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W《富贵多寿》因何拍出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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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6日,曾在2007年上海朵云轩十五周年庆典拍卖专场中,以470.4万元成交的李W乾隆十九年(1754年)作《富贵多寿》立轴,再度现身拍场,在2009长风秋拍中成交价再创历史新高,达到560万元,稳坐李W画作成交价第一的宝座。根据近十年的拍卖资料统计来看,此画曾于2004年上海崇源秋拍中,仅以94.6万元成交。也就是说,在短短的5年时间内,此画价格暴涨6倍,远超李W画价增高的平均速度。这幅《富贵多寿》立轴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引得人们争相竞藏?李W又是一位怎样的画家?本刊记者近日走访了南京博物院著名书画鉴定专家张蔚星先生。

北京长风2009春季拍卖李W《富贵多寿图》纸本立轴189X101.5cm,560万元成交

李W《富贵多寿图》局部

名家精品必获高价

在扬州八怪中,李W是一位非常突出的画家,他的绘画造型能力强,表现题材广,绘画手段多,笔墨变化丰富。以这幅《富贵多寿》立轴而言,奇松参天,松枝龙麟上有明珠藤蔓缠绕,松柏下为岩石,上有四色牡丹争艳,粉态含露,娇姿解语。岩石背阴处有兰草几丛,幽贞王种,翠佩送香。花下有灵芝献瑞,呈现出意趣横生的和谐景象。

谈到这幅画为何能够拍出高价,张蔚星认为,这幅画是集名家、名作、名著录于一身的佳作,拍出高价不足为奇,并且仍有升值空间。首先,从中国绘画史的角度来看,李W是清代画史上公认的花鸟画大家,对后世的影响非常大,赵之谦、吴昌硕,以及近现代的潘天寿,刘海粟等都深受其影响,作品自然价值不菲。

其次,这幅画在李W的作品中,堪称精品。作为一名以卖画为生的职业画家,李W的存世作品数量很多。据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扬州八怪绘画传世目录》中统计,李W的存世画作有5000张左右,这还不包括国家、私人收藏的画作和流失海外的画作。随着近些年收藏市场的发展,李W画作不断浮出水面,张蔚星保守认为,目前存世的李W画作应当在一万张左右,但这些画作中仅有三分之一堪称精品。

张蔚星说,不同于工笔画创作能够有效地确保绘画水平的稳定,大写意画创作常有意外产生,因为水墨在宣纸上的变化是画家完全难以掌控的,因此传世的大写意画家的作品大多水平参差不齐,十张中能有两张是精品就不错了,李W的传世作品就属于这样的情况。这幅《福贵多寿》之所以在李W的画作中堪称精品,在于以下几点。

一是它尺幅巨大,不同于李W其它大尺幅画作简单的构图,此画构图严谨、饱满,用色艳丽缤纷。二是此幅《富贵多寿图》是李W糅合各家画法参入己意画成的。画中牡丹的双钩填色是王忘庵法;长松行笔粗犷壮阔,松针弥坚乃高南园法;紫藤则以恽南田没骨法将色点染冲积而成;兰草以陈白阳法撇出,岩石勾勒则以陆包山法。种种技法的运用不但体现了李W绘画能力的高超,还展现了他作为一代大家兼容并包、推陈出新的创造精神。

南京博物院藏李W《牡丹图》

品相对卖价影响很大

张蔚星说,这幅画不但画得好,而且品相非常好。目前存世的扬州八怪画作绝大多数品相不佳,这是因为当时购画者的目的是为了装饰居室,大都将它常期悬挂展示,而不是秘藏保存。因此在长久的烟熏火燎中,画的表面形成了一种酱油色,造成品相的低劣。而这张《富贵多寿》则没有人们在拍场常见的李W画作所具有的酱油色,纸张保存得非常完好,这也是它能够拍出高价的重要原因。据了解,目前市场上同样尺寸,但画得较差、品相不行的画,成交价不过三四十万元,稍好些的也就六七十万元,不会超过百万元。

名著录是画作身份高贵的保证

最后,这幅画曾被名家收藏并多次著录,可谓流传有绪。

张蔚星说,从画作上的题签和鉴藏印看,此画曾被担任过上海国画院院长的程十发先生和原上海民航局局长汪振华先生所收藏,并且程十发先生给予此画很高的评价:"李W复堂富贵多寿图。木头老子七十后大作所见皆无此幅之精到,人云画法青藤而此图开合有宋人遗法。戊戌

