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庙,岁月里的老北京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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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逛庙会也一样。您对红楼文化感兴趣，去逛大观园庙会；您喜欢地坛的那份热闹，去逛地坛庙会；想听永乐大钟的钟声，自然是去大钟寺庙会。而想体味感受老北京最传统庙会的滋味，则肯定要到东岳庙逛庙会了。东岳庙是展示老北京庙会风俗的地方，那里有一条路能带您走回老北京民俗的历史，那条路是流逝的岁月之路，是由东岳庙铭刻的记忆铺设起来的。

老北京的玩具

谁逛庙会，都不可能直奔后殿，但你总归要走到后殿。在东岳庙只要走到了后殿，你的心境就不会平静，不管你属于哪一代人，与那里的文化相隔了多少道多少条代沟。

怀旧的情感，激荡的频率最高，触旧动怀的人，情绪的波澜有时摇荡得让人难以理喻明明很不起眼，很平常，甚至很糟糕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时却激动得难以自控，你是他的熟人或朋友，跟在他身边，只有自认倒霉，无可奈何听天由命地被强制性分享。

可惊异、好奇，被惊异、好奇牵动起来的困惑却是人人都有的。好奇的目光咬住了后殿展橱里的那些玩具，情绪也不会是平静的。东岳庙的后殿一排房子，一间连间，体量空间都不小，每间里都有展橱，贴着墙，展橱里展示的基本是玩具，本不该是玩具承载的，譬如拉洋车、卖切糕、踩高跷等等民俗活动，也弄成了玩具招摇着。这是一个博物馆，地道的北京民俗博物馆。

民俗博物馆里的玩具世界引起的惊异和好奇是显而易见的，当代人日常里不可能见到那样的玩具，那是世界上最简陋最粗糙的玩具，不是泥的就是纸的、草的、竹叶的、麻杆的，最好的也不过是木头的，样式繁多。泥的有泥人泥禽泥兽泥糕点。泥人以泥娃娃为主，主要造型是“阿福”。阿福般是一对儿，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都是胖墩墩的，面带微笑，盘着腿儿坐，端庄里一种憨态，一种质朴、纯真，逗人喜爱。泥人里的成人有武士，有孙猴，更多的是成套的戏曲故事人物，《西游记》里的师徒四人一组人物是少不了的：《三娘教子》、《豆汁记》、《女起解》、《三击掌》这些老北京人喜闻乐见的戏曲人物也一组组亮相。泥人里还有泥模具刻出来的人，糕点更是。木玩具的玩意儿并不比泥的少，排子马、排子虎、功夫人、功夫猴、猴攀杠什么的。提线老鼠肯定是纸做的，用的是马粪纸(像马粪似的硬纸壳)，外层再糊一层薄纸涂上彩。泥娃娃、木玩具，市场上从没缺过，大家不应该有陌生感的，但展柜展橱里的这些造型不是上了把年纪的人还真就面生得很，面生到时间的间隔和距离一下子就彰显出来，这间隔和距离构成一堵厚厚的时空墙，仿佛上面清晰地书写着两个字，隔世。

面对这些玩具，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属于怀旧族，但在这个空间里隔世的感觉同样强烈。绝大部分玩具都是我能理解而没有见过的。我理解的只是它们为什么简陋，为什么粗糙。平常百姓庙会上卖的东西，平常百姓人家的孩子玩的东西，旧时的经济环境、经济条件在老百姓这个层面上只能是这个样子――泥巴是到处都有的，找些做玩具的木板木棍也不难，秫秸、草叶出了城遍地皆是，马粪纸收破烂就能收上来。成本低，且有点手艺就能做出这些玩意儿。而孩子们的欲求也有限得很，是点乐呵就能逗着开心，不像现在的孩子，买玩具火车，点着名要托马斯系列，还得是原装进口的，连同轨道几百元上千元。变形金刚、圣战勇士、铠甲勇士、喜洋洋和灰太狼成套成系列地追着电视播放的动画片和广告走。日时代孩子们更乐于跟着大人们赶庙会，一年一度，大人们只有在大年的庙会上才肯给买玩具。这些玩具用料普通，价格低廉，却尽可能地弄出些趣味。泥鸡、泥鸟是能叫的，排子马、排子虎由简单的机械原理使之移动，草蛇草金蟾草蛐蛐只能是摆货，但草叶能编出这样的东西，而且很神似无疑会让孩子们觉得新奇、有趣。手袋木偶、七巧板、九连环是奢侈品类了吧?有很厚的传统积淀，玩起来也需要点智商，这对绝大多数没机会上学的孩子来说玩起来有点难，但正因为难才具有很大的挑战性和刺激力。

