小煎饼,在鼻尖轻轻地嗅,仿佛能闻到她的气息,清浅的阳光,还有一点甜软味道。

那是2007年的秋天,黎苗与林岸相遇了。街上还有浅淡的阳光。只是,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开始落下。

色•戒

黎苗经营这家咖啡馆,纯粹是兴趣。她喜欢烤制糕点的过程,喜欢亲自煮地道的英伦咖啡,店里的招牌咖啡是“跳舞冰拿铁”,这是后来林岸才知道的。因为这个稍微有点妩媚的名字,他特意点了,喝完后,对着黎苗探询的目光,他眯着眼睛不说话,一股浓香在他唇齿间反复摇曳。他对着黎苗微微一笑,那时候店里正好来了其他客人,他的笑,就正撞上了黎苗的背影,迎着朦胧的阳光,轻盈柔软得像一枝春天的新柳。这棵春天的柳树,就渐渐开始在林岸的心里生根,发芽,时时撩拨着他。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黎苗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有笔不菲的存款,用以做嫁妆。可要讨黎苗欢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写字的女子,对感情,看到的总是悲凉,来人要是没有一分辩才,二分笃定,三分热情,四分真心,绝难打动她一丝。常常是黎苗一脸平静地坐在对方面前,无限优雅地抽一支烟,隔着薄雾般的青烟,对方在她的眼神下,就先自乱了阵脚,一杯咖啡没完,就脸红耳赤地落荒而逃。

黎苗的刚还松散的眼神,就慢慢地凝固,然后,滑落在咖啡里,波澜不惊。没人知道,这家COCO咖啡馆的年轻女老板,心里装着的春天,怎样才会姹紫嫣红。

周末时,咖啡馆的生意会热闹一点。平时,黎苗总是捧胡乱煮的一壶咖啡,对着笔记本一通敲击,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骗一些女人们的眼泪,赚一点杂志社的稿费。偶尔起身,踱到木栅格的窗前,指尖夹一支细长的绿摩尔,眼前看着远方,有些悠远的迷茫。

林岸成了咖啡馆的常客。他经常端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分析上面各样的数据,K线,然后下达指令。他是一个股票经纪人。

两人的距离,先是隔着5张桌子,分别占了靠窗的一边。有一天,林岸临走的时候,下起了雨,他借了伞。那是一把老式的油纸伞,伞柄油亮油亮的,有种温暖的感觉,伞面上斜斜地画着几支梅花。

第二天,还伞的时候,黎苗还没来,咖啡馆里的招待惊讶地说,那可是我们老板最喜欢的伞,上面的梅花,是她亲自画的。

林岸当面向黎苗道谢,晚上他们一起去看电影。林岸买了爆米花跟冰淇淋,然后,去排队买票。黎苗有些笨手笨脚地抱着一堆零食,看着林岸在拥挤的人群里,有些恍如隔世的温暖,慢慢地从心里蔓延。

那天放映的是《色•戒》。黎苗读过原著,她没想到,林岸居然于她前面说,张爱玲的东西,太苍凉,那种苍凉是刻在骨子里的。影片开始了,不知为什么,黎苗就想起了张爱玲,想起了三毛,想起了自己,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黑暗里,林岸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她的手放在他手心,像一只柔弱安静的白鸽。

从电影院里回来的时候,街头有微微的雨。黎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被林岸紧紧地握住。然后,林岸就开始讲自己的故事。普通家庭,父母是普通的知识分子,有一个刁钻的妹妹。眼看他三十还未立,已经退休的母亲,逼着他去参加各式的相亲,终于,在一个清晨,他逃跑了。

黎苗安静地听,轻轻地笑,然后,眼睛慢慢地湿润。这样平凡的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对她来说,是种奢侈。

耳疾读者

从那天起,两人开始在一张桌上敲击电脑。林岸是黎苗的第一位读者,但是,他从不对她的文字,发表见解。这是黎苗喜欢的,很多东西,只要分享就好,比如心情,而文字是心情最好的诠释。

那段时间,黎苗的文字里总充斥着一种午后阳光的气息,幸福得有些迷糊,温暖。有读者发来短信,说,黎苗,你是恋爱了吧?黎苗才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与那个在广州有耳疾的读者联系了。她说她是黎苗的终极粉丝,她基本读过黎苗所有的文字,她喜欢在文字里看黎苗的心情轨迹。

黎苗心里万分抱歉,对方不依不饶,一定要看看林岸。黎苗就把手机里存的照片传给了她。两人头抵着头,对着镜头,一脸坏笑,像两个傻傻的泰迪熊。

照片传过去,对方却没了回音。过了好一会才回了短信,刚才老板来了,要忙了,以后再联系。黎苗本想问她,你不是没上班吗?