(1958年)获自海上,庚子(1960年)七夕展图后又题,十发。"(题签条)。曾被名家收藏的经历确认了此画的真迹身份和贵为精品的地位。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在上世纪60年代,上海的朵云轩曾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用木刻水印的方式对此画进行原大的复制,并向海外公开出版发行。这样的一个举动不但在中国版画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而且通过这一次的宣传提升了此画在海内外的影响力。同时选取此画进行复制,也说明这幅《富贵多寿》在李W 存世作品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堪称精品中的精品。

古代书画蕴含捡漏机会

通过对李W这幅《富贵多寿》方方面面的分析,不但能获知该画为何能拍出高价,还能够从中了解一些中国古代书画在拍卖市场中潜藏的奥秘。

张蔚星认为,虽然目前人们能够通过雅昌网提供的数据,获知拍卖市场上众多名家画作每平尺均价等信息,但实际上,这些数据仅在藏家对范曾、白雪石等现代名家的画作收藏时,有参考意义。在面对王原祁、李W等中国古代名家的时候,准确性会大打折扣。因为古代书画作品的价格受到了诸如流传经历、著录情况、品相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简单地计算方式,并不能得出画家某件画作某一时段的真正价格。李W《富贵多寿图》画价的暴涨,就是古代书画价格不能盲目估算的例证。

这幅画在五年的时间内,画价由94.6万元上涨到560万元,超出画价排名第二位《秋园双禽图》209万元成交价一倍多。一方面说明这幅精品的价值不可与李W其它作品相提并论,具有特殊性。另一方面也说明它的价值经历了一个被人们不断认知,不断发掘的过程。同时体现出古代书画是一个蕴含捡漏机会和运作可能性的投资板块,只要有眼力、财力和投资技巧就能够在这里发掘出真金白银。

张蔚星说,除此之外,《富贵多寿》由上海初登拍场,在北京创出最终高价的历程。也可以看出,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北京已经成为中国拍卖市场的终极市场,一件作品要想体现他的最终价格只能在北京上拍。可以断定,如果这张《富贵多寿》被长风拍卖拿到香港上拍,是难以在原有470万元的基础上,再创新高的。

李W和郑板桥是亲家

南京博物院藏李W《蕉石萱花图》

李W的绘画雅中带俗,在《富贵多寿》中,他以参天的奇松,缠绕的藤蔓,粉艳牡丹,以及献瑞灵芝,营造出了一派富贵祥和的和谐景象。张蔚星介绍,李W的画作多以描绘富贵吉祥图案为主,这一方面说明作为职业画家,他在一定程度上不得不满足购画者的需要,另一方面,李W也通过对这些寓意吉祥之物的描绘,展现了自己积极入世,渴望有所成就的抱负,而他的一生也实践了自己对理想的追求。

李W自小才华横溢,起初他向同乡魏凌苍学画山水,但不久便超越老师的水平。其后,他转向兄嫂王瑗学习花鸟画。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时年二十五岁的李W通过科举考试成为举人,为了寻求更大的发展,他毛遂自荐在1714年将自己的画作和诗作,呈送康熙皇帝。康熙很高兴,并安排李W跟随当时的大臣蒋廷锡学画,成为一名宫廷画家。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他在康熙晚年立废储君的宫廷斗争中,站错了队伍,没有支持后来成为皇帝的胤,政治生涯乃至生命受到了威胁。为了躲避祸端,他果断地在1718年离开京城,回到民间,以卖画为生。并在此期间,拜高其佩为师学习作画。

1735年,在乾隆即位的当年,随着当年祸端的消散,李W再度复出,在山东的滕县出任县官。但在任期间,他没有处理好与上级官员的关系。在1740年便被辞退了,但他没有立刻回到家乡,而是留在了山东当地卖画。后来在1758年,年事已高的他曾给侄子写了一封信,明确表示要再度进京做官,做复出之计,可惜在之后不久的1760年他便去世了。