我回忆出心酸，在我童年时就这样简单的玩具大多都没见过，是因为我家的周围没有庙会的缘故吧?也不排除贫困剥夺了孩子们享受玩具乐趣的权利。

中国的狂欢节

在东岳庙逛庙会，能看到不少被复兴了的玩意儿，也就是被复兴了的传统。大风车小风车是人人皆知的，它来自历史，模样没什么变化，材质比高粱秸高级一点，一个风车根主架和横横竖竖的若干支架，主架支架上布满了小小的辐条圆轮，扎着小彩条，风一吹呼呼地转哗哗地响。不管用什么材料做，可保存性都很差，庙会上买了，回到家也就差不多散了，但风车的喧闹能逗得孩子和大人整个年节都开心。七巧板、九连环都是稍稍经心一些就能长久保存、长久玩下去的玩意儿。捏糖人、捏面人的老师傅支的摊子招引得人们围过去看，曾经中断了几十年的民间技艺在重新出世之后的二三十年里已精进了很多，色艳形酷，妙趣横生。套圈都以为是现在的玩意儿，划一个大场子，场地上摆满了当代的流行玩具，电动汽车、飞机坦克不知有多少种，大大小小的绒娃娃、小绢人、陶瓷工艺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在规定的圈数内，按规定的距离，套中什么您拿走什么，诱惑力大参与热情高，就是套技总不如意，大多都是花钱买了

乐儿。您觉得非当代莫属的这种玩意儿到展厅内的旧庙会照片那儿一看，才知古已有之，只是套的东西与时俱进了而已。拉洋片在只有连环画只有收音机的时代很新奇，大木箱的孔洞里究竟藏了什么特别的玩意总想看一看。也听，听大金牙、小金牙们唱着可乐的词曲或故事。天天可以泡电影馆，在家里守着电视机想看什么有什么，想看多会儿看多会儿，好奇心应该没了吧7拉洋片还是招人，小孩子看，二十大几的大孩子也看，生意红火。就是摆蹬车摊儿的，噗噗噔摊儿的没了。蹬车和噗噗噔都是老北京的传统经典。蹬车摊主手牵一根绳，绳上一个表演蹬车的小玩具，那个玩具是一个小人儿，双手平伸，双脚踏着独轮车，独轮车下边坠着一个小铁块，使车和小人在线上保持着平衡。摊主只要把手中的绳往起一抬，线绳一头高一头低了，小人踩的独轮车立时顺坡而下，杂技团的艺人表演杂技一般。噗噗噔呢，那是像紫茄子颜色的葫芦状的东西，用嘴一吹便呼呼地发出噗噗的声音，说是乐器不是乐器，说不是乐器又有响动，大人孩子买着玩的，有吉祥的含义，取步步登高之意。步步登噗噗噔谐音。看着旧庙会上的照片，在今天的庙会上又寻不到它们的踪影，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缺失感油然而生，好在还有小车会，那是最渲染庙会气氛的车会是花会的一种。花会也叫香会，庙会时边行边演，一路歌舞着来进香的形式。这是地道的民间活动，自我组合自我娱乐，有人喝彩却没人给报酬，气氛热烈、形式活泼、内容丰富、生命力顽强，沉寂消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给政策立即“死灰复燃”，表演得如同封闭前一样精彩。它是刻在民间骨髓里的东西，就如同遍街锣鼓一敲便扭起来的秧歌。小车会是要有小车的，那是虚拟的车，多用竹竿绑成一个担架，担架正中往上支个彩棚，下面围上布帘，两边布帘上各画了个车轱辘，彩棚下，车轱辘中间一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 人”一可能是老太太；可能是老男人捌饬出来的老太太；可能是俊秀小生化妆成的年轻女子或如假包换的真真正正的年轻女子。“车”是套在“她”身上的，上半身露在外面，腿迈“车”行：安一个假腿，和上半身如真包换地连在一起，盘着，仿佛真有一个坐着车走的女人。“车”前有用彩绸拉车的，车后有推车的，再前面有早船有跑驴，也全是虚拟。传统的走会可能是4辆车或八辆车，前呼后拥，现在真这么走上街肯定有碍交通，让拥堵的北京更加拥堵，警察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警察爱人民人民也爱警察，于是只在庙前或庙内划出个大场子，定了位，在场子里走。场子里走小车，容不下多辆车，一辆车的阵容已相当庞大了，鼓手乐手一大帮子人，旱船、跑驴大帮子人，过海的八仙一大帮子人，背媳妇的猪八戒、耍拐棍的老太太又是一大帮子人。让半条街都红飞绿舞的队伍拥在一个大场子里耍，调度就成了一门学问。民间不乏能人，全给了表演的机会，有集体阵容，有单独或分类小组表演，前后有序地把各路精彩穿插开，张弛有度，繁简成章地一亮相，动了心机的还弄出一个老太太举拐棍支起的仪仗，各路华彩表演，从拐棍的仪门下紧喷慢涌地表演出老头老太太们的滑稽分列式。分列式啊，同志们!