可是,她还是把问题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残疾人就不可以工作么?然后,她对着那个手机号码微笑。

林岸对股票的感觉,极其敏锐,黎苗见识过他一月的收入,足可以好好潇洒几个月不用工作。可是,林岸说,工作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男人有了钱,才能养家。黎苗从后面环住他说,咬住他的耳朵,轻轻地说,咱们有钱,不用你这么拼命。林岸的呼吸就突然地浓重起来,黎苗就跑开了。

嫁妆

这场黎苗28岁的邂逅,计划以外的爱情,就这样顺风顺水地一路展开。他们见了黎苗的父母亲戚,甚至,开始计划次年春天的婚礼。饭桌上,黎苗的母亲拿出一个经年的红檀木匣子,递给黎苗说,里面放着他们给黎苗的嫁妆,再加上黎苗自己这些年的积蓄,足够他们买套房子,打点自己的小窝。

黎苗小心地捧着小匣子,悄悄对林岸说,别小看这匣子,意义可大呢。

那天晚上,两人喝了酒,微醺的黎苗就紧紧地攀住林岸的脖子,慢慢地贴上了去,林岸拥着她,像拥着一团绵软的火,他身体的欲望,就像缓缓涌动的岩浆,越来越汹涌。他们喘息着,肢体纠缠在一起,与痛楚都跌宕得如同砸在石头上的瀑布。

清晨醒来,春寒料峭的初春,黎苗着洁白的双肩,坐在床头抽烟。林岸醒来时,黎苗正在吐烟圈,看起来无比落寂。林岸问她怎么了,她转过脸,轻轻地对他笑笑。对他说,自己要离开一个星期,去处理一些事情。

黎苗给远方的读者发了电子邮件,以及拍的婚纱照。然后,关了电脑下了线。关了灯,她透过窗帘,看到对面楼上她的房子里,林岸已经收拾好行李,这会正努力地打开那个小匣子。他又从衣柜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证。

黎苗握住望远镜的手,微微地颤抖,心里像被人掏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她想,也许,28岁,她遭遇的不是爱情,而是毒药。

对面的灯光熄灭了。过了一会,林岸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然后,慢慢地走出小区,转了一个弯,黎苗就看不到他了。

黎苗缓缓地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了一个身份证,那是林岸的。林岸不会想到,黎苗把存款用他的身份证存下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黎苗就收到一个电子邮件。

邮件是远方那位有耳疾的读者发给黎苗的。

她告诉黎苗,她汇给自己的钱已经收到,医生已经安排手术了。然后,她讲了一个故事。

很多年以前,他们是邻居,每天早晨,她就会举着手里的煎饼喊,岸哥哥,吃煎饼了。然后,两人一边吃奶油味道的小煎饼,一边上学。

18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考上了音乐学院。他们早已不再一起上学,只是,每个黄昏,林岸都会站在窗前,静静地听她叮叮咚咚地弹奏完一曲钢琴。

可是,她慢慢地发现自己耳朵的听力,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吃力。她是学音乐的, 怎么能没有听力?医生说最好在她23岁以前做手术,不然,以后即使做了,也难以恢复。

她已听不到医生的话,可林岸听到了。第二天,林岸就辞职了,然后,飘荡在不同的城市,每离开一个城市,就有一笔不菲的钱汇到她的账上。

直到那天,她看到黎苗与林岸的合影,才明白,这些年,她的岸哥哥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为自己筹集医疗费。

那些爱情有点痛有点

黎苗没想到还会见到林岸。

她坐在咖啡馆里,穿着厚厚的防辐射羽绒服,有一叠洁白的稿笺,还有一杯柚子茶,正低头刷刷地写稿子,脸色有些苍白。

黎苗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双皮鞋,心里一动,然后缓缓地看到他的腿,然后,是那条她亲手织的羊毛围巾,然后,是林岸的脸。

黎苗站起身来,狠狠地往林岸脸上甩了一巴掌,林岸握住她纤细的手,流下泪来,说,对不起。当年,她的耳朵,是载她出去郊游时不慎重摔在坡下后引起的,所以,要赎罪。

黎苗再次举起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最后被林岸紧紧地握住。他看到她的身体已日渐丰盈,她怀孕了,孕育着属于他们的生命。

咖啡馆里,做糕点的厨师,变成了一位男子,眉目俊朗。黎苗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看着林岸忙碌的背影,在纸上写下了:那些爱情有点痛,有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