实际上,李W的一生在为官上可谓是"两进两退",而且他不仅是个画家,也是具有趋利避害能力的政治家。同时,李W 交游很广,他和郑板桥的友谊在画史上广为流传,他们二人不但在艺术上互相学习,相互推崇。不但是同乡,而且还是儿女亲家,李W的儿子娶的郑板桥的女儿。甚至二人曾经同住一处,相互间的亲密程度远超普通朋友。

南京博物院藏李W《喜上眉梢图》

南京博物院藏李W《松石牡丹图》

伪作印章常露马脚

如今但凡有点名气的古代画家,就会有他的伪作出现在拍卖市场上,李W自然也不例外。对此,张蔚星认为,李W画作的鉴定在扬州八怪中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他不像金农等人那样有那么多的现象,赝品的特点较明显。

张蔚星说,目前市场上李W的伪作可以分为三种,一是同时期仿造的伪作。这部分的仿品数量很多,但往往在细节和题款上露出马脚。李W 早年曾经学习过工笔画,虽然最后他以大写意画出名,但在他的画作中依然可以看到工笔的痕迹,特别是对细节的把握很准确,如梅花的花瓣,鸟的眼睛等画得都非常精到。李W 的绘画历程有从细到粗的过程,而仿者由于没有这样的过程,只能粗而不能细,因此往往在细节的部分给后世的鉴定者留下破绽。吴湖帆先生在谈到鉴定书画的经验时,特别强调对书画细节把握的重要,细节决定着成败。

另一方面,受到书画制版印刷技术的限制,这些仿作者见到原作的机会不多,没法一比一的仿刻印章。所以仿作的印章与真品在尺寸上大多不符,在印文上不是粗,就是细,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没有一个是完全一致的。如果用文物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古代书画家印鉴款识》中的李W印章相比对,就会准确地判断某一幅画作中印章的真伪。这也就是书画鉴定中的"对印章"。

张蔚星说,李W伪作的另一个类别就是在同时或略晚期出现的扬州皮匠刀,也就是扬州的大路货。与上述伪作不同,这些赝品与真品差距非常大,完全不用思考和细致观察就可辨别。另外,解放以后依然有一小部分的扬州人在仿制李W的画作,这些赝品虽然解决了印章的问题,但所用的纸张和工具都达不到乾隆时期的水准,并且绘画水平的问题更加严重了,大都比较粗糙。

总之,以上三种伪作在目前的拍卖会上都有出现,以第一种为多,而且能够拍出高价的都是这一种。因为很多人在看图章的能力上有欠缺,而且这些伪作也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不仔细观察很容易上当。

张蔚星说,除上述的鉴定要点外,看李W的画作还要关注以下几点。在落款上,李W早年用鱼字旁加一个单的字,60岁以后,除了用字,他还多用了一个角字旁加一个单的觯字。在书法上,李W早年曾向蒋廷锡学画,蒋在书法上学的是王羲之。其后他向高其佩学画,而高其佩的书法学的是米芾。到了第三个时期,李W的书法形成了一种比较厚重,元气淋漓,以颜真卿为主的风貌。因此,如果早年画作上的书法有晚年书法的风格自然必假无疑,但晚年的提款中偶尔流露些早年的风格也有可能是对的。

仿造李W画的人在书法上下的功夫大都不深,徒有其表。或者是一味粗拙没有细节变化,肥厚如墨猪,或者是纤细滑弱气若游丝。看款是书画鉴定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很多书画鉴定大家所谓看半尺,有的甚至是还没有看画,只看到几个款字就可以判断出画的真假。张蔚星举例说:"十年前,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看一张也是扬州八怪之一黄慎的画,我认为是民国年间的仿品。朋友不死心,让我陪他找当时客居南京的一位老先生看看。老先生打开画只有一尺多,看了一个款字笑说:'假的。要练出这样一双慧眼,只有平时多看反复地看。最好是自己也能够写写字,对书法有点切身的体会为好。很多搞书画鉴定的人,之所以搞了很多年没有提高,就是没有实践经验,完全是从理论到理论。现代的书画鉴定大家张珩、启功、徐邦达、谢稚柳无一不是书画兼工,学养高深的。"

专家简介

张蔚星:现供职于南京博物院古代艺术研究所,编著有《南京博物院藏铭刻书法集》、《南京博物院藏肖像人物画》等十余本大型画册。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目前,主要从事于中国美术史研究和古代书画鉴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