是可以有杂技表演的。

逗笑的串场戏也叠出不穷。

主旋律就是逗笑，结果是越是庄严的表演越逗笑。于是，形成了中国特色的狂欢节。

春节的庙会就是一种狂欢节。

在东岳庙，这样的狂欢一连7天。叠印的时空记忆

文物是历史的记忆，是民俗变迁史的钤章。

东岳庙庙会的历史可以上推到元代。

道教正派大宗师张留孙自资兴建东岳庙，未竞，其弟子吴全节接着修，元至治二年(1322年)有了大殿和大门。明正德年间重修并扩大了东西两抚，设了72司。清康熙三十九年又重修，屡建屡废又屡屡再生，屡屡扩建，一直发展成位列华北第

的一座大庙。山门外座三孔七顶的琉璃牌楼至今辉煌。

东岳庙造就了朝阳门外的繁华。元代大运河的终点码头在今天的什刹海，东岳庙的位置在漕运河道的必经之路旁。马上就走进京城了，往来商旅要在这里歇歇脚，上上香。庙会为商贸活动推波助澜，商铺围着庙开。明清水道改为陆路，繁华不减反而更盛，古老的朝阳门外神路街成为京城外最繁华的大街。这种地理上的缘分也为我们认识东岳庙为什么碑多、匾额多、楹联多找到了开解其谜之门的钥匙。

大小百二十多座石碑仅剩二十多座了，这二十多座石碑，依然显示出碑林的气势，且精彩多多。名贵的石碑有元赵孟\书的道教碑，虞集书的仁圣二宫碑，赵世延书的昭德碑。御路左右碑亭有康熙、乾隆的御笔。碑林中精巧的雕工，精美的雕刻，有趣的名称注定了有心者的庙会之旅就是一次记忆深刻的寻美赏美之旅。有头梳双髻的两道童的那块石碑，不论从哪个方向看，人们都会看到道童的微笑，他们很会讨好施主，于是人称“机灵鬼儿”。刻着两条龙的那块石碑，两个人个站在碑前，一个站在碑后，彼此都能看得见，这块碑就被叫为透龙碑。一块碑上刻着一群小猴儿在捅马蜂窝，马蜂飞着追蛰小猴，小猴抱头躲闪、逃避，形神逼真酷肖，栩栩如生，这有趣传神的石雕小猴便被叫为“不吃亏儿”。东岳庙历史古老，留下的文物也多也奇，挂在廊道殿墙上的长6尺、高2尺、39格、203枚算盘珠子的大算盘，你就觉得它肯定是北京寺庙里的算盘之最。挂这算盘是干什么用的?劝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大算盘表示：神灵给下界的人们计算功过那是不差毫厘的。

摸铜骡，摸玉马，是东岳庙逛庙会独有的，若其他庙里有，均属山寨版。当然允许你摸的不会是原来的铜骡、玉马。玉马已没了，铜骡迁供于白云观老律堂前。东岳庙现在的铜骡玉马是仿制品。铜骡，不是骡，是偶蹄，它的名字叫“特”，是文昌帝君的坐骑。对善男信女们来说，摸了，有病的可以治病，无子想生子的可以生子。“玉马”是仿康熙巡幸江南时的坐骑做的模型。玉马告诉我们，康熙去江南，在这里歇过脚，上过香。还告诉我们，皇帝对东岳庙很看重。

东岳庙的香火盛，皆因这里的神全。《京都风俗志》里，有“盖此庙诸天神像最全，故酬神最易”的记载。喜神殿、月老殿、阜财殿、福寿司的香火是盛中之盛，其神与老百姓的欲求最贴心思。求财求喜求福求寿求健康求子求爱情……亘古不变的内容。今天恐十自是有所不同了，纯逛纯玩的多，也就是求乐呵的多。什么都变成了乐呵，这不是亵渎神灵吧?人们在东岳庙通向历史的那条记忆之路上寻找到的是一条乐呵之路，并认定这条路就是一条福路。对痛苦的理解大家一样，对幸福的理解各有各的不同。

东岳庙世世代代为百姓降